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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说周遇生得有多好,寻常长相,普通眉眼,只是古董历史涵养出一身好气度,让他显得有几分温儒,并不多恰到好处的一点点。只会令人觉得他不浮躁,并不至于让人把他从同龄人中拎出来格外地大加赞赏。
周遇做人,只喜欢四个字——恰如其份,添一分减一分都不妥。
“晓晓,你说我要是不跟你们头儿施压,放你来北京出差,你是不是压根不会来啊!小小年纪古板得很,你得学学哥呀,就算在古董堆儿里,就算在老头老太太堆儿里,也照样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周遇笑得满口白牙,简直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端人碗受人管,你可以使特权,我偶尔也可以放任自己享受你行使特权给带来的方便,但是不能老这样,我是小职员,小职员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总这样以后头儿怎么管人,我怎么跟新人说话。”除了钱以外,何晨晓倒是从不和周遇客气什么,只是最近特权用得有些频繁,先是放三天假一件事儿不管,这又用八杆子打不着的采访把她弄到北京来出差,老同事倒不怕,只是担心新来的人将来不好管束。
其实要不是为了周遇说的那幅《西府海棠》,何晨晓也不会来北京,这幅画是周遇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当时问周遇他只说三千块钱收的。周遇倒从来不对她说虚话,说是三千那就不会有半点儿假,所以何晨晓踏踏实实收下,又很慎重地供起来。她知道,周遇说三千收的不会假,但这画儿却肯定远远不止三千的价值,周遇眼里只存真与好,稍有不足的东西哪里能入他法眼。
提着何晨晓的行李,周遇一边走一边说:“在嘉南秋拍的预展上见到这画儿我还吓了一跳,走近看得还是不真切,最后跟展出方沟通看到正面才知道就是当年送给你那幅。”
“没想到还能看到它,周遇哥,其实你不跟我说我也知道,虽然你说三千收的,但是那画的价值远远不止三千是不是。如果太贵不要拍下来,我看看就好,知道它还完好无损地存在我就安心了。”何晨晓知道这样的画儿流出去,只要经过行家的眼必然不会明珠蒙尘,但是她怕的是这幅画没遇到行家就夭折了,那才是她最担心的问题。
“行行行,别难受,让你难受可不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这幅做为生日礼物送给何晨晓的画结局很是凄凉,盛大如同公主一般被上好的紫檀木雕花盒装着,在深色丝绒布料与红烛摇曳之间被呈到她面前。但结局却是被装在垃圾袋里被带出去,何建伦拿着这幅画换了五千块钱,请他那些朋友吃顿饭第二天回来就光了。
但是紫檀雕花盒还在那儿,直到几天后何晨晓想起去看一眼时才知道画儿已经没了,记得那时她抱着紫檀雕花盒哭了整整一天一夜。那时候她还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冲着何建伦一通大吼无果后沉默着冷战了好几个月,也就是在那几个月里何晨晓开始转变,更加有担、更加开朗大方,待人接物也更加得体。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几个月她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从不去回忆那段时光,人生中所以不美好的都应该事过不挂心,而所有美好的都应当如刻在石上一般,既已失去不可再追,又何必再多说什么。自那以后,她不再收任何贵重物品,哪怕有些从金钱上来说不贵,但情义往往很。
关于这些失去一次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有第二次。
第二天依旧是嘉南的预展,周遇特地带着何晨晓去看好幅《西府海棠》,一笔一画都还是旧时模样。
“真的是它,周遇哥,这样真好,它还完好无损。”这幅画儿真没什么大家风范,虽然确实是名家手笔,但如果不细看绝对看不出其中意境来。几点水墨像是沾着厚厚的灰尘,乍一眼看过去只会感觉很脏而且很零乱,但若细看便能感觉出来。
这画儿似是一树水墨海棠从隐约雾气里透出来,有浓有淡,有密有疏,枝干与叶和花时隐时现,虽是静止的画面,但驻足观看久了便能觉得雾气似乎在缓缓流动一般。
“是啊,不容易。”周遇这时觉得当初或许不应该眼神儿这么好,现在这幅画儿的标底价是十五万,花十五万买当年自己花三千块买来的东西,周遇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冤大头的人。
“十五万?这么贵?”嘉南惯于在预展时标一部分拍品的底价,何晨晓看得直咋舌。
“我觉得我应该跟郑嘉和商量商量,让他别拍卖了,直接把这画儿按十五万的价儿卖给我。万一有人跟我抢怎么办,画到了京城这地界上,我可没指望来的是一群没带眼睛的。”周遇托着下巴这么说道。
“嘉和?”
“对,你哥,嘉南是中盛旗下的公司,郑嘉和主管这一块儿的业务,我跟他打了好几年交道,还算挺熟。”周遇一瞥眼,没看到郑嘉和,倒是看到了那个叫于则繁的助理。
连连摇头,何晨晓拉着周遇的衣袖说道:“周遇哥,不用买了,我知道它在这里还好好的就行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周遇侧脸看着何晨晓道:“真不用买?”
