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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梦早知道他们要谈什么,在此之前,姬央也曾问过她的意见。她笑了一笑,借故离开。
景王有心事,是以虽然姬央所说的政令,他很感兴趣,却也渐渐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姬央自然察觉到了,他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推行艰难?”
景王连忙摇头:“不是,这些政策对百姓大有裨益。只要方法得当,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阻碍。即使有,克服就是了。做大事,怎么能被小困难吓倒?”
姬央点头,这些政令,多是出自白皇后手札,又有不少能臣根据本朝实际情况调整而成。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会儿。
“四弟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姬央温声道。
景王暗叹一声,只含糊说了顾九九出事。他没说他先前的担心,算了,何必再让他们知道从而心生不安?
姬央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景王略一思索,将具体时刻说了。
姬央沉吟道:“竟是这样么?”
“大哥说什么?”
姬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很意外。”
景王叹了口气,她出事后,他才觉得其实也不算很意外。她后来是想离开这一切的,原来她的离开,竟是以这种方式。
又捱了一会儿,他才告退离去。出宫后,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又去了私宅。
……
景王走后,姬央又坐了一会儿,才去了内殿,见到正在看书的顾嘉梦,轻轻吁了口气。还好,她还在。
……
顾九九再也没有醒来。
景王命人悄悄打听,京中可有谁家姑娘小姐突然失忆,或是死而复活,或是性情变化的。
他想了又想,终是将罗碧玉的尸首还给了罗员外夫妇。
罗员外夫妇自打顾九九出走,寻找无果后,便互相安慰,只当女儿当日在白水镇就已投缳自尽了。此刻见了女儿尸首,相当于再经历了一次丧女之痛。
顾九九没了,罗碧玉却再也没回来。
夫妇二人抚尸痛哭,不能自已。在场诸人,无不垂泪。
景王心中怅然,他将顾九九之物——那些衣衫细软一并给了罗员外夫妇。他请人找了坟茔,想帮忙安排罗碧玉的身后之事,却被罗氏夫妇拒绝了。
罗员外夫妇原本一直生活在白水镇,因为当日顾九九的劝说,才背井离乡,进了京城。可惜进京之后,经历种种,两人才发觉是真的失去了女儿。顾九九不愿留在这个世界了,他们又何尝想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
他们的女儿罗碧玉生前从不肯离开白水镇,想来死后也不愿意葬在他乡。他们要带女儿回家去,回到白水镇,回到女儿从小生活的地方。
景王无奈,只得随他们去。他教人准备了棺椁,给他们夫妇一并办好路引等物,又拨了几个兵士,护送他们还乡。
几个月过去,直到来年春天,都没有听说京中有疑似顾九九者。景王想,可能她这次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护送罗员外夫妇的士兵返回了京城。听说罗员外夫妇在路上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孩儿。
天气寒冷,那孩子病痛交加,瑟瑟发抖。夫妇俩心中一动,求士兵帮忙,救了这个孩子。待孩子醒来后,问清身世,感慨万分。想到早逝的女儿,泪珠滚落,只把一腔柔情都浇在这孩子身上。
据说,那孩子随着他们一同去了白水镇。
景王只是点一点头,表示知晓。
他问过弘明法师,弘明法师只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景王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
这样,也好。
这一年春,新帝改元,开始着手推行一些新的政令。如先前预想的那样,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阻碍。
好在姬央名声在外,托仙人之名行事,减小了部分阻力。日子一天天过去,政令得以缓慢而又坚决地实施起来,有些变化也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
时光荏苒,转眼又到了年关,外面大雪纷飞,内殿里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顾嘉梦忽然放下书,轻声道:“殿下!”
“嗯?”,姬央微怔,她已许久不叫他殿下。她这么唤他,他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的岁月,唇角微微勾起。他含笑看向她,温声问道,“怎么?”
顾嘉梦看着他,有些欢喜,有些无措:“我,有孩子了。”
“吧嗒。”姬央手中的笔掉落在案上。
127
信王第一次见到薛碧菱时,她才十几岁。她随兄长进京,一身鲜艳的红衣,高挑健美,笑容爽朗而明媚。
可是,信王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喜欢的姑娘,要柔情似水,要娇媚动人。但是母妃高氏不经意的一句话,教他心中一动。
“哎,你要是有那薛家的支持就好了。”
他点一点头,心说,是极。皇帝宠爱幼子