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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含烟便先柔声道:“皇上有所不知,只因怀真回府之后,我瞧着她年纪虽小,然而举止行事都跟别人不同,故而格外喜欢她。”
怀真也笑道:“娘娘温柔可人,对我又多方照料,我自然也有亲近她的意思,因此同娘娘竟比别人好。”
成帝点了点头,道:“这便是缘法了。倘若有缘,就算再流离失所,三千世界,百万众生的,也能再到跟前儿……”
怀真跟含烟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诧异,成帝却又掠过此节,又说别的去了。
如此,两人陪着成帝,不觉已经坐了半日。
眼见黄昏将至,成帝竟没有放怀真出宫之意,怀真正要出言求退,却听成帝叫吩咐晚膳,对怀真道:“你进宫一趟,也是不易,就陪着朕吃了晚膳再出宫去罢。”
怀真见开了金口,只好从命,当下含烟坐陪,便同成帝一块儿用膳。
正用膳之时,外间寒风乍起,隐隐地仿佛听见几声锐响,仿佛是哪里放炮仗烟火似的,依稀映的窗上微微地亮。
然而正月已过,谁家还放烟花?
成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问怀真道:“朕记得你喜欢吃那道蜜汁火方来着,如何不见你动筷?”又叫人放到她跟前儿去。
怀真有些讶异,她从不曾记得自己说过喜欢吃这菜,然而见成帝开口,便只谢恩罢了,如此又过了会儿,外头有些鼓噪声,是杨九公走了出去查看究竟,半晌匆匆返回,在成帝耳畔说了几句。
成帝手势一停,隔了会儿才道:“果然是真?”
殿内鸦雀无声,连怀真跟含烟都停了箸,却见杨九公点了点头,满眼忧色看着成帝,成帝想了想,道:“罢了,不必管他。”
杨九公叹了口气,还要再说,成帝忽然问道:“淑妃呢?”
杨九公还未回答,可巧就听见外头有内侍扬声道:“淑妃娘娘到。”
说话间,就见盛装的淑妃缓步而入,灯光之下,淑妃顾盼睥睨,越发艳光四射,贵气生辉。
杨九公见状,便退后几步侍立,含烟跟怀真早起身见礼,淑妃扫了两人一眼,蓦地一笑,道:“皇上这顿晚膳,倒是齐全,只为何不叫臣妾也来凑趣儿呢?”
成帝道:“只怕你忙着,不得空来。”
淑妃已走到跟前儿,行了个礼,道:“若是皇上传召,臣妾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要赶着来。”屈膝行礼过后,便起身,仪态万方地在成帝身旁坐了。
怀真跟含烟面面相觑,都觉得淑妃的举止有些蹊跷。
这一刻,殿门便重又关了起来,隔着帷幕,仿佛又隐隐地听到些鼓噪声响传来。
然而成帝跟淑妃两个却仿佛什么都未听见似的,成帝淡淡说道:“只怕爱妃当真是有天大的事儿呢。”
淑妃却一笑,放眼看着桌上这许多菜色,忽地皱眉道:“都不是我爱吃的。”
目光一扫,看见怀真跟前那道蜜汁火方,便挑眉道:“皇上还特意给怀真准备了这个?这般不上台盘的菜色,也亏得也合她的口味呢?”
成帝双眉一皱,道:“你想说什么?”
淑妃转头又看向他,含笑问道:“皇上先前说的,立储之事,不知可想妥当了不曾?”
成帝道:“还未想好。莫非你替朕想好了?”
淑妃点头,仍是笑吟吟地说道:“臣妾早就想好了,就是肃王如何?”
含烟此刻已经听出不好,早走到怀真身边儿,闻言更是震动,忙握住怀真的手。
怀真的心也跳的甚急,勉强握了握含烟,觉得含烟的手湿嗒嗒地……怀真不以为意,两个人都看着成帝跟淑妃。
却见那两人各自沉默无声,只有眼神相对,半晌,成帝说道:“爱妃,倘若朕不同意呢?”
