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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月的阳光渐渐的阴了下来,开始那和暖的金黄似乎只是假象,才那么一刻,天空里布满了阴云,空濛的天色渐渐的淡了下来,氤氲的雾气浮现在花团锦簇之上,远远望过去,便是淡淡的水墨画一般。
这一阴沉,仿佛就是经年,眨眼之间,一年又要过去,眼见着是北风呼啸,四处都是银装素裹一片,再过得些日子便又到了年关。
“皇上,不是老臣固执,只是老臣觉得,皇上必须重视这子嗣之事了。”高时捧着朝笏,慷慨呈词:“慕昭仪进宫五年了,可还是一无所出,皇上怎么就能纵容着她把持后宫,不去旁的妃嫔处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若是你没有子嗣,在祭祀之时如何好去昭告大虞的列祖列宗?”
一干大臣纷纷出列,跟在高时身后,捧了朝笏弯腰行礼:“请皇上为大虞江山社稷着想!”
这慕昭仪真是祸水,上回众人都已经力谏,让皇上广纳妃嫔,可皇上却是无动于衷,继续宠着慕昭仪,完全没将他们的劝诫当一回事,众人想了想,觉得趁着要到年关再劝一回,若再是劝不动,只能请了那位在家养老的上官太傅过来劝说了。
上官太傅乃是皇上的启蒙恩师,慕昭仪也是跟着在书房念过书的,上官太傅说一句,顶得上他们说十句百句。只不过上官太傅身子不大好,要来趟京城也不容易,众人觉得年关时劝上一劝,若是皇上再不答应,也只能去将那羸弱的上官太傅请出山了。
“皇上,皇上!”匆匆的脚步声又急又快,带着气喘吁吁的呼喊声:“皇上,慕昭仪、慕昭仪她……”
朝堂里的人都是一惊,眼睛朝偏门望了过去,何人竟然敢这般喧哗?莫非是不要命了?
一个穿着秋香色棉袍的姑姑从那边跑了进来,脸孔涨得通红,从门槛跨过来的时候,抬脚不高,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正好是五体投地之势。
“丽香,怎么了?”赫连铖一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今日早晨起来,慕瑛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胸口气闷得很,赫连铖慌忙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走到门口还有些不放心,不住交代丽香,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来朝堂这边告诉他。
丽香姑姑的头发上粘着些雪花末子,看来该是一路跑过来,树上的积雪掉下来,落在了头发上还没消融,她身上的棉袍一块黑一块褐,就如起了隐隐的花纹一般。丽香姑姑伸手抹了下脸孔,吃力的直起身子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慕昭仪有喜了!”?
☆、第 184 章 木末芙蓉花(三)
? “瑛瑛有喜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一个惊雷,震得赫连铖全身都要发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老奴恭祝皇上大喜!”丽香姑姑涕泪纵横,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人,是太皇太后留下来照看赫连铖的,见着赫连铖与慕瑛感情好,她心里实在高兴,只不过慕瑛没有子嗣也让她觉得遗憾,她比赫连铖更加着急慕瑛肚子里有没有动静。
成亲五年了,慕瑛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他对这个必须要有的孩子早就不做打算了,可万万没想到,忽然就来了条这样的消息,让他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哪位太医看过的?不是汤太医罢?”赫连铖追着问:“若只是他一个人,那朕可不大相信。”
“皇上,是王院首来给娘娘看病的,把脉之后说是喜脉,娘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王院首最精通的不是妇科,又让老奴去太医院将那妇科妙手都请了过来,不仅仅是汤太医一个。大家都给娘娘把过脉,全说是喜脉。”丽香姑姑激动得全身都在打哆嗦:“皇上,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赫连铖一言不发,猛的转身便朝那偏门走了过去,江六慌慌张张朝站在殿上的群臣们喊了一嗓子:“各位大人,皇上今日定然不会再回朝堂了,各位大人自己散了罢。”
那明黄色的身影走得极快,一眨眼间,他便已经消失在那扇门后。
“慕昭仪有喜了?”众人皆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慕华寅,抬起手来恭贺:“大司马,你这国丈的位置可真是坐稳了。”
慕华寅沉着脸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喜色,慕瑛有喜,对他来说,并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子贵母死,若生个女儿还好,生个儿子,赫连铖不去宠幸旁人,笃定便是太子,那慕瑛怎么办?真的因着儿子去死?他木然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抬起脚来,一言不发的朝外边走了出去。
积年的记忆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当年他忙于建功立业,拖到二十二岁才与慕夫人成亲,成亲后三年才有了长女慕瑛。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早上,他站在院子里,心急如焚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忐忑不安。听着里边传来夫人断断续续的呻吟,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冲进去陪在她身边,可却被母亲拦住:“寅儿,这产房乃是血光之地,你万万不可入!”
他那时经常要带兵出征,那可是刀头舔血的事情,慕老夫人自然不肯放他进去,以免沾了不祥之兆。
“婉恬,婉恬!”他大声的在外边喊:“我就在门外等你!”
