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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轩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我略一晃神便看到他已经从回廊上越了过来,背着手踱着步子绕到我身后面上的表情突然就变成了一副沉重惋惜的模样,而后语重心长地道:“唉,神君大人您莫不是太宠着这丫头了,今天能折了南极仙翁的玉如意,明天就能去拔太上老君的胡子,我看呀最好还是将她关上几日为好。”
我正欲反驳却忽然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风葬也跟着开了口,眼睛直直地盯着泽言,眼神和语气都是说不出的认真:“尚轩说的在理,神君大人,止兮再这般闹下去难保不会有一天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到时候若是连累到大人可就不好了。”
尚轩先前说的话不过是在开玩笑,可风葬却当了真,一副忠心耿耿地样子这让我心里不免有些不大自在,我虽爱闹腾但也知道分寸,他这番话倒是将我说成了一个祸害。
我当时觉得这不过是风葬对我的偏见,直到后来才知道他这般的担心却是有根据的。
我心中不满站在泽言背后嘟着嘴小声嘀咕,却听到泽言风淡云清地开口回到:“无妨,本君自有分寸。”
风葬吃了个瘪低下头,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我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耳边听着他三人似乎要商讨关于魔族的事情于是便寻了个泡茶的理由溜了出去。
我一面煮茶一面望着屋外,因为有风院中的梨花总会时不时的飘落下来,轻飘飘的模样好似落雪,屈指算来我被泽言从北荒带回来竟已有万年,而这轻随院中的梨花树也是在我来之后栽种的。
自我有记忆开始便是生活在北荒的,那是个极荒凉之地,除了那遍地可见的白灼梨花外连一丝一毫的人影都不曾见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来,又为何会落在这北荒,那几万年的孤独岁月如今想来却不知究竟是怎么过过来的了。
直到遇见泽言被他带回神界,我的生活才终于有所改变,他教导我修习法术,运用藏在自己身体中的灵力,助我渡劫修仙,让我终于在这浩瀚三界中寻得了一寸容身之地。
我仍记得当时见到他时的场景,满目都是灼人眼球的梨花,一丛丛地几乎要乱了人眼,阳光从枝桠的缝隙间流出铺散了一地,金与白的曼妙铺陈下而我的眼中却只有那隐在花丛中的一抹冰蓝。
他就那样站着,散乱的发随着风飘拂却未乱了身姿,冰蓝色的长袍辅以袖间的祥云纹理,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那清冷的梨花之中,不论是在之前还是在之后,我都没再见到过比这幕场景更加和谐更加融洽更加让我心动的景象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忽然就冲我伸出手问道:“你可愿同我回去?”
白皙修长的骨节落入我眼底,明明是那般冷清的邀约却让我没了抗拒的能力,我就这样随着他回了神界。
我当时以为他不过是神界的一介散仙,直到后来才知道他原来就是神界传说中执掌律法军纪的执律神君,即便是在北荒那偏僻荒凉之地也曾有听到过路的小妖说起过他的名号,我当时不明白为何退隐已久的执律神君会出现在北荒,之后问起泽言此事,他却只是告诉我说想去看看北荒漫山遍野的白灼梨花。
说这话时,他眼底有一份迟疑闪动,而我却是信了,只道我同他之间的相遇乃是天意,却不知实乃人为,只是当我晓得的时候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已经变了样,再想要去弥补些什么却已经是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人差不多都登场了,尚轩就是黎沅的前前前前世,如果忘了黎沅是谁的话请回到第一个故事去温习一下,是很重要的……悲剧人物……
PS:因为被基友告知文章跳脱太快所以就小修了下章节,如果仍然觉得人物性格有些跳脱了的话……唔,请耐心看下去,给他们一个性格的转变时间
、第六章
我端着泡好的茶回了院子,却发现院中仅剩下泽言同尚轩两人正端坐在桌前对弈,而那沉默寡言的风葬却是不见了踪影,我心下也没多想径自端着茶走了过去,低头去看棋局,黑子渐入佳境而白子却已是穷途陌路。
泽言捏着黑子端详着棋盘目光专注而又深沉,而对座的尚轩也一改原先的温和明媚,紧皱着眉头,指尖转着一枚白子,俊朗的面上满是难色。
尚轩的性子向来是不拘小节,为人也很好相处,不像风葬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尚轩却有一大嗜好,就是下棋。而且每次回神界总会来府上同泽言下上一盘,不过每次都已失败收场。
今日也不例外。
几番挣扎博弈下来,尚轩望着自己被逼至绝境的白子终于还是长叹出一口气,轻笑着将手中捏着的棋子放入棋笼之中,棋子相撞发出的脆响是意外的和谐。
“我又输了,果然还是神君大人棋高一筹。”
泽言的面上带着一抹浅笑,很浅很淡,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待我再去看时已恢复了原先那种清冷淡然的模样道:“你若肯沉下心来下棋,自然能有一日赢过我。”
尚轩闻言却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亦有些遗憾,我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知怎的忽然耳畔就嗡得传来一声响,泽言和尚轩又说了些什么我全然听不见,只能看着他二人的唇一张一合,面上的表情很是愉悦,可我眼底却又乍现出另一幅相仿却又陌生的画面。
“又输给你了,你何时才肯让我赢你一回?”
