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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可记清楚了?”我把威势释放开,冻结了漫天的雪花。
“记住了。”漆雕灼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我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这种欺负小孩子的行为,一边装模作样走开。
寝殿中未岷睡得深沉。我看着他,突然想,以前,我每日里在精火红莲里沉睡的时候,未岷是否也是这样看着我的?他是不是也会这么百无聊赖,猜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何时睁开?
想着,就忍不住用手指拨弄未岷长长的眼睫毛。
不知不觉间,也睡去了。
醒来时,又被挪到了他床上,他又在欢喜地朝我笑。
我一边汗颜自己极低的警惕心,一边强作镇静:“有什么好笑的?”
“是有极高兴的事。”他按住我不许我起身:“你知道吗,你以前睡着的时候,会在睡梦中喊风意。”
我心中猛地一下刺痛,偏转了头不去看他。然他额头抵到我额头上,目光灼灼:“很久前的一天,我也记不清是多久前了,我又一次听到你唤他,本来是听习惯了的,可是那一天,我突然很羡慕很嫉妒他,看着你的睡颜,想着,总有一日我要让这个名字换成我的。”
他突然伸出舌头,小狗一样添了我脸颊一下:“所以,刚刚我醒过来,又听到你的梦语,不是风意救我,而是未岷快走,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高兴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甜蜜的话了。”
但我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难应对的情形了,忙跟自己催眠,病中福利病中福利他亲娘他亲娘
我叫人去找拓枝来,又服侍他洗漱进食。
“我知道这乌鳞粥你不喜欢,可是它有益于生血,吃一点好不好,来,张嘴。”我殷勤劝他。
他郁郁道:“按说受您伺候此等福泽天上地下我是唯一一个了。只是您这哄孩子的口吻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坏。”
我纳谏如流,立刻改了:“未岷君,赏个脸尝一口罢,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这才含笑吃了一口,又夺过勺子喂了我一勺。我拿过勺子去继续喂他,他又要拿过去继续喂我,我翻个白眼,吩咐宫人:“再取一把勺子来。”
他立刻负气地把我推开:“不吃了爷吃的是情调,情调你懂得么。”
我忍不住笑了,把勺子递给他:“好,情调,那就请您让我再尝一尝这情调吧。”
他笑眯眯地接了过去。
拓枝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我们这么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当下便挪脚往回退。我已经瞧见他了,顺口打了个招呼:“拓枝来啦,过来一块儿吃点?”
这诚然是一句极普通的招呼语,但放在现下的这个情形下,也诚然是有歧义的。我说出后立刻后悔了,便见未岷与拓枝的脸同时阴了下来:未岷是气的,拓枝是吓的。
我淡定地吩咐一旁的宫人:“这么没眼力见儿,赶紧给拓枝大人上一碗。”
拓枝结结巴巴道:“不,不麻烦了,臣下用过了,用过了。”
拓枝给未岷检查伤势的时候我又被打发去看暮暮。
暮暮倒比未岷恢复得好,脸上已经有血色了。我也喂了她一碗乌鳞粥,又被她催促回未岷那里。
回去时拓枝已忙完了,告诉我未岷正平稳恢复中,又奉上今日的药,便告退了。
未岷又是一口把那药喝个底朝天。我忙取了方帕子给他擦嘴边残留的药渍。
未岷狭促道:“以前倒没发现师尊这么会照顾人,哎呀,该多生点病的。”
我笑道:“知足了吧,这可是魔帝级别的待遇。”
未岷眨了下眼睛:“不是青帝吗?”
