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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从未对翡翠说过一句话,一直像小时候那样,用独角兽独有的叫声,来向翡翠传达思想和感情。
翡翠与其他精灵都不同,作为被翡翠认定的朋友,西泽尔早已经明白这点。
会如此说,并非只是因为翡翠对独角兽的态度有着天生的喜爱与亲近,更因为翡翠对独角兽的认知。
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独角兽,皆可化为人形,独角兽王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翡翠从小便习惯了自己的兽形,在与翡翠相处的那十几年中,西泽尔渐渐发现,翡翠对兽形和智慧低等的生灵,会更加敞开心扉。
对高等智慧生灵,翡翠天生就在心底存有戒备——
虽然对这个结论感到不可思议,但这却是西泽尔在看着翡翠的日复一日中,最终得出的结论。
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翡翠在面对自己,和面对身为独角兽王的父亲时的态度差异。
或许是在第一次与父亲见面时,父亲开口说出的那些精灵语,让翡翠意识到了独角兽王所拥有的完全不逊于精灵的智慧,西泽尔发现,在那之后,即使父亲对翡翠的态度再亲厚,翡翠在寒暄之余,对父亲和其他独角兽,也完全不会有任何过多的亲近。
但在面对当年尚还年幼,懵懂无知,不会说话也没有能力化为人形的自己时,翡翠却喜爱异常,每天都会带着好吃的食物,来森林中看望自己。
那时候,西泽尔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等待翡翠的到来。
每次与翡翠相处时,西泽尔都会在心底盼望,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翡翠那温暖的双手,在他身上停留更久一些,让那泉水般温柔好听的声音,对他再倾吐多一些。
每天与翡翠相处的时光,对西泽尔来说,都仿佛像是置身于梦中。
父亲那时总会对自己表示出不满,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他都是独角兽王唯一的孩子,是独角兽一族未来的王,与翡翠成为朋友可以,却不该像被翡翠驯养宠物一样,对翡翠那样依赖顺从。
西泽尔也是从那时起,才渐渐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翡翠身上,感受到那种毫不保留的包容宠溺——
因为在翡翠心中,或许真的把他当成了与宠物相似的存在。
不……那并非是宠物,因为翡翠从未干涉过自己的自由,只是一味地对他好,好像只要看到他,就能忘记所有烦恼忧愁一样,露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无忧的笑容。
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泽尔都为此暗自烦恼。
后来,西泽尔才慢慢发觉,翡翠其实从未把他看作是“宠物”。
翡翠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野兽——一头没有过人智慧,不会说话,也无法化形的野兽。
西泽尔不知道翡翠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对这个世界,对所有高等智慧生灵,都抱有如此强烈的戒心,但正因为翡翠只有在面对兽形的自己时,才会毫无防备,西泽尔才决定一直以野兽的形态,出现他面前。
即使因为此,他无法让翡翠看到自己的人形模样,无法用双手去回应翡翠,无法用言语去告知翡翠,自己有多么爱恋他,但只要翡翠希望如此,喜欢见到这样的他,西泽尔便心甘情愿甘愿以野兽的形态,一直陪在翡翠身边。
身为独角兽王的父亲,一直是西泽尔极为憧憬和崇拜的智者,也是第一个发现,西泽尔对翡翠抱有异样情愫的人。
“西泽尔,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独角兽的下一代王者,你和他,不会有任何未来。”
很神奇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发现这件事而责备他,看向他的目光,却比以往更加温和,甚至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心疼,“而且,你应该不知道,精灵根本没有爱情。”
西泽尔那时虽然早已察觉到了自己对翡翠的感情,但对于爱情,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却还是莫名地,在听到父亲的话后,感到心慌起来。
他追问父亲“精灵没有爱情”是什么意思,在听完父亲的解释后,心情反而平和了下来。
爱情究竟是什么,西泽尔那时并不清楚。
但他喜欢看到翡翠,喜欢翡翠的笑,喜欢翡翠望着他时那温柔的目光,喜欢翡翠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喜欢翡翠在每个午后,躺在湖畔对他低声地絮语。
生命中能有这样一个令他如此喜欢的存在,西泽尔根本从未想过要独占翡翠,只对对方的存在,感到庆幸和感激。
翡翠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对独角兽来说,头顶的尖角,唯有生命中唯一的爱侣才能够触碰,独角兽也只会允许自己所爱之人,触碰到那特殊的尖角。
触碰尖角,本就是在告诉对方,我爱你。
所以小时候,当翡翠第一次触碰到他头顶的尖角时,西泽尔才会那么惊讶,身为独角兽王的父亲,也才那么紧张。
西泽尔不想让翡翠在与自己相处时,也紧绷着神经。
所以,在认清到自己对翡翠的感情后,他连独角兽的声音,都很少发出了,却比从前,更喜欢用头顶的尖角,去触碰翡翠。
每触碰一次,他都会在心底默念一次喜欢,并为这种隐秘的唯有他自己知道的告白,而欣喜满足。
即使这一切的一切,翡翠从来都不知道。
西泽尔从未想过,在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翡翠。
当他在腐朽污秽的魔植深处,看到翡翠的身影时,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让西泽尔不顾一切想要逃离。
但现在,看到翡翠为他如此难过,哭得如此狼狈的现在,西泽尔在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心疼的同时,却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宿命。
或许,他们的相遇,本就是命中注定,所以他会爱上翡翠,会因翡翠而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痛,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翡翠。
只要翡翠能不再难过,即使让他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所以,我最最亲爱的王子殿下,可不可以请求你,不要再为我哭泣了。
鲜血般的泪水,随着粗粝的叫声,从眼中滑落。再也无法触碰翡翠的西泽尔,就那样,在距离斐亚然身前几寸的地方,因斐亚然的痛苦而流泪。
一把抱住西泽尔,斐亚然心脏疼得几乎快要炸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西泽尔……!如果我……能早一点……”
好不容易才与西泽尔重逢,斐亚然其实也不想这样,也一直十分克制地在忍耐,但当看到西泽尔空荡荡的口腔时,强行伪装出的平静,突然如同雪崩般彻底崩塌了。
冰冷的身体再一次触碰到温暖,西泽尔心底一惊,不安地想要向后退去,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此刻抱着他哭泣的人,是翡翠。
明明是个那么爱干净的精灵,却总是这样无所顾忌地触碰污秽的他……
如果他现在拒绝翡翠的触碰,他的小王子,大概会哭得更凶吧。
明明,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他哭泣的。
心底的最后一丝挣扎,也荡然无存,既然翡翠都不嫌弃,他又怎么忍心让翡翠一直如此难过?
