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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重佛轻道,虽然闲云道长名扬天下,颇得圣宠。但是道家的发展并未因此而繁荣昌盛。拿闲云观为例,闲云观的道士依然很少,远不能与慈恩寺相比。
不过,闲云观如同一朵闲云,堪堪停留在京郊西山半腰,倒也安静。
顾嘉梦与姬央立于闲云观中,赏花看草。她看着身侧的人,不由得心想,日后若能日日如此,比之神仙也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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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不经意间匆匆溜走。申时刚过,他们就告别闲云道长,踏上了归程。
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许是西山不高也不陡,顾嘉梦行走在山间,竟丝毫不觉困难。
姬央与随从就在她身前三步外,且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他仿佛背后另有眼睛,她快,他也快;她慢,他跟着也慢了下来。
顾嘉梦心说有趣,竟起了玩闹的心思,她越行越快。衣带当风,疾行在山间。到山脚下时,也刚刚只过了半个时辰。
顾家的马车就在左近,与标有东宫徽记的马车毗邻。
姬央温声道:“顾小姐,不如一起?”
顾嘉梦点一点头。他们此行顺路,自然无需刻意避嫌。
马车辚辚,相距甚近。
小七将耳朵贴在马车壁上,认真倾听。偶一回首,却瞧见顾嘉梦正对着手里的平安符发愣。她撇了撇嘴,心想闲云道长真大方,顾小姐想求平安符,他竟然送了顾家一人一个。
也不知道是否灵验。
马车离了西山,径直东去,一路顺遂。进城后,才堪堪分开。
顾嘉梦回府后,换了衣衫,便去向继母姚氏请安,并将闲云道长所赠的平安符转交给她。
闲云道长与弘明法师齐名,听说是他所赠,姚氏喜不自胜,含笑接了,与顾嘉梦闲话几句,才叫她离开。
父亲顾尚书外出与友人相聚,尚未归来。顾嘉梦使人将平安符送给大哥顾彦琛,却得知大哥也不在家中。
顾嘉梦深感诧异,大哥竟然出门了?他的伤不是还没痊愈么?转念一想,大哥即将远行,他在京中友人不少,借着重阳节,与朋友小聚,也在情理之中。
……
顾彦琛伤势未愈,本不该外出,但是他既已决定遵从父命,前往江南,自然要与他的同僚好友告别。
关于他近日的种种流言,他略微解释了一番。至于对方是否相信,他也无力强求。反正,他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旁人的眼光,于他关系不大。
少时众人散了,顾彦琛犹豫再三,终是前往九里巷去探视九九。
罗家大门紧闭,顾彦琛叩门后等了许久,才被迎了进去。
罗员外夫妇神情不虞,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欢迎他。
顾彦琛这才知道,在他卧床养伤的这些日子,九九也不好过。
她病了,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小脸儿黄黄的,不施脂粉,越发显得憔悴,教人心疼。
前次他们不欢而散,此刻见到顾彦琛,顾九九只勉强一笑,不哭也不闹。
顾彦琛胸口一窒,温声安慰了几句,踌躇许久,才说明了来意。
他的婚约被解除了,他要去江南了。父亲要他拜一个脾气古怪的大儒为师,不出师不能回还。只怕三年五载内,他都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你不回来了?”顾九九大惊,心头茫然一片。
诚然顾彦琛性子温懦,缺少主见,根本不能成事。但他对她还算不错。可以说他是这世上极少数对她好的人之一。
连他也要离开她了么?
顾彦琛苦笑:“父命难违,我也没法子……”想了又想,他咬咬牙,将心一横,说道:“父亲知道了你的存在……”
“真的?那他怎么说?”顾九九悲喜交加。记得那两年,除却顾彦琛,就数顾尚书待她最好。
顾尚书符合她对父亲的所有想象,是她理想中的父亲。平心而论,顾尚书和她的父女关系比之与原主要好上许多。
她原本已经冷掉的心又渐渐有了热度。
顾彦琛不忍看她希冀的眼神,偏过头去,狠狠心说道:“父亲重视血缘,虽然也疼你,却不能与你相认。”
“不能……相认?”顾九九脸上血色全消,她咬咬唇,似哭似笑,“不能相认?”
她捂住了脸,任泪水肆意流下。既是如此,顾彦琛何必要告诉她?何必给了她希望后又教她失望?
顾彦琛慌了手脚,忙道:“妹妹,别哭,你别难过。”
他匆忙中想到了一个理由:“你也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果突然多出来一个女儿,恐怕于名声有损。妹妹纯孝,又重感情,想来不愿让父亲为难……”
顾彦琛已经明白,父亲不喜九九。说到底,顾家仍是父亲当家做主。父亲和妹妹对九九成见颇深。他们两个都不松口,那么九九想回顾家,基本是没可能了。——若他还在京城,或许能周旋一二。但是他要离京,只怕九九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顾九九抬起头,直视着顾彦琛,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所以说,她那两年的感情,到底还是错付了么?
她辛辛苦苦,诚诚恳恳,终究是比不过身份和血缘么?说她纯孝,说她重感情,要她莫让别人为难,可有人真正替她想过?
顾彦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温声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身份名头并不重要,父亲知道你孝顺就足够了……”
顾九九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对顾彦琛,对顾家,她失望到了极点,再深厚的感情也被消磨殆尽。
他们不在乎她,她何必还顾念他们?他们想抹去她的痕迹,可她为什么要让他们称心如意呢?
