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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珍点头,道:“你喜欢么?我来给你戴上吧!”
应怀真心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收了怕是不好,将来万一被人翻出来,说是张家给爹行贿那就不好了。”当下便道:“我不要,你快放起来。”
张珍惊道:“难道你不喜欢么?这个是很好看的,我给你戴上试试看就知道了。”
应怀真不知怎么对他说,见他伸手要给自己戴,便躲开去,张珍急得叫道:“你别躲呀,你试试看,娘说让我给你……”
张珍一急,叫的大声了些,远处小唐跟林沉舟便看过来,应怀真本不想惹事,偏又给那两个紧要的对头看到这幕,顿时小脸通红,便赌气住脚:“你再叫嚷,我就不和你玩了。”
张珍这才蹑手蹑脚停下,小声说道:“我不敢了,那你戴上好么?”
应怀真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又觉好笑,又气又笑道:“不好……我、等我问问爹再说。”扫一眼小唐跟林沉舟,趁机拉着张珍便跑开了。
应兰风忙于政事,无暇奉陪,县衙内每个人又各有其事,除了张家来人,且更有些地方乡绅之类也鱼贯而来庆贺,里里外外果然难得地热闹。
小唐同林沉舟见如此,便出了衙门,在县内闲逛。
两人看这泰州县城,虽然不算富庶繁华地方,但街面干净,店铺也颇多,来往的百姓虽然不着绸缎绫罗,可一身布衣也十分整洁,很少蓬头垢面的,街头上连乞丐也不见一个。
林沉舟渐渐肃然,道:“这应兰风果然并非泛泛之辈。”
小唐正走神间,蓦然回头:“恩师何出此言?”
林沉舟道:“这泰州本属偏僻,四年前应兰风未到任之时,我行经此地,满眼所见多是破屋烂舍,哪里似现在这样屋宇整齐?而今年泰州大旱,粮食减产,本来该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但是我们一路走来,这些百姓们个个神情泰然,并不张皇,你猜他们因何如此?”
小唐道:“自然是应兰风治下有方,百姓们才遇饥馑不慌。”
林沉舟叹道:“不仅如此,一个地方的官长如何,一个地方的百姓就会如何,地方长官的品性精神,往往会直接影响百姓们的品性精神,应兰风那人……虽然有些行事不羁,但他在泰州这四年,所作所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民心,若说之前百姓们还是无知无觉地受他影响,那么自他烧黑天牛,得罪应公府,如今又担着干系解决粮食问题,无形中在百姓们心中已经觉着,泰州有应兰风,就意味着一切会太平无事。这个人,才是让泰州到目前为止仍旧安泰的原因。”
小唐若有所悟,道:“那恩师是认可了应知县了吗?”
林沉舟双眉紧锁,复长长地叹了一声:“他虽则是能干,但是用的法子也不是正统法子……处处挑着险处,这种剑走偏锋的性情,对他将来的仕途可算不上是好事。”
小唐把这两句话琢磨了会儿,说道:“恩师,像是应兰风这样的官员,的确是有诸多瑕疵,譬如他受郭家的馈赠,也受张家的好处……自然算不上是两袖清风的清官,但是他为百姓着想敢于不拘一格,甚至冒险而为,对百姓而言,可也称得上是一名好官了吧?”
林沉舟皱眉想了会儿,忍不住笑道:“是啊,我虽仍不很喜欢他的脾性为人,然而无法否认,他身上也的确有些叫人不忍毁掉的东西……为难,为难。”
小唐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便问:“是了,本以为那应兰风是贪官,我们可以把银子分文不差拿回来的,如今却怎生是好?”
林沉舟更啼笑皆非,道:“我方才恼的也正有此事,想这应兰风,自己跳脱乱为不说,如今更拉上你我下水,唉,真真想不到,你我生平第一遭做买卖,竟然是要赔了。”
小唐大笑,林陈州也笑着摇头不已。
正行走间,小唐忽然脚步一停,往旁边店铺斜了几步,林沉舟回头,却见他站在铺子门口,仰头正看什么,林沉舟问道:“怎么?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小唐笑道:“也没什么……”转身离开,林沉舟看着他的神情,狐疑地扫一眼那铺子,却见原来是个专门卖银饰的小店。
中午时候,加起来也有七八桌的来客,多亏了张家少奶奶带来的人手帮持,才得周全。
应兰风本不善饮酒,因为高兴,便多吃了几杯,一时便有三四分醉意。
应兰风去后,同席的张大官人便向着林唐两人举杯,说了些感激的话,又道:“还不知两位恩公高姓大名?”
林沉舟笑道:“张爷客气了,我姓林,林心斋。这是我的徒弟,唤作唐不二。”
应兰风在旁闻听,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两位的姓名,两位行事非同一般,连名字也很不同凡响。”
李贤淑一直留神着应兰风的举止,见他如此,情知醉了,便忙指使人把他扶了回里屋休息。
应兰风兀自挣扎,口里说道:“不必着急,我还要跟林兄和唐贤弟多喝两杯……”
李贤淑在屏风后狠狠地咳嗽了声,应兰风耳朵一抖,顺势便趴在小厮的肩头,喃喃道:“我醉了,各位,暂且失陪了……”
应兰风离席之后,张大官人笑着端详林沉舟,道:“心斋先生相貌清奇,这位不二小哥,也委实的一表人才,听闻两位是从京内而来么?”
林沉舟目光微转,不动声色道:“张爷谬赞了,我们正是京中而来的。”
张大官人道:“帝都而来的人物,都是这般出色,两位是怀真跟犬子的救命恩人,我有意请两位过我府内住上一段时日,不知肯赏光否?”