微微向后抽离身体,仿佛溢满鲜血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翡翠,西泽尔撷起一团黑色的魔气,缓缓靠近斐亚然的脸颊,把他脸上的泪水全数吞噬殆尽。
黑色的断角轻轻触碰斐亚然的掌心,西泽尔张开嘴,努力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长长的,野兽般的嘶鸣——
【我……】
【没……事……】
【不……哭……】
没有舌头的帮助,声带也几乎全毁的西泽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表述出这些再简单不过的意思。
眼底酸得生疼,斐亚然狠狠擦了几下眼睛,不想让西泽尔再这么难过,这才微微抽着气,帮西泽尔擦干眼泪,肿着眼睛,哑着嗓子叫西泽尔重新躺下。
他一定会让西泽尔恢复原状,他保证。
心底抱着这样的想法,斐亚然再看向那过着翡翠吊坠的鳞甲时,眼底再没有一丝犹豫。
轻声告知西泽尔暂时忍耐,斐亚然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这才终于探出指尖,把那块牢牢护着翡翠吊坠的巨大鳞片,用力掀开。
那鳞片长得极结实,紧紧连着血肉,被斐亚然掀开时,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让斐亚然的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西泽尔浑身都疼得痉挛起来,颈下的肌肉抽动着不停战栗,紧咬的压根几乎嵌进肉里,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
把这一切看在眼中,斐亚然心底越疼,头脑却越清醒。用水系魔法迅速清洗掉伤口上的血液,斐亚然飞快割下紧紧包裹住翡翠吊坠的一整块腐肉,在看到那腐肉之下,被侵蚀出黑洞的大片组织,以及黑洞深处同样被灼伤的心脏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此时的西泽尔,已经疼得几乎失去意识。迅速割下所有被光明之力侵蚀腐烂的血肉,斐亚然又用水系魔法给西泽尔清理了一遍伤口,之后立刻掏出双剑,治疗技能成打成打砸下去,在看到西泽尔脖子上的伤口彻底痊愈,身上的脓包也全数溢出脓水,开始结痂,掉落,这才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145章 秀爷霸气侧漏
西泽尔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跗骨之蛆般绵延两百多年的伤病,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斐亚然帮他取下翡翠项链时,那仿若搓皮削骨的剧烈疼痛,更成为压倒他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云裳心经发挥治愈之力的同时,西泽尔便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抱着西泽尔的脑袋,斐亚然沉默地看着它身上无数细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发觉西泽尔失去意识后,和雪魔凯恩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西泽尔进入了帮会领地。
斐亚然之前虽然已经简单为西泽尔清洗过身体,但取项链时西泽尔又流了不少血,伤口愈合时,也溢出了大量秽物,是以西泽尔的身上,现在依旧十分狼狈。
斐亚然从未忘记过,独角兽的洁癖程度,几乎与精灵不相上下,所以他打算趁西泽尔沉睡的时候,好好帮它洗刷下身体,这样等西泽尔醒来时,应该也会觉得舒服些。
帮会领地里原本有给小马驹洗刷身体的任务,斐亚然记得好像在聚义厅的柜子中,见过专门给小马驹刷毛用的刷子,去柜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一把。
把西泽尔安置在毛毡上,斐亚然又凝出一个不掺杂丝毫光明之力的水球,这才沾着清水,从头开始,一点点帮西泽尔清理起身体来。
西泽尔身上的伤口虽然都已经痊愈,但黑暗之力的入侵,还是令它的身形发生了不小变化。
手指轻触西泽尔身上灰黑色的兽皮,坚硬粗糙的冰冷触感,再也没有一丝记忆中熟悉的温暖柔软,原本坚实有力的矫健身躯,现在也变得臃肿不堪。
如果不是真的确定这就是他的西泽尔,斐亚然一定会把它当成一头彻头彻尾的丑陋魔兽。
他差点杀了它。
目光落在西泽尔恢复如初的后腿,斐亚然细细帮西泽尔清理兽皮的同时,忍不住问一直坐在一旁看他动作的月光:“月光,银现在能出来吗?我有事想问他。”
月光闻言,意外地看了眼斐亚然,目光放空了片刻后,无奈地对斐亚然摇了摇头,“那家伙之前出来似乎损耗了不少力量,我在识海里叫他,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