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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看热闹的人从不怕热闹大。
王嬛君见她手舞足蹈的模样,无奈的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你呀,也太没心没肺了,这样的事岂是让你玩笑的?”她抬头看了看窗外亮得红艳的夕阳,叹气道:“恐怕借此一桩事情,宫中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就在望启十二年这一年,在与沙罗的马球赛中,三皇子受伤坠马,昏迷不醒。皇帝大怒,下旨定要查明此事。于是宗人府拘押宫女太监数百名,命严刑拷打,力要逼问出真相不可。
就在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已经查明三皇子的坐骑被人下毒,以至不听指挥,致使三皇子在关键时刻坠马。马儿的中毒时间就在比赛前夜和清晨之间。而在此期间,就只有一名可疑人选进入过马厩。
“你们听说了吗?三殿下是被人暗害的!那人不是旁人,想必你也听过的,正是京里有名的小霸王,最近和三殿下走得极近的那位豫国公之弟,名唤萧明钰的,现在他被关在天牢里等候审问呢!”
“阿弥陀佛,真没想到他竟这样坏。”
消息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开,不到半日的功夫,整座后宫都传遍了,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诬陷。”
妙懿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再三同王嬛君确认。
“不信你问去雨薇那里瞧瞧,她已经哭昏过去一回了。”王嬛君一脸的同情。试想自己的兄长王端平若被如此冤枉,她恐怕比萧雨薇哭得更厉害。
没等她说完,妙懿已经冲出了屋子。
她不信,她一丝一毫都不相信。那个救过自己的男子,那个小心翼翼将手中花灯递给自己的男子,那个将温柔隐藏在冰冷沉默之下的男子……他才不是不知轻重,胆大包天的纨绔子弟!
他从不做令她失望的事。
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匆匆赶到萧雨薇的房前,已听得里面有阵阵哭声传了出来。
“相信圣上英明,定会查明真相,还你兄长清白。”
有人劝说着。
“你们别哄我了,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萧雨薇已哭得气噎喉干,哪里听得进这些不疼不痒话?
“妹妹这般哭泣,只怕身子都要糟蹋怀了,快别伤心了。”
王嬛君也在妙懿之后赶了过来,柔声安慰着。萧雨薇泪眼朦胧抬起头来,一眼就瞧见了神思恍惚的妙懿,顿时心头无名火起,尖声道:“我宁可我家兄长还像从前那般胡闹,总也好过如今这般被人冤屈了去!”
她望着妙懿,似瞧见了对手死敌一般,眼中带着痛苦与愤恨。
众人都体谅她此刻的心情,兄长被囚,自己却无力解救,那种痛甚至会令人暂时失去理智,因此也没有往旁处联想。
妙懿此刻的心痛得不比萧雨薇轻,只是没法像她那样名正言顺的表达出来。她素习是个忍耐力极强的,即便心痛如刀绞,脚下发飘,几乎站立不稳,却仍旧硬撑着不肯倒下。直到临去时一个恍惚,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幸亏被王嬛君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被旁人察觉出异样。
绝望,失望,迷惘,侥幸,期待……
不到最后宣判的一刻,这些情绪只会一直折磨着她。
在情绪时好时坏的煎熬中,宫中不断有消息传来。已有人指认萧家是大皇子一党,暗地里投靠了大皇子,因此让萧明钰假装接近三皇子,只为趁机谋害其性命,扫平大皇子等基前的障碍。
但还有许多正直老臣指出此言并未有任何真凭实据,也并未在萧明钰身上发现毒药,许是宫人被逼急了胡乱攀咬,不足为信。皇帝也以此为由,力命继续调查。
人都在暗地里传说,有人想趁机彻底铲除萧家,永绝后患。要不是背后有太后护着,萧明钰早就被处死了!而沙罗国则“必须”是被冤枉的,因为不能因此伤了两国的和气。
消息纷杂,说什么的都有,妙懿心似油烹,寝食难安。本想着多打探些消息来,可惜唯一有些门路的沈牡丹已经好多日没有回来了,后更有宫女过来收拾她的东西。妙懿询问后才知,原来是被沈家接回去了。
如今宫中形势不明,沈家自然不能再让被寄予厚望的嫡女发生任何意外。只是沈牡丹出宫是由沈贵妃特批的,旁人可没有这个待遇的,只好先这么熬着,等待放归回家的恩旨。
这日夜里,妙懿睡不着觉,坐在床上对着烛火发呆时,忽听得有人敲门。正纳闷谁会这么晚来,开门一看,却是萧雨薇。妙懿见她一脸沉郁,以为有什么事,忙将人请了进来。
让座后,萧雨薇也不喝茶,也不开口,只是沉默的坐着,半晌没动。妙懿坐在她身边,也是默默无言。
终于,萧雨薇开口了,语气十分不善。
“你可知道我兄长有今日,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第82章
天牢,历朝历代都是关押重犯之地,守卫森严,修筑得十分坚固。牢房都是用青石砌成,冷硬阴森,等闲用火药硫磺等物都无法撼动。萧明钰跪坐在干草编成的席子上,脊背拔得挺直,背后浅色的中衣上隐隐可见血色,他却似没事人一般,静静的看着素案上的厚厚的一摞宣纸。
没想到他只是随口跟狱卒讨要纸笔墨砚,说也许某一日他想清楚了就全招了。那狱卒便信以为真,狗颠似的跑去准备,一丝不敢马虎。
想到狱卒当时的表情,他只想发笑。
可惜他并没有什么可写的,只不过是想哄他们玩玩罢了。人生太长,总要找些乐趣打发时间。
只是这话要是被那人听见了,定然要嗔怪他不正经了。
想到那对亮若星辰的明眸,他不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桌上油灯的亮光只如豆粒一般大小,昏黄静谧。他虽身在天牢,待遇却很好,只单独一人住宿一间,十分清净,不怕被旁人搅扰了思绪。
提起笔来,沾了沾墨汁,发现竟是上好的水晶墨,香气温和,与纸张接触时,顺畅得仿佛美人的发丝划过脸颊。那如丝缎一般的触感,他也只体验过一次,世上再没有比之更美好的感觉,仿佛心都要被融化了一般。
