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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约数丈的穹顶之下悬挂着数十盏巨大的琉璃绘四季繁花宫灯,将整座弘音殿映得流光溢彩,辉煌灿烂。描眉画鬓,额饰花钿的彩衣的宫女们流水般的在殿内穿梭而行,身姿轻灵似蝶,发髻耳畔珠光点点,乱人心神。但这些却远不及殿侧一隅坐着的十一名正当妙龄的少女的风姿。
太后妃嫔及宫嫔女眷们自然不便在所有人面前露脸,落座时自有珠帘纱幕隔绝众人视线。但她们进殿时并未有刻意的遮拦,连同那十一名少女在内,伴着阵阵香风,似惊鸿翩然而至,引得众人屏息静气,生怕惊走了这些月宫仙娥们。
即便是隔着纱幕珠帘,仍能隐隐约约窥见一丝她们婀娜的倩影。偷看者不在少数。
太后首先笑着对身边女眷说道:“哀家今儿瞧见你们,只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淑妃抢着说道:“哎呦,我的老佛爷,您本来就年轻,只是惯常总看着我们四个,看得惯了,就以为您自己老了呢。”
太后笑指着贵妃几个说道:“你们还不去打她的嘴。这是她排揎你们,说你们几个比哀家还老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德妃和贤妃都说此言不假,太后还年轻着呢。
淑妃得意的道:“那是自然。臣妾什么时候诓骗过老佛爷!”
沈贵妃笑道:“淑妃妹妹要玩笑何时玩笑不得,只是今日还有许多外客在呢,老佛爷还纵着她胡闹。”
——不识大体,没错,说得就是你。
淑妃听了也不辩解,只求助一般望着太后。太后亦笑道:“外面鼓乐喧天的,咱们说话他们未必听得见。咱们说咱们的,甭管他们。等陛下到了,让他同他们喝酒去,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就是了。”
沈贵妃碰了个软钉子,于是不再言语。
淑妃自是称愿,于是又说了几篇笑话引太后发笑,将众人逗乐了一回。她见沈贵妃虽面带微笑端坐在那里,却似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朝皇子们的坐席望上两眼;再联想到之前听身边宫女回禀的情况,不觉心声一计。
“趁着老佛爷今儿高兴,在座又有十二位女史相陪,不如咱们玩点有趣的花样如何?”
太后大悦,道:“你说玩什么?”
淑妃眼珠一转,道:“就玩拈花名吧。”
贤妃“咦”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的。”
淑妃道:“臣妾这个拈花名同普通的可大大的不同。只是需得凑齐十二名佳人,十二名少年公子才能能玩得了。”
“那正好,咱们在座的不就有十二朵鲜花吗?”
众人都朝十二名女史望去,忽有一人说道:“怎么仿佛少了一位?”
贤妃问:“少了谁?”
淑妃抿嘴笑道:“这个嘛,就要问三殿下了。”她说着,余光瞥向了沈贵妃,只见她眸光微动,抬头朝着太后望去,抢先立起身请罪道:“都是臣妾的错,纵容宫人玩得太过,以至于方才出了些小乱子,已经在开宴前压下去了。”
太后笑呵呵的道:“这样大的场合,难免出点小差错,压下去就好了,贵妃不必忧心。只是这与玦儿又有何关系?”
沈贵妃便将方才如何允许宫人放灯玩烟火,后来又如何出乱子,正好三皇子在,便将猫斩杀于剑下等事一一说了。
太后忙问:“玦儿如何了,可伤着没有?”
沈贵妃道:“玦儿无事,也无人因此事受伤,太后不必忧心。臣妾本打算在宫宴过后再慢慢回明太后,哪只淑妃妹妹竟无心说了出来。”
贤妃疑惑的道:“淑妃姐姐还没说明白,究竟此事同那位缺席的女史有何关系?”
淑妃嫣然一笑,道:“贵妃姐姐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说了一遍,怎的贤妃妹妹还没猜到吗?”