淑妃笑了起来,娇声说道:“皇上还是从善如流,应了臣妾的好,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已是这把年纪了,早点儿让肃王帮着您挑了这天下的担子,自个儿爱做什么做什么,要宠谁就宠谁,要和谁用膳就和谁用膳,何等之自在快活呢?”
成帝也淡然一笑,道:“只怕这担子肃王挑不起,更只怕,倘若给他担了去,这眼前一干人等,朕就再也见不到了。”
成帝说着,双眸略微眯起,看着淑妃,沉声说道:“你的心,当朕不知?你岂能容得他们?”
淑妃脸上的笑也缓缓敛了,冷冷地看着成帝,片刻,仍是带笑说道:“皇上还是这样了解臣妾的心意呢。”这句的口吻,听来十分甜蜜,细思,却隐隐似毒蛇吐信。
成帝不语,转头见含烟跟怀真都站着,便道:“你们坐罢了,菜都凉了。”
两个人如何敢坐,然而又不能不听成帝的话,含烟轻轻拉了怀真一把,两个人迟疑着才要落座,忽然间,淑妃握住那明黄色的桌布,用力一拽……只听得“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桌上一半儿的御膳随之跌落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含烟吓了一跳,紧抓住怀真的手,几乎跳了起来。
成帝却仍端坐未动,只拧眉问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淑妃笑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的心意,当知道,臣妾不喜欢的东西,就要毁掉才是……这些菜臣妾都不喜欢,那便谁也不能吃。”
成帝蹙眉,淡声道:“既然这样,你……是想造反么?”
这时侯,外头的吵嚷声越发明显了,更有连串脚步声逼近,淑妃笑了数声,凑近成帝耳畔,极小声说道:“臣妾不敢,只是……有逆贼行刺皇上,肃王救驾,然而皇上因遭受惊吓,当即传位给肃王……父传子,又如何是造反呢?”
成帝才要说话,忽然觉得喉头一梗,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手抓在桌子上,微微战栗。
淑妃笑着看他,说道:“皇上,臣妾说的可对?”
成帝本想大怒,然而听她的声音絮絮善诱似的,竟不由道:“对……”
淑妃展颜一笑,道:“如今宫内有刺客作乱,皇上是不是该传肃王速速进宫平乱?”
成帝浑身发抖,嘴唇也哆嗦不停,有冷汗自额角滴落,却偏动弹不得。
杨九公在后见了不妥,便上前道:“皇上……”
淑妃道:“退下!没见我正跟皇上说话么?”
杨九公被她一喝,又见成帝不做声,一时也不敢出声了。
怀真看到这里,心中冰凉一片,虽没听见淑妃在成帝耳畔说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正在此刻,却见含烟松开自己的手,径直向成帝身旁走去。
怀真以为含烟是要出言劝慰,生怕她顶撞了淑妃,忙跟上,却见淑妃冷喝道:“良妃,你好大的胆子。”
含烟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淑妃瞪着含烟,道:“你竟敢行刺皇上,是谁授意的你?”
怀真听了这句,魂飞魄散,便皱眉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你说什么?”
淑妃回头看她,笑道:“我说什么?你自个儿看不见么?”
怀真正愣怔,忽然见含烟伸手,抬手把桌上的一枚切肉的银刀握住,向着成帝刺了过去!
淑妃厉声叫道:“救驾!”
怀真绝想不到含烟竟会如此,幸亏她反应极快,生死一刻,死死地忙拉住含烟的手臂,大叫道:“姐姐做什么!”
含烟却拼命挣扎,一力往成帝跟前扑去,怀真毕竟力微,早拉不住她,幸亏笑荷跳上前,及时阻住。
三个人纠结之时,殿门猛地被打开,有人道:“皇上!”一眼看见这幕情形,顿时都吃了一惊。
淑妃叫道:“良妃刺杀皇上,还不救驾!”
侍卫们忙冲了进来,这会儿杨九公早也跑上前,不理含烟跟怀真,先护住了成帝。
含烟如疯了似的,只乱嚷着叫道:“杀了你!”