我心头倏然一痛,但还是如实地告诉他:“沈碧从来只有他照顾我的份儿。倒是以前的龙吾,每次受了伤,别的谁都不许靠近,只让我照顾。”
“师尊,我突然想知道师尊与青帝的事情。”未岷道。
“那些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我不是很记得了。”我低头淡淡道。
但未岷今天很固执:“我想知道师尊所有的事情,一点也不想错过。”他又装了那无害又天真的样子哄我。我对这个样子的他没有一点办法。
我想想以前那些事情,都是平淡如白开水一般的事情,偶尔有些甜蜜的事儿,又都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如何与他讲。想了又想,道:“师尊与沈碧初见的时候,还有些意思。”
“那时我住在易天山上,有一天龙吾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考较我的修为来。这一考较愈发刺激大了,我跟他讲这一日与我生辰八字犯冲他也不肯听,拎着我就去了天界的天河——天河你知道的,里面有无数幻境,一个幻境就连接着凡界三千世界。他一甩手把我扔进一个幻境里,让我自己想办法找路出来。他还顺手使了个术,里面的三千世界虽然也有良辰美景繁华万千,然我却触摸不到,每日里只能如游魂般随风飘荡,那滋味比囚禁还难受。我也只好努力寻找出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世界的缝隙处,破开离去,岂料外面又是一个世界,破开一个,又是一个,寻寻觅觅,真真幻幻,差点没把那时还不经事的我逼疯。故而到现在那天河于我都是极恐怖的所在。“
“后来我终于从三千世界中挣脱出来。因在那里面呆的久了,虽然出来了一时间并没意识到。只是迷迷糊糊地乱走,就走到了太液池那里,一头撞到了沈碧身上。”
“沈碧与师尊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未岷催我。
“他说”我垂下眼脸:“姑娘,可是迷了路。”
“然后师尊就这样叫他给拐走了?”未岷不屑道。
“主要是那之前我基本上没怎么出过易天山,见过的男子不过龙吾和他的几个手下,都是标准的我们魔族男儿,桀骜放纵的,沈碧与他们都不一样”我吞吞吐吐道。
未岷摇摇头叹道:“龙吾大尊肯定郁闷死了。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就这么一眼让天族的小白脸勾搭去了,偏还是自己上赶着送过去的。”
我举拳往他身上打。他立刻装了痛苦模样:“伤,我身上的伤师尊”
我终究还是没忍心落下拳头。他倒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继续讲啊师尊。”
“讲完了。”
“没有啊,后面你们感情怎么进展的,继续啊。”
“也没什么进展不进展。就他有空闲的时候来易天山,带我去四海八荒各处游玩,就这样了。”
未岷怀疑地瞅着我,我笃定地点点头。他沮丧地叹一声:“败给他了。”
“那师尊他有跟你讲过什么甜言蜜语吧,这个一定有吧?”他又问:“说来让徒儿学习学习。”
“也没说什么啊。”我挠挠头:“只有一句,我一直记着。有一次去东海看潮,他指着千重碧波对我说,以后我们共造一个沈家,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就以此为堂号,碧涛,碧涛沈家,你喜不喜欢”
说着,突然就想起了那时的皓皓明月,滔滔碧波,沈碧在风中翻飞的衣袂,清澈温柔的目光,以及听到这话突如其来的震撼与欢喜一直记着,记了九万年,也信了九万年,信这话终究会成真,信这世间会有一个碧涛沈家可是,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在眉间心上建了九万年,高不可攀的高楼,于此刻轰然倒塌。
我原是喜欢隐藏伤痛的,比如九万年前剔魂析魄之痛,又比如沈碧的相见不相识。那样浓烈的痛,又无法化解,而日子总要过的,除了将之隐藏,还能怎样呢。
而未岷,此世,此时,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他是故意的吧,故意与我提及旧事,让那些伤痛再隐藏不得。
我无力地倚倒在未岷怀中,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襟,许久才止住自己的颤抖:“我不想讲了。”
“嗯。”
“你也不要再逼我了。”
“嗯。”
、伤(三)
我与他就这样静静依偎着,一直到韶光逝去,繁星满天。某个冒失鬼莽撞地冲进来,又大喊一声,莽撞地往外跑。
“暮暮,注意你的仪态。”我挥一挥手,点燃一室灯火。
暮暮从帐子后探探头,扑哧笑一声,蹦蹦跳跳走进来。
“你怎么就敢下床了?你宫中的人都做什么去了?”我拉了她过来。
“我来看看哥哥。”暮暮爬上床凑到未岷跟前盯着他猛看。
“看什么看,死不了。”未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暮暮难得的没有炸毛。未岷以前常拿刮她鼻子做消遣玩,她却极讨厌,只是人小力单,反抗不得,等她大了,未岷也不敢惹她了。
我忽然想起安初来,问她:“安初这几天怎么一直没见着?阿暖是她在带着吧?”