林沉舟道:“您客气了。承蒙应大人不弃,许我们住在衙门内,已心满意足,他日等果品准备妥当,便要启程了,是以就不劳烦。”
张大官人也未多言,只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两位了,倘若两位在此地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我会尽力而为。”说着,便起身拱手行礼,态度竟极恭谨,林沉舟跟小唐起身还礼,张大官人便离席回家了。
此人去后,小唐同林沉舟两人也顺势离席,廊间,小唐便问道:“恩师,方才那几句话中颇有试探之意,他是否知道你我来历?”
林沉舟道:“张家原本在京内为官,或许在机缘巧合里曾看见过你我也是有的,然而此人极聪明,并未点破,想必就算是知道你我来历,也不会张扬。”
林沉舟想去看应兰风,小唐陪他走了会儿,经过月门的时候,不经意转头,便看到隔着一丛花,露出两个毛茸茸地头,正是应怀真跟张珍。
小唐便道:“恩师,您先行一步,我稍后过去。”
林沉舟点头,举步离开,小唐便拐到月门里头,正要叫应怀真,就听应怀真对张珍道:“我说了多次,不许你对我太好。”语气像是很不高兴。
小唐挑眉,心道:“这两个小家伙拌嘴了呢。”一时兴致上来,便不靠前,只是听着。
却听张珍道:“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呢?”
应怀真道:“你为何总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张珍笑说:“真真妹妹,你怎么傻了,我当然要对你好,不为什么也要对你好啊……还有这次,你被贼掳走,我爹说还是我带累你呢,我加倍对你好也是有的呀,你就别恼了,你看这个金项圈是不是比你之前那个银的好看呢?”
应怀真索性举手把金项圈摘下来,道:“是我爹让戴的,如今还给你了。”
小唐见了那个晃得人眼瞎的精致华美金项圈,不由探出手指,摸了摸自个儿的衣袖。
那边张珍吓道:“妹妹,你不要这样……我做错什么你打我就是了。”
应怀真不耐烦地说:“我没说你做错,你不会去找别人玩么?”
张珍道:“我为什么找别人,我喜欢找你。”
应怀真道:“那……那我迟早是会离开泰州的,到时候你找谁去?”
张珍呆了呆,道:“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罢了……”
应怀真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张珍似是真的怕了,声音里带了哭腔:“大不了我求我爹,让我跟着你一块儿走……”
应怀真大叫一声:“你别胡说,你哪里也不许去!”
张珍道:“为什么?”
应怀真尖声嚷道:“因为我怕你离开这儿后会出事!”
小唐起初还觉得两小无猜,赌气似的话十分有趣,渐渐听到最后,却不由地震惊起来,心底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想打断两个小孩儿的对话,却又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出声。
正在这时,应怀真转过身,从花丛后跑了出来,她一边跑,一边似个低头擦泪的样子,竟然没看到小唐站在月门口,小唐躲闪不及,顿时撞个正着,应怀真往后一退,跌在地上!
小唐因为震惊,未曾及时抱住她,见状忙抢过去将她扶起来,握着她肩头问:“怎么了,摔坏了哪里不曾?”
应怀真一声不吭,小唐单膝半跪,低头看着她,却见晶莹的泪滴不断地掉落下来,有的打在他的衣襟上,纷纷如雨,但偏偏不言不语。
小唐胆战心惊,尽量让声音变得温和,道:“小怀真,你是受委屈了么?别怕,叔叔……”
小唐还未说完,应怀真忽然扑到他的怀中,竟放声大哭起来!
☆、第 12 章
应怀真嚎啕大哭。
起先她是被张珍逼的急了,情急里竟把真心话嚷了出来。自打重生,她处处留心,每每偷偷算计思量,这份心思却是谁也不能说的,也自然万万不能给旁人知道。
面对张珍,这个前世里被她彻头彻尾忽略的好人,只盼他不要再如前世一样为她所累就好。
然而张珍小孩儿执拗心性,全不解应怀真不理他乃是好意,如今更说出“跟着你一块儿走”的话来,无形中就跟应怀真最担忧之事相契合了,让她十分刺心,才口不择言说了心里一直忧虑着的实话。
没想到正好给小唐听了去。
自打记起了小唐的另一重身份,应怀真对他便更“避之不及”。
她前世是个不折不扣的娇养少女,懵懂无知。此番虽然重生,不再似之前一样无忧无虑,可却更加多了份自知之明:不管她如何地有些小小聪明,于唐毅这等注定一生于朝堂上覆雨翻云的人来说,也委实是太嫩了,她担忧的是,若跟唐毅多有亲近,他是否会察觉她的异样……弄巧成拙惹祸上身也不一定。
故而每次见他,都只露出一副呆愣的小孩模样,能避就避,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然而此次,却偏又在她忍无可忍真情流露的时候,被小唐见个正着。
昏头昏脑地跌倒,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就看到是他,那双凤眼里毫无笑意,而是震惊地看着她。
应怀真浑身发寒,心中忽然有极大的恐惧:她如今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啊,她刚才说了什么?有多少是不该说的?他又听见了什么?
越是着急,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连自己刚才叫嚷过什么也忘了。
直到小唐上前,忙不迭地把她扶起来,轻轻握住她的肩头,温柔低问。
应怀真听着那温柔的声音,小唐掌心传来的温暖似有魔力,将包裹她全身的坚冰击碎。
这么多日子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汇流交织,像是泪的长河,如今越闸宣泄而出。
或许此刻出现在跟前的并非小唐,就算是一个路人,也会叫她顷刻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