顾彦琛还在笨拙的安慰,他想尽法子,想让她相信,父亲不是不疼她,只是不能认下她。他只希望她不要太难过。他希望她还是记忆中那个笑容温暖的姑娘,是会娇声软语唤他哥哥的女子。
顾九九面无表情地听着,等顾彦琛再也说不下去,才轻声道:“我知道了。哥哥此去,一路小心。”她笑了一笑:“我在京城,等哥哥回来。”
顾彦琛心中一喜,立时露出了笑脸。他悄然松了口气。她不生气就好,她不难过就好。她还有罗员外夫妇照顾,难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他在江南,会常常写信给她。他会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她那两年,不是毫无意义。
时间不早了,顾彦琛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他离开后很久,顾九九才唤了罗太太进来。她倚着靠枕,一脸疲态:“把药煎了吧,从今天起,我喝药。我会养好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半个月,她也是傻了,才会拿别人的过错来折磨自己。她要先养好身体,才能再谈其他。
罗太太大喜:“好,好,好。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很快就好……”
背过身来,罗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女儿终于愿意喝药了,真好,真好。之前她每日煎的药,都被女儿给倒掉。现下老天开眼,女儿总算是想明白了。
她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忙亲自下厨煎药。
顾九九低头苦笑,轻声道:“有谁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笑容收敛,她的目光渐渐转冷。
……
顾彦琛拖着步子回了杏花巷顾家,他心头放下一桩大事,只觉得快意非常。听闻妹妹早就回府,还特意又去了妹妹的院子,将在浮香斋买的胭脂赠与妹妹。
他即将远行,又主动示好。顾嘉梦自然不会冷颜相对,兄妹两人客客气气,生疏有礼。
晚间,顾家小宴,如同三年前,却又不大一样。父亲继母,大哥,嘉敏,嘉荣都在座上,却不再是三年前的模样。
顾嘉梦心中一阵恍惚,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梦。
顾尚书看女儿神思不属,心中暗叹一声,忙出言安慰道:“我儿莫怕。”
顾嘉梦一怔,回过神来,笑了一笑:“父亲。”她摸了摸袖中的符纸,摇了摇头:“女儿不怕。”
父亲知道真相后的这段时光,是她最轻松愉悦的时刻。有家人的相信支持,她很心安。
宴席撤去,顾家众人散了。顾尚书却把儿子叫到了书房。
顾彦琛一见到父亲,身上的伤就又隐隐作痛,他肃了神色:“父亲。”
“你今日去了九里巷?”顾尚书面无表情,喜怒不辨。
顾彦琛心里一慌,猜测是谁出卖了他。但想来想去,却没一个可疑的人选。
顾尚书叹了口气:“能到城南去,看来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既是如此,就早日动身吧!”
“是。”顾彦琛暗自吁了口气,施礼退后。想了又想,他终是忍不住道:“父亲,其实……”
“嗯?”
“其实,那个妹妹,也是个好姑娘。她一直记挂着父亲,想到父亲跟前尽孝。她并没有恶意……”他不知道妹妹都对父亲说了什么,但他知道,父亲对九九成见颇深。他也清楚,他的三言两语不可能让父亲对九九就此改观,但至少不要误会得那么深。
顾尚书心中大骇,面上却波澜不惊:“是吗?”
顾彦琛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试探着将今日的事情大致说了。末了才道:“还请父亲原谅儿子的自作主张……”
——他说的是,他安慰九九,父亲对她也很疼爱。父亲不会生气吧?
顾尚书边听边点头,也没表态,只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今日也与故人告别了,翰林院那边的辞呈也批下来了。你明日收拾收拾,后日就动身吧!”
顾彦琛心情忐忑,依言离开,刚走出两步,却被父亲叫住。
“你妹妹今日在闲云观求了平安符,你戴在身上。”
顾彦琛闻言一怔,下意识伸手抚上了胸口。他点了点头:“是。”
说到底,妹妹还是关心他的。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儿子走后很久,顾尚书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儿子的话,真假未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儿子心中,那个鬼魂分量很重,丝毫不逊于家人。
可能顾彦琛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提到那个鬼魂时,神情温柔,语带怜惜。
顾尚书有一点想不明白,据说那鬼魂又有父母家人,那为何还对顾家念念不忘呢?难道说,她还想到梦儿身体里去?
顾尚书脸上煞气忽现,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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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顾尚书嘱托姚氏,帮顾彦琛收拾行李,安排下人,要他早日动身。
姚氏讶然:“这么快,大少爷的伤,还没痊愈吧?”
顾尚书嘿然一笑,心说,若真的伤势很重,就不会独自一人跑到城南九里巷了。但此中关节,不好说与姚氏听。他只笑了一笑:“夫人不要担心,他已经好了。”
姚氏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毕竟不是她的亲儿子,她这做继母的,不便多管。
次日,姚氏打起精神来,教人给顾彦琛收拾出行必备之物,以及给江南张家的礼品和给吕先生的厚礼。她又拨了两房忠厚的下人,并若干伶俐小厮给顾彦琛。
虽说是求学,可也不能委屈了他。
顾家忙着大少爷远行的事,而顾彦琛自己倒淡淡的,可有可无。过去许多年,他去江南不下十次,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