“真不用买。”
“那行,我听你的,你说不买就不买。别说,真要让我花十五万把它买回来,我觉得冤,在我眼里它永远都是那幅花三千块收来的画。”周遇一脸肉疼,收藏古董收藏个什么,不就是个乐趣,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捡漏应该是最大的乐趣。
其实不然,最大的乐趣是你画三千块收一幅价值成千上百万的画儿,就是不卖,挂在墙上好好欣赏。画嘛,被欣赏被展示才是它的价值,周遇爱“收”老物件,但从来不赞成“藏”。
这头是周遇被何晨晓说服,决定放弃这幅在他看来极为鸡肋的画,另一头细心周到妥帖的于大秘书则转个身儿就把事情跟郑嘉和说了一番:“周先生看了两回,何小姐来看了一回,两人别的都不看专盯着那幅画儿。我想着这里头有事就跟工作人员谈了谈,原来这幅《西府海棠》原先就是从他们手上流出去的,只是原因说不清楚,倒是知道这画儿是当年周先生送给何小姐的生日礼物。”
“晓晓的生日礼物怎么会……”这里边的门门道道郑嘉和当然说不出来,他倒也不细想,“啧”的一声就跟于则繁说道:“把画儿留下不拍了,既然是晓晓的生日礼物就留着吧总归是个念想。”
“是。”于则繁大约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上司们不点明,他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照着去办便是。
十一月嘉南秋拍,郑嘉和坐在台下看着拍卖师口若悬河,内心里一片平静,他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拍卖会,早已经从初时的激动不安蜕变得安稳自如。他喜欢坐在台下看着一件件物品被拍走的感觉,置身在众多前来拍卖的人中间,他自得其乐。
只是今天却不免要朝四周看看,找寻着何晨晓和周遇的身影。
、做为哥哥
嘉南秋拍的现场,周遇和何晨晓都没有到场,对于周遇来说,他从不在拍卖会上买任何物件,他主要是为看展出以及和文玩界的人相互见见谈谈。真正的藏家几时会到拍卖会上买古董,那当真是少之又少。
这样阳光肆意飞扬的天里,在深秋冬初的晴空之下,自然得去爬爬山看看红叶。北京郊外随便一处小山都是层林遍染,如油画一般的金黄橙红之色,这样的天不必去太好的景点,只需要找个宁静安然之处,往略略枯干的草地上一躺就是一天。这样的日子才真是慵懒舒适到奢侈,若真个去景点那才亏得慌,北京是旅行热点,不论哪个季节不论哪个景点人都少不了,还是无名的山谷里舒服自在。
有周遇在的地方,通常旁人都会被照顾得舒舒服服,这是个以活得舒服自在为前提的人,所以跟着他身边一块儿也就跟着舒服自在。
晒着温暖的太阳,喝着山泉水沏的上好祁红,澄明的汤色在阳光下是温醇和融的红,就着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好点心,这样的小日子绝对能把人养肥。不过周遇极爱运动,登山、骑马、山地自行车再加上各种球类,他就是想长肉也没地儿长去。
至于何晨晓,从小就跟小柴火棍似的,也许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长大后吃什么都补不回来。
“周遇哥,下午的采访我还是得过去,你不用老陪着我,我知道你有事儿要办,要不然不会赶到北京来。”周遇并不喜欢北京,和何晨晓相反,在北京的所有记忆对于周遇来说都不是那么美好。
“行,那你去采访,我把事儿办完,回头我们一块儿回G市。”周遇说着就划拉着开始收拾东西,眼看着快中午了,他得带着何晨晓一块儿去吃饭。
吃过饭回住宿的宾馆时,前台的工作人员却忽然叫住了何晨晓:“何记者请等一等。”
这是何晨晓头一回被人叫“何记者”,在G市的时候不管是采访还是做什么,多是被人叫作“小何”。这使得她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工作人员,连带着周遇也回头一脸讶然:“有什么事吗?”
“在何记者出去的时候,有人放了件东西在前台说是要让我们转交给您。”工作人员说着从柜子里把东西取出来,一个极为漂亮的雕花盒放在柜台上通身散发着古韵幽长的味道,在极为现代的宾馆大堂里,它静谥而美好。
疑惑地打开盒子,何晨晓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是不是一位姓郑的先生送过来的?”
“是,郑先生说他是您的哥哥。”
“周遇哥,嘉和就这样把画放在大堂。”
大概在郑嘉和心里,这幅画最大的价值无非是它对于何晨晓的纪念意义,毕竟拍价儿是十五万,收来可不用这么多。对于一个花惯了钱,见惯了场面的富家公了来说,这画儿扔在前台实在没什么不妥当。
“没事儿,这不好好的嘛。你要是想见他,我们现在就打电话叫他过来,正好晚上一块儿吃个饭,总归是你哥,也不能避而不见是不是。”周遇总觉得这事堵不如疏,常见常来往就不会把所有的情感压抑在心里,那样才会更加难受,而真到大家必需见面必需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彼此熟悉一些也就能少一些隔阂与不适。
说起电话,何晨晓并没有留下郑家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不是郑氏夫妇和郑嘉和不想留,而是何晨晓坚持说不要,她终究还是怕自己会向往那样的生活,而她往往对自己非常决绝,从来不愿意给自己太多退路。这是何晨晓一贯来的选择方式,如果选定就不会容许自己后悔,更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
当有路可退时人总难拼尽一切去面对困难,所以她总是让自己唯有迎头赶上,任一切如排山倒海地来她也照样咬牙扛住。
“好,我还是得把画还给他,周遇哥我觉得……可以欠你的,但是不能欠他什么。”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就算血缘上那是亲哥哥,她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和郑嘉和连在一块儿相提并论。
对于何晨晓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周遇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她从来不会伸手朝人索要任何:“你也从来没欠过我什么,我理解你的感受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其实就算知道彼此血脉相连,但才见过几回在情感上和行为习惯上来说你现在还没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你拒绝这个事实。”
这天底下真的没有比周遇更了解何晨晓的人,他比她更清楚她抗拒于让自己接受事实,因为这天底下也真的没有比何晨晓更执拗倔强的姑娘,一旦她决定的事情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