怀真跟笑荷竭力拉着她,然而含烟竟力大无穷似的,银刀闪烁,令怀真胆战心惊,她乱挥乱舞之间,怀真只觉臂上剧痛,却仍同笑荷一起,死死地拽着含烟不敢松手。
幸亏此刻侍卫们都围上来,怀真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更加惊心,生怕他们对含烟下狠手,因叫道:“不许伤了良妃!你们都退下,退下!”
那些侍卫们哪里肯听她的,有人将怀真一推,怀真本就力竭,此刻更是撑不住,往后踉跄一跌。
笑荷正抱着含烟,见状大惊,要救却已来不及了。
而怀真气短力尽,这样摔出去,只怕即刻就要跌晕过去,正在此刻,有人闪身进殿,及时从后将怀真抱住。
怀真头晕目眩,气喘难定,百忙中定睛一看,却见原来是唐绍。
怀真见是唐绍,心略稳了稳,还未开口,唐绍把她一扶道:“出了何事?”
怀真来不及说别的,只叫道:“绍儿,别叫他们害了良妃!”
这会儿殿内乱作一团,侍卫们纷纷攘攘,忙着把成帝扶起来,又有人押住应含烟,唐绍所率的这队执金御晚到,正不知所措,唐绍听了怀真的话,便道:“放开良妃娘娘!”
唐绍的人听了,当下上前,便逼着那些侍卫放开应含烟。
这会儿笑荷才奔回来,也同唐绍一块儿,拦在怀真身旁。
正两下对峙的当口,淑妃厉声道:“这个贱婢意图谋害皇上,谁敢放她?把这贱婢绑住等候发落,速传肃王入宫见驾!”
唐绍一怔,他的手下闻言,也有些迟疑,怀真见含烟头发散乱,衣裳不整,心痛如绞,被许多虎狼似的侍卫押住,怀真便忍泪喝道:“放开良妃!”
唐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错,要如何处置,还要等皇上开口才是。”
淑妃双眸一眯,看了看两人,冷笑道:“怀真,方才你也亲眼所见,九公也看的清清楚楚,难道还有假不成?”
杨九公满面苦色,只守着成帝,渴盼他能说一句话,然而成帝却偏神情恍惚,竟无法做声。
怀真咬牙道:“良妃绝不会行刺皇上,皇上……”
怀真明知其中蹊跷,含烟此刻又是一副失神之态,怀真便只看着成帝,颤声道:“皇上,你说句话……”
却见成帝被杨九公扶着,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气滞似的。
淑妃喝道:“皇上受惊过度,你竟还要催逼不成?”又喝令内侍道:“快传肃王进宫!”
这一会儿,早有内侍一溜烟儿跑走传旨了。
怀真胸口起伏不定,此刻冷风自殿外吹进来,忽然听应含烟道:“杀了你……杀了你……”声音如泣如诉,带着恨意,令在场众人都毛骨悚然。
怀真不知含烟到底如何了,然而这一切只怕都跟淑妃脱不了干系,但偏没有凭证,而成帝偏偏也不能言语。
因唐绍还拦着不肯叫带走含烟,淑妃便冷道:“怎么,难道这许多人都看见了,唐统领还不信不成?”
此刻怀真臂上渗出血来,笑荷撕了一块裙子,给怀真绑在臂上。
唐绍瞥见了,眼神微变,道:“微臣不敢。竟不知道会出这等大事,幸好有曹统领等及时制止。”
那先前带人前来的曹统领看唐绍一眼,也不言语。
淑妃道:“不错,多亏了他,不然皇上若被这贱人刺杀了,连你们也都人头不保。”
唐绍垂头,又看怀真,却见她只是望着含烟,全不理自己身上的伤,唐绍便咬了咬牙,暗中握紧了拳。
此刻,忽然听到脚步声又起,竟是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对淑妃道:“娘娘,奴婢方才去传旨,原来肃王爷被挡在宫门外,他们竟是不肯给开门!”
淑妃拧眉,便对唐绍道:“这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