贤妃思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三殿下是英雄救美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不觉微妙起来。
贤妃见无人应答,便转脸去追问沈贵妃:“贵妃姐姐,妹妹可猜着了没有?”
沈贵妃暗暗咬牙,面上却十分平静的道:“当时人多又慌乱,玦儿若不出手,那猫必要伤人。只怕到时搅了此宴,失了大体。不论谁在那里,玦儿都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太后叹息道:“人没事就好。”似不欲再追究此事。
眼看着自己挑起来的火就要被熄了,淑妃忙笑道:“既然人都没事,不如就将她请了来,咱们一块乐一乐?”
她眼望着紧蹙眉头的沈贵妃,心内不由暗爽。不中意吗?那她就偏要勉强!
到时候看看,究竟谁是跳梁小丑,惹人贻笑大方。
☆、第95章
夜色中,弘音殿的轮廓好似一幢巨大的猛兽,张开巨口,将混沌打破,露出腹中的瑰丽辉煌,令人暂时忽略夜的浓寒。
妙懿就这样跟随宫人进入了殿中。
殿中仙乐飘飘,明晃晃的灯烛照得整座大殿亮若白昼,琼楼玉宇,疑是广寒落宇,辉煌莹灿,却是瑶池仙阁。殿旁两侧约有四五个人合抱大小的红漆柱旁坐着宾客,因殿堂太高大,显得客人渺小如蝼蚁一般。墨玉莲花纹地砖上铺着艳丽的波斯地毯,桌案上摆着珍馐肴馔,酒香扑鼻,夜光杯盛着胭脂色的醇酒,觥筹交错间,有别样的风情。
妙懿察觉到有许多视线朝她的方向望来,却也目不斜视,缓缓走入幕帘之后。
行礼见过太后与众位娘娘,太后道:“抬起头来。”
妙懿微微抬头,视线却不敢上移,羽扇般的睫毛轻垂,将双眸掩住,只在眼下投出两道暗影。
片刻的寂静,只听太后道:“好个模样,抬起眼睛我瞧瞧,不必拘礼。”
妙懿缓缓抬眸。
太后向左右看了看,笑道:“生就一双好眼睛多重要,哀家这辈子就吃亏在眼睛上。你们在坐的这些也有眼睛生得好的,长的,圆的,宽的,细的,虽各有各的妙处,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丫头的。不单形状好,啄深尾长,神韵也更好。”
淑妃合掌笑道:“还是咱们老佛爷会相面,看人十分妥当。臣妾也觉得她这一双眼睛生得妙,偏生她的闺名就唤作‘妙懿’,可不是妙得很呢?”
太后微讶,说道:“这个名儿也取得好,想是和佛家有缘。她是哪一家的孩子?”
淑妃道:“原来老佛爷不知道。她爹身居一品,乃是当朝大将军唐继宗。”
太后恍然,“看这孩子娇滴滴的模样,原来竟是将门虎女。”
又问及年岁、排行等,妙懿一一答了。
贤妃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淑妃姐姐可以开始了。”
淑妃笑得顾盼生辉:“可不是嘛。”
妙懿归了座,见王嬛君朝自己望过来,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淑妃道:“十二位佳人是有了,可还要几位君子帮忙才是。”
贤妃指着皇子及宗亲世子一席说道:“那边君子不是现成的?又往哪里找去。”
沈贵妃笑道:“太后还不管管她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笑。”
太后也笑了,道:“今日哀家高兴,就由着她们闹去。不过是玩笑一回,玩过了就都忘了吧,谁过后再提起,哀家可不依。”
连太后都发话了,于是再无人反对。
一时淑妃命人取了两个牙雕签筒来,内里插满了玉石雕刻的花签。
“规矩是男女各抽一支花签,抽到同种花卉的便为一组。女子按花的品类出上联,男子对下联,不拘什么唐诗宋词,只要对上了便是。但词句需得雅致好听,否则不算。对不上的便要罚酒三杯。”
“这也太简单。”贤妃道。
淑妃笑道:“那就再难一些。对不上的不但要罚三杯,还要合奏一曲,若奏不出,更有重罚。”
“罚什么?”