“你若是想赢下次来我让你三子试试。”
“只可惜这下次又该在百年后了。”
……
“还望神君百年后莫要忘了我这三子才好。”
淡然的哀伤环绕其中,有幽幽磷火乍现,飘拂在眼底,早先那种嘈杂的声响又一次在脑中闪现,只是相比之前莫名的多了一份哀恸,让我觉得脑袋有些发痛,抬眼再去看端坐在位子上的泽言,却见他一身冰蓝色的长袍忽地就像被墨迹浸染了一般渐渐地、渐渐地变成了一身玄黑色的长袍,到最后连面前的人影都被那浓重的墨色吞噬、侵染。
最后终究还是化成了一整片的黑暗。
望着那一整片的黑暗我不知怎的忽然就记得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我飞升为神女时所发生的事情。
被天火灼烧被天雷劈砍的感觉并不好,即便我在周身支起了一道仙障抵挡也依然可以感觉到全身肌肤乃至于骨骸都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感,就仿佛有千万只手依附在我身上,伴随着每道天雷的下落进行极具规律的撕扯。
眼前绽开的火花电光交织成了一副绚烂了景象,那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要让我眼底一黑就这样昏厥过去,可是只要一想起那日在轻随院中泽言同我许下的承诺我便觉得身上又多了一分力气。
“四十二道天雷此次你若是能够独立渡劫我便允你一个愿望,决不食言。”灼灼梨花寸寸飘落,那冷淡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暖意。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嗯,什么愿望都可以。”
待我回过神来,天雷同天火的连番攻击已停了下来,我浑身仿若虚脱,一下子便瘫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原先费力支出的仙障也在瞬间支离破碎,我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沾湿,即便是有仙障抵挡身上却仍然沾染了不少的血渍,就像那梨花丛中突显的枯梅。
我本以为一切到此未知,却在耳畔又一次听到那闷沉的雷鸣时忽然就慌了神,迟钝的大脑这才想起此前泽言那段被掩盖在了我欢欣下的话。
“飞升神女的天劫同你此前所历有所不同,所谓的四十二道天雷,其中的四十一道是同你之前所遇相同,唯有那最后一道会有所不同,而那最后一道也会是最重要的一道。”
九重天上方的天空全被青白色的天雷吞噬,数道细小如先前所见一般的雷电交织成了一个巨型的大网,一张扑闪着青白色电光的巨网,那张巨网复又变成了一只同天一般大小的雷兽,嘶吼着、尖啸着便冲着我扑了下来,我明知无用却还是本能地抬手凝结仙障去抵挡,可仙障还未支起,雷兽已近在眼前。
脆弱的仙障存存脆裂散落如星辰,我看着那雷兽张着大口冲我罩了下来,我从那反射出的电光中看到了我自己的身影,凌乱而又绝望。
再然后便是如现在一般的黑暗,铺天盖地的袭击了我,我以为我是死了,可结果却不是,我在黑暗中徘徊了许久,等我醒来时却看到泽言,他就那样坐在我的窗边,捧着本佛经,神情淡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头也没抬地开口问道:“好些了么?”
我一下子便泄了气,眼角不争气地感觉有些湿润,忍着浑身的疼痛侧过身去不愿再说话。
耳边有经书叶片翻动的声音响起,再然后便是书被放下的声响,我侧着耳朵细细地听着,然后便听到泽言缓和了声线开口问道:“有什么愿望么,止兮?”
我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自己的口鼻,鼻子酸酸的,闷声道:“我晓得最后是你救了我……”
我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只略带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发顶,温暖的触感即使不那么明显却依然透过肌肤的触感传入了心底,然后我便听到泽言开口,冷清如冰霜一般的声线终于缓和出了一个温煦的缺口,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嘴角泛起的一抹浅笑:“止兮你这次做的很好。”
我眼前全是那抹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我笑,不似同尚轩下棋赢了之后露出的那种笑,我当时我看到的笑更像是一种宽慰,亦或者说是欣慰,抚慰了我整颗心。
“所以,我之前说过的话仍然算数。”温和中又透着些许的淡然,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让我心底觉得暖暖的。
“那我什么愿望都可以提吗?”稍稍将被子往下头扯了扯,脸上被闷出了两团红晕,说出的话尤带鼻音但更多的却是语气中包含着的期待。
“嗯,什么都可以。”
犹记得当日我内心的欣喜,即便身体依然因为疼痛而无法动弹,但我却在得到那样的许诺后瞬间便觉得身上的痛也不是那么痛了,泽言对我宛如一剂良药,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灵上百倍的药。
可我究竟又许了什么愿望呢?
眼前的黑暗渐渐淡去、散开,可我的脑中却又一次混沌了起来,记忆就好像出现了什么偏差,当日许下的愿望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怎么都想不起了……
我睁着眼看着床头点着的那盏灯,脑袋沉沉的,刚想要开口说话便看到一抹白窜入视线之中,神情有些焦急却又显现出了一丝安心。
“止兮,感觉如何?”
“流萤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满腹狐疑,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脑中依然是一片混沌。
“神君大人说你被梦魇住了,可把我吓坏了,止兮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流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原先混沌的脑中瞬间清醒了过来,是了,此前,此前我正在轻随院中看尚轩和泽言下棋,原本不过是闭了闭眼,谁知竟是睡着了,这一睡还睡了这般久。
我揉着额角掀开被子下了床,桌上还摆着一些糕点,屋外的天却已是黑成了一团雾色。
“流萤姐姐,泽言人呢?”我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冰凉清爽的薄荷合以莲子的清香,身上的乏力也消了许多。
“大人午时被玉帝唤了去,至今未归。”
我望了望外面的夜幕,拍了拍手中的碎屑,从衣架上随手拿下一件外衣披上,冲着流萤挥了挥手道:“姐姐先回吧,我去接泽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