不知不觉勾勒出了一个娇美的侧影,白皙的额头,秀挺的鼻子,柔软的嘴唇,修长的颈项,玉致玲珑。可就是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子,却总是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危险。天缘凑巧,偏每次预险都能被他撞见,他怎舍得不出手救助呢?看着那双妙目似喜似嗔的望着自己,只要能留住那样的目光,纵然是让他上天入地,他也去得。
在度过了十几年枯燥无味的人生后,他总算领悟到了何为心动神摇。
在那段无趣的人生中,他懒得读书,因为读书也无法报效朝廷;他也不爱习武,因为他不能使尽全力;他无处发泄,只能到处惹是生非,无所事事。在他的身上,总有许多的不准。旁人都恨不得自家纨绔子弟浪子回头,振兴家业;而他却只能放任自流。母亲常嘱咐他平安就好,生下来就拥有一切,本来什么都不缺少,只要安安稳稳的,别为自己招灾惹祸就阿弥陀佛了。渐渐的,他觉得只有吊儿啷当才最适合他,才最舒服。只有同那些闲散宗室在一处厮混才不打人眼。还有那些和他凑近乎的人都须得警惕,没准哪一个就会令他万劫不复。
烦了,累了,不想让人接近该怎么办?
他狠,他冷,果然渐渐没人肯接近他,甚至畏惧得远远躲开。正好,他就想要这样的结果。
他以为这就是一生。
忽然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似乎被一切抛弃的人。
身为女子,被未婚夫抛弃可算是天大的事情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出家寻死剪头发……仿佛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一般。
可她不一样。
偶然听说她竟成了当朝一品将军的养女!他当时还曾暗暗担心过,通常从下面上来的人,总有人会觉得看不惯,这也寻常,毕竟是碍着了别人的路。可奇就奇在她运气总是很好,每次都化险为夷,甚至有余力反手回击,且一击致命。他从没想过会有一日会佩服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她的勇气,他前所未见。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直到可以与他平等对视。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同时拥有美貌和力量。美貌,引得旁人瞩目。力量,令她越走越高。他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只想走到她的近处,越近越好,这样她的力量仿佛就能分出来一些给他了。
人活着,似乎有些期待才能快活些。
他不自觉的描绘着她的眉眼,落笔轻柔,仿佛在抚摸着她的肌肤,她的呼吸。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触摸时会是什么感觉,却在触到的那一刻才发现,她的手指竟是那样的纤细柔软,犹如牛乳上的浮沫,仿佛被风一吹就要融化了一般。只是他宁愿没有触摸到。
那一日,艳红的鲜血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却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他头一次体会到一个人的性命竟是这般的脆弱,温热的肌肤下跳动的脉搏那样纤细,像他打猎时曾拗断的幼兽的头,一时的疏忽便会永远的失去……他从未在乎过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的珍贵。
他可以小看人命,甚至是自己的命,却无法忍受她失去性命。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神奇,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护她周全,一生一世。
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不放心让任何人来做这件事。她是那样的爱招惹祸事,从没见哪家的姑娘这样会惹事,没有他在身边,不知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呢?就像此次进宫,等同被消去了刀枪不入的光环,失去一切来自宫外的保护。
那她会不会又招惹上什么麻烦呢?真是总也不让人省心。可这话他这辈子都不会敢当着她的面说的,因为她听了一定会生气。
唯一的办法就将她栓在自己身边,再不让她到处乱闯。
但是,他又凭什么能拥有她呢?她的身份今非昔比,他却依旧无足轻重。皇室子侄多不胜数,她又生得那般出众,在成为将军千金之后,这个金光灿灿的身份更是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其实有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谈论她,尤其是男子。
这次她进宫,就如同鲜嫩可口的羔羊被放入狼群之中,惹人垂涎。他想,他是嫉妒了。可若想在狼群中胜出,他就必须得到相当的力量,能够保护她的力量。
他细致的描绘着她衣领上的褶皱,她身上的每一个衣褶都美得恰到好处。他若画错了,她定要生气的。
是不是得总惹她生气,她才会将他记在心里?
老实说,他可不喜欢旁人同他道谢,尤其是她的道谢,那样的疏远礼貌,令人挫败。
其实只要一个微笑,他就满足了。
待去蘸墨时,却发现砚中的墨已空了。
搁了笔,他拿起墨石,缓缓研磨了起来。墨香在斗室缓缓散开。墨是上好的,当中加了麝香、冰片等贵重香料,落笔时淡淡香气便萦绕鼻翼,仿佛还是在自家书房内对窗临帖,转头时便可见窗外小小的一处水塘。水塘用五彩卵石铺底,当中数尾金红两色游鱼悠闲摆尾。
天日晴朗时,阳光碎金般透枝而过,沾染了一池波光,清澈而温暖,好似她明亮的眸子。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曾与那人灯下赋诗,花园作画,朝暮不离,共赏人间佳景……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