“就罚他们月夜采花。曦澜殿后山坡上种的海棠如今开得正艳,联不成诗,又奏不得曲的,便要被罚去那里折一支海棠来。”
沈贵妃微微蹙眉:“这黑灯下火的,万一有个闪失……”
“总归是在宫中,又有许多人跟着,点着灯笼,同白昼并无区别。”淑妃抢白道:“咱们再这样继续担心下去,怕宴都结束了还没玩上呢。”
太后笑道:“好了,就你贫嘴,还不快快开始。”
宫女们早就准备好了,各抱着一只签筒走到男席和女席上,众人一一都将花签抽了。
那宫女走到妙懿身边时,妙懿也伸手抽了一支出来,凑近一瞧,只见那玉签上镂雕着一朵牡丹花,下面还刻有一行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我抽的是丁香,你抽的是什么?”
坐在她右手边的师灵芸探头瞧了一眼,立刻又朝着沈牡丹所坐的方向望去,她同妙懿对视了一眼,表示惊讶的微微吐了吐舌头。
在座的谁不知道沈牡丹名字的来由?抽花签偏抽中了和她名字相同的花,她虽嘴上不会说,难保她心里头怎么想。
男子席中忽然爆出了一阵呼声,只听四皇子大笑道:“三皇兄抽中了牡丹花,我就知道三皇兄和这花有缘。”
妙懿握紧手中玉签,扭头看了一眼左手畔坐着的何美娘,见她面现失落之色,便伸出左手去端面前的茶杯。谁知茶杯刚刚端起,她却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呼,胳膊一挥,无意中碰掉了何美娘手中的花签,茶杯也随之滚落到了地毯上。
妙懿忙弯身将那花签拾起,递还给了何美娘,满含歉意的道:“抱歉,方才茶水有些烫手,一时没留心便打翻了。”
何美娘接过了花签,蓦然睁大了眼睛,随即望了妙懿一眼。妙懿却只做不知。
“方才我没看清楚,原来我抽中的是海棠。”
妙懿自言自语道。
师灵芸早将方才发生的事都看在了眼里,她忍着笑,抿嘴说道:“还是海棠好,诗词也净是现成的,随口就来。可我的丁香该说什么呢?”
正说着,早有宫女宣布说:“花签已抽取完毕,不许再交换花签,不许再互相询问。”
又冲着女子席说:“请从韩女史开始说。”
韩慈苑站起身朝众人行了礼,将手中花签递给了宫女,那宫女宣道:“此签是杜鹃。”
韩慈苑微微一笑,吟道:“杜鹃花时夭艳然,所恨帝城人不识。”
她语音刚落,只听男子席上有人朗声接道:“丁宁莫遣春风吹,留与佳人比颜色。”
众人于是称赏。
待凝神看时,那人却是宗亲礼郡王之子华立海。
宫女收了华立海的签,验过之后,道:“请饮令酒一杯。”
韩慈苑同华立海各自饮了令酒落座。
如此依次联诗,到了虞佩珍,她抽中了蜀葵,结果吱唔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宫女一验,发现大皇子抽中的也是此花。无奈二人被罚了三杯酒,等到了合奏之时,因为虞佩珍手抖得厉害,也泡了汤。看她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有人已暗自窃喜道:“活该,她害穆姣背错诗,当众出丑的时候,可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有那聪明灵透的却想到了另一层意思,若有所思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她之后抽中芍药的沈牡丹,抽中蔷薇的萧雨薇,抽中丁香的师灵芸,抽中玉兰的王嬛君,各有宗室子弟对答,没有被罚。接下来便是妙懿。
宫女宣道:“此签是海棠。”
妙懿站起身,随便想了一首便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片刻之后,只听有人接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