“前两天她突然发神经,说是屡犯大错,无颜于世,自己把自己下到了大牢里,阿暖另寻了妥当的人照管着。”暮暮答道。
我点点头:“想来是澹台秋水不再控制她了,倒省了我一重麻烦。”又跟暮暮讲了澹台秋水的事儿。暮暮啧啧称奇,道:“那还真不关安初的事,但看这样子,她自己倒很介意。”
“无妨,等空了我去开导开导她。”我笑道:“明日把阿暖接回来吧,我很想他呢。”
多日不见,阿暖又大上了一圈。然令人悲愤欲绝的是,他认生了。
“他,他不让我抱”我看着缩在未岷怀里,背对着我的阿暖,欲哭无泪。
“阿暖,那是你娘亲啊,才走了这么两天,怎么就不认得了。”未岷哄着他,把他抱给我,然他就是不肯,小腿乱蹬,不肯让我抱。
“小心,别让他踢着你的伤口。”我透过横亘在我眼前的小身体的缝隙,对未岷道。
语音未落,阿暖的一只小蹄子狠狠地跺在了未岷胸口。
未岷抓住他的手一松,一线血丝汩汩从嘴边流了出来。
“未岷”我被吓到了。
他迅速地用袖子把那血迹擦掉,轻声道:“无妨。”
拓枝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很快出现了。对我道:“按说不该如此的。我要给君上里里外外再做个大检查。大尊先带着王子出去散一散。”
我不放心:“我留下来。总要我亲眼看了才安心。”
拓枝脸垮了下来:“大尊这是不信任小臣吗?”
“师尊,”未岷斜了眼看我:“那些伤有些伤的不是地方,你确定要看?看了可要记得对徒儿负责哟。”
我挟了不情不愿的阿暖往外走:“好孩子,你最乖了,以后千万不能长成某人那么坏。”
开的繁盛的花树下,我抱着那动来动去的小身体心惊胆颤的:“好阿暖,乖乖的,别乱动。”
“大尊,王子喜欢花朵,大尊拿朵花逗他一逗。”照顾他的宫人为我出谋划策。
“什么时候有这个喜好了。”我顺手摘了朵玫瑰试了一试,果然阿暖喜滋滋地伸出两只小手接了过去,因着这小小的贿赂,终于肯安静下来。
我不由的忧愁地叹了一叹:“男孩子家家的,却喜欢这些个花花朵朵,以后长成个女气的性子可怎生是好。”
语音未落,就见阿暖捧着那开的娇艳的花儿,张开樱桃小嘴,吭哧吭哧啃了起来,不下三五口,那花儿只剩下了只花杆。他抬起头,带着嘴边的花汁,朝我笑了一笑。
这笑,明明是天真无邪,我却恍惚间见得一丝妖魅。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来是我看花眼了?
“大尊莫惊,王子吃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不曾有事。”那宫人以为我被阿暖吃花惊到了,忙解释给我听。
我却愈发忧愁了:“若是长成个辣手摧花的性子,还不如女气呢”
宫人们笑做一团。阿暖竟好像听懂了一般,愤怒地伸手往我脸上拍。我一侧首,将将躲开了。
眼角余光中,葳蕤的花木里有人影闪过。
“谁在那里!”我抬手一抓。疾风分开花木,空空如也。我疑惑地收回目光,张开手,一丝淡淡的妖气缠绕在五指间。我嗅了一嗅,心中奇怪:这气息并不属于我见过的任何的一个妖族,但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拓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