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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洛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是俄罗斯民歌,年轻时的经历是任什么样的岁月也抹不去的。
尸体在城市的一个街心公园,公园不大,种的树尚没有参天,播的草倒是匍匐在地。一个巨大的喷泉,为庆祝这个公园建起时,喷了一次水,无数水柱在蓝天的背景下,跳跃了几个小时,后来,这个喷泉就是石头了。不知是老百姓没有记性,还是看惯了这些粉饰场面的把戏,反正晨练的老人或晚上跳舞的人们也不问,还是每天来这里活动,人数还不少。
发现尸体的不止一个人,因为那个可怕的地点只有一些灌木围着,只要到了灌木丛边,就能看见两条雪白、赤裸的大腿。第一个人定睛看了,就指给第二个人,都是老人,眼神不那么好,于是,就喊来了第三个、第四个……一个赤裸着下体的女人,叉着腿,躺在那里,静静的,像是在睡觉,脸上血肉模糊,头发散乱地铺在潮湿的土地上。迟钝的老人们在看清楚后,吓坏了。有个老人有手机,就报了警。
虽然只是死了一个女人,但这却是个大案子,在市中心的小公园里杀人,影响太坏了。李国雄带着胡亮亲自来到现场,接着局长和政法委的书记也来了。政法委书记立刻下了指示,要调精兵强将,赶快破案,消除在群众中的不良影响。这样,就有了从远处走到现场的古洛。
“没动现场?”古洛问胡亮。
“等你呢。没敢动。”胡亮说。
“不至于吧,不至于。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等我干什么?”古洛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喜悦。他走上去,仔细看着现场。
女人穿着绣着金花的白色短袖衬衫,烫着发,脸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脖颈的皮肤细腻、苍白,她赤裸的腿的皮肤也是细腻苍白的。
“好像被性侵犯过。”古洛说。
“是。内裤没了,衬衣掉了一个纽扣,乳罩撕开了。”
“看轮廓,挺眼熟。你不觉得吗?”
“没看出来。”胡亮冷淡地说。
女人在生前曾和人有过性关系,大概是遭受强暴的,因为她有挣扎过的痕迹。她是被扼死的,凶手相当有力气,因为女人脖子上的扼痕很深,几乎能看见手指的印记。死亡时间,初步断定为昨晚十点到十点半。女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说明她身份的线索,她的脖子上、手指上和手腕上都有戴过首饰的痕迹,看样子是被凶手扒去了。
“好像是图财害命。离她十几步远有个女式手提袋,还是名牌儿,一般女人在里面装钱包或化妆品,现在却空空如也,像是被人抢走了。”胡亮说。
“嗯?”古洛似乎要提问题,但他没有说下去。
胡亮知道古洛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无用,就接着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清这具尸体的身份。”
“你问问那个咱们调查过的叫梅兰英的女人现在在哪儿呢?”古洛说。
“噢?你刚才说轮廓……”
“不光是轮廓,我看她右耳朵垂儿有个小豁口,那个叫梅兰英的好像也有。”
“好你个老家伙,眼睛真够贼的。”胡亮心里说。
梅兰英家里的门是锁着的,今天是星期六,她可能去了亲戚家,敲敲邻居的门,也都不在家。
“这可什么也指望不上了。”胡亮说。
古洛笑笑:“就是邻居全在家,也指望不上,现在真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找到梅兰英单位的领导,领导介绍了一个和她比较要好的同事,同事说,她可能在娘家或者婆家。又说,在婆家的可能性大,因为何梁活着的时候,孩子就放在婆家,那里的小学好。
“现在的家长都是跟着孩子走的,如果这孩子考不上大学,我看家长都不想活了。”胡亮说。
“是啊。过去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现在就两行了,一行是高人一等的精神贵族,另一行是搞些烧烤之类的东西。”古洛指了指街边正在烤羊肉串儿的小摊。太阳刚西下,凉爽的风轻轻地吹了起来,小贩是不会让人们享受这新鲜的惬意的,他们立刻摆上摊位,用烟火占据了空间。
梅兰英的婆家,也就是何梁家住的房子不错,三室一厅。内部也装修了,客厅是混合木的地板,一套大沙发和两把藤椅,这是老两口坐的。孙子没出来,好像是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梅兰英的婆婆虽然是公公的续弦,也有些小心眼儿,可她天性喜欢孩子,所以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子非常溺爱,溺爱程度甚至超过了爷爷。
“梅兰英?回家了。”老头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
“什么时候回去的?”古洛问道。
“昨晚儿。是几点来着?”老头儿扭过脸看看老太太。
“好像是九点多,十点来钟吧。”
“对上了!”胡亮想。“我们来是想让你们认个人……”胡亮嗫嚅了。
“认谁?”女人的反应永远比男人快。
“可能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噢。她出事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所以让你们去认一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这是不祥的氛围。
梅兰英的那些个同事和上司们也都来了。他们都很勇敢,弄得胡亮以为梅兰英不是在特种部队服役,就是在火葬场工作的。
“像她。”那个要好的女同事看了一眼,就说。