“夫君……夫君……”里边传来夫人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我是熬不过去了……”
“婉恬!”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产房的门,一只脚踏了进去,第二只脚还未提起,却被慕老夫人扯住:“寅儿,妇道人家生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特别是这第一次,更是要痛一些,你不必担心这么多,只管在外边等着便是。”
他被一群婆子抓着拖了出来,木然的站在门口,听着里边传来的喘息与哀号,一颗心就如提在半空中,再怎么也放不下来。
她在里边受苦,而自己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只能隔着门听着她的声音,揪心的痛。他把手抠住门,几乎要抓到门里边去,指甲缝里流出了鲜血,从指头上流了下来,慢慢的从手背上爬了下来。
慕夫人这一生便差不多生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生出来,稳婆将襁褓爆出来讨喜钱:“恭喜夫人,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他没有看那小婴儿一眼,急急忙忙的奔进产房,见慕夫人躺在那里,奄奄一息,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他厉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稳婆们见慕家二公子不仅没给打赏,还是这么疾言厉色,唬得战战兢兢:“回公子话,少夫人这一胎乃是寤生。”
寤生,便是难产,婴儿双脚先出,卡在下边动弹不得,母亲受罪,婴儿活命的机会也少,幸得她们几个都是有看家本领的,一起想法子,才将这位大小姐弄了出来,否则,换了寻常的稳婆,只怕已经是一尸两命。
因着慕瑛是寤生,他便从心底里不大喜欢这个长女,慕夫人连着又生了两个儿子,他的心思全在长子次子身上,故此对慕瑛更是看得轻了些。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对慕瑛的那份父女之情也越来越淡,可今日一听着朝臣们恭贺他,忽然间心中又漫步是滋味——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他还没有狠心到那种地步。
慕夫人死前曾千叮嘱万嘱咐,要他好好照看他们的孩子,慕瑛是他们的长女,也是要他照看之列,可是……
骑上马,慕华寅看了看那道朱红色的宫墙,惆怅而迷惘。
或许自己快要照看不到她了,这大虞后宫规矩便是如此,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慕瑛难道还能躲得过?除非……除非皇上跟别的妃嫔生个儿子,立那个小皇子做太子,这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
他拿定了主意,唯有此举才是最合适的法子,心中空明,策马往府中而去。
慕昭仪有喜,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大虞几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那看似沉寂的深宫,忽然间又躁动了起来,仿佛有暗流在静水之下涌动,一波又一波的朝前边推了过去。
“这慕昭仪也实在太得宠了,也不知她肚子里那孩子受不受得起这么大的福分。”贺兰巧脸色沉沉的坐在暖阁里边,手里捧着个狐狸毛手笼,一脸的嫉恨之色:“樊绵福,你觉得呢?”
沉樱微微摇头:“贺兰绵福,你的身份地位与我们不同,自然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们又如何能对慕昭仪说三道四。”
得知了慕昭仪有喜,皇上大为高兴,下令大赦天下为昭仪娘娘腹中孩儿祈福。百姓们很是高兴,不过有些吃饱饭没事干的闲汉,却不住的议论:“早五年慕昭仪进宫,皇上便大赦天下,今年有了孩子,又是大赦天下,若是慕昭仪年年有孩子,那便好了,只管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反正熬到慕昭仪肚子里有货便行。”
宫里三位绵福,听着慕昭仪有孕,皇上不仅赏赐无数,还为其大赦天下,个个心里头酸得翻江倒海,在自己工作闲得无事,皆聚拢在贺兰巧的荣福宫说话。
这几年来,三人便跟个摆设一般,在这宫里悄无声息,说起来,便是连摆设都不如,若是一个好看的花瓶,指不定赫连铖还能看上两眼,可现在呢,三个人不住的在御花园里转悠着,只想与赫连铖来个意外相逢,得些青睐。意外相逢的机会不是没有,可每次赫连铖身边都有慕瑛,两人携手比肩,相视而笑,赫连铖便是正眼都不往她们身上瞧。
三位绵福挣扎着过了两年,最终认命,不再折腾,从此做了知心好姐妹,每日里聚在一起玩双陆下期,有时还赌钱喝酒,喝酒醉了便一道骂骂那个狐狸精慕瑛。日子过得糊里糊涂,昔日的红颜渐渐不再有明眸皓齿,就连沉樱那般看似容貌姣好的女子,脸色也逐渐发黄。
“绵福,搽些水粉胭脂再出门罢。”绿竹忧心忡忡的跟着沉樱走了出去:“这般模样,只怕是更不好与慕昭仪争宠。”
“争什么争,反正是争不过她。”
沉樱已经心如死灰,放任自流,还有些懊悔,为何当年没有与宇文如月一般看开这宫中之事,决然离宫。
听说宇文如月没有回宇文府,自己住在皇上赏赐的宅子中,她人生得美貌又有才华,吸引了不少京中年少,后来遇着个合心意的,她奋不顾身竟然准备下嫁于那人。
那人姓元,也是个胆大的,皇上曾经的中式也敢娶,一口应承下来,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元公子捏着一把汗,这可真是在老虎嘴边拔毛——虽说宇文中式是失了宠才出宫来的,可毕竟她是皇上的中式,皇上的人,他也敢动?嫌命长了不是?
谁知这事情发展得令人掉了一地眼珠子,赫连铖得知此事,当即亲自赐婚,还将元公子提升做了五品官,放了外任。成亲以后,元公子便带着宇文如月赴任去了,听说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若是自己当时也出宫,指不定……沉樱咬了咬牙,谁知道那宇文如月竟然会由此造化呢?现在她后悔也晚了,只能坐在这荣福宫里,跟其余两位绵福咬牙切齿的骂慕瑛,其余的事情,跟她仿佛都没有关系了。
只不过,慕瑛有身孕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
沉樱瞄了一眼气得眉眼都歪了的贺兰巧,微微一笑:“妹妹,你父亲位高权重,乃是大虞的大司农,故此妹妹也跟着更关注国事些,我们可没有妹妹这般忧国之思,也就是想想自己的衣裳首饰罢了,真是佩服妹妹的胸怀。对了,妹妹,皇上大赦天下之事,也不知道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