“好像就是她……八九不离十。”领导说。
梅兰英的公公婆婆反倒犹豫了。“脸都这样了,怎么认?我们认不出来……可……确实……”
只要这些人有五成把握就足够了。可是,在中国不像国外,找死者的牙医就行了,中国人要不就是牙好得一辈子不看医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小时候没有吃过糖),要不就是找个牙病防治所或者医院胡乱看看,很多人是不照片子的。但梅兰英的个性却帮助了胡亮,她是个爱看病的人,有点儿头疼脑热就不得了了(她的婆婆说),更喜欢看牙,常去市里的牙科专门医院。于是,胡亮就找到医院。这可是家大医院,和国外的做法一样,梅兰英在这里留了片子,一对照,真相大白,这具尸体正是梅兰英的。
公安局、刑警队立刻紧张起来。刘毅民当时催办这个案子是有道理的(虽然就连古洛也认为他是蒙上的),这就更给公安局增加了压力。局长亲自找古洛,让他抓紧时间破案。
“政法委催,纪检委找,两重压力。市长很快就会知道。老古,看你的了。”局长很诚恳地说。
“嗯。还是我和胡亮办吧。”古洛吸着烟说。
“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你说了算。”
“老古,只要你说句话,我给你打下手。”每逢此时,李国雄就要表决心了,不得不令领导感动。就是古洛的心也时常为此跳跃一下,但他其实还是不太相信。
“嗯。我会尽力而为的。”
“这就妥了。有老古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没有老古破不了的案,只有罪犯做不了的案。”李国雄大呼道,搞得局长也笑了起来。
胡亮的办公室安静得异常,挂钟也坏了,让写小说的人不能用那嘀嗒声来形容当时的场面了。不过,也许古洛吸烟发出的微小的咂唇音可代替钟表声了。
“怎么办?”胡亮在办公室里走了几个来回,心里有点儿数了,这才开口,当然也有尊重古洛的意思。
“怎么办?这你当然知道。先得确定一下现场,找目击者。如果是劫财或劫色案,那就找找线人,查查类似的案件和涉嫌人。如果是流窜作案,就要大规模排查了。如果不是,那就得仔细查查梅兰英这个人,她所有的关系……好了,这是简单的程序,咱们再去一次现场吧。”
这个街心公园很大,也很美,是供市民们无偿享受的。但公园里雇了一些花匠、保安,还有市环卫局的清扫工也来这里打扫。
古洛和胡亮把这些人都叫了来,挨个询问,只有一个花匠说,他在梅兰英被害的当天晚上由于不放心刚莳弄过的兰花,就溜达过来,想看看。这时候,他听到有动静,于是,就循着声音看了一下,看到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如果是平常,这里是自由出入的场所,但天色太晚了,谁还能来呢?他脑筋一转,想可能是公园里的人,就随口问了句:“谁呀?”对方没有回答。接着他就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那个黑影一闪就没了。他觉得身上的寒毛似乎都竖了起来,就赶紧回家了。
“那时几点?”
“十一点过了。”
“能说准确点儿吗?”古洛说。
“让我想想。我出来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左右。”
“那就是说,梅兰英可能在那时已经死了。”古洛想。“你领我们看看当时的现场。”古洛说。
花匠领着他们到了昨晚他来的地方。“看,对面那个小花圃就是我莳弄的兰花,我生怕死了。这个品种难养活。”
花匠昨晚站的地方是在树林里面,穿过去才是花圃。黑影出现在他的前方,树很密,就是白天也不易辨认对方是什么人。后来他又看到黑影,不过是在后面,很可能黑影绕过他跑了。梅兰英的尸体是在树林另一侧的草地上,嫌疑人从这里过来逃掉,是可能的。因为,古洛和胡亮并不知道嫌疑人要去哪里。
他们从公园里出来,天色已经晚了,霞光在西方照着云彩和晴空,白天的风还在刮着,不过小了许多,虽然不清爽,但古洛知道等天黑了,凉气会和月亮、星星一道出来的。
“走!吃点儿去。咱俩可是好久没喝了。”胡亮最善于抓古洛的心理了。
古洛立刻笑逐颜开:“这儿……有不大离的饭馆吗?”
“馋得够呛。大茬子味儿都出来了。”胡亮笑着说,“有,这儿有一家川菜馆。说是地道的特级川厨,老板也是四川人。”
“好。天下美味属四川。”
“没这个说法。”
“我替川菜宣传。”
饭馆挺大,有三层楼,灯火辉煌,好吃的中国人就在这一点上名不虚传。
“点纯粹的川菜吧。”古洛把印制、设计精美的菜谱翻过了两页说。
“对,四川没海,哪儿来的海鲜?”
“四川腊肠、泡菜、川北凉粉、夫妻肺片。怎么样,四个多吗?”古洛怕胡亮嫌贵。
“没事儿。川菜便宜。”
“热菜要回锅肉、麻婆豆腐,再来个酸菜鱼。行了。”
“别急。我看看。”胡亮拿过菜谱,看了看说,“要个白肉。”
古洛笑着点点头,说:“喝扎啤吧。”
“行,先来六扎,再来半斤玉泉大曲。”
“你的酒量见长呀。”
“过去没跟你露真相。”胡亮笑着说。
“别喝多了。还有事呢。”
“嗯?噢!明白了。等梅兰英那个点儿咱们就走。”
这里的川菜做得很好。川菜本来是咸辣的,油腻。可这位厨师把所有的味道都弄得淡了一些,香料放得足。北方人吃得顺口。
“这回锅肉好吃。”古洛夹了一筷子,放进口里。他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品味着肉被做过两次后才有的焦香味道。
“麻婆豆腐做得也不错,油够大的。”胡亮说。
“这厨子是反其道而行之,所以咱们爱吃呢。”
胡亮喝了三两白酒后,话匣子就要打开了。古洛也喝了四扎啤酒,胃口大开,脑筋却迟钝起来。
“你说,这个案子要是流窜,不,就是劫财劫色那可麻烦了。”胡亮皱着眉头说。
“又要搞人海战术了。那我回家喝啤酒去。”古洛一贯不喜欢大规模排查,但破低级的刑事犯罪案,这是最可靠,其实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胡亮笑了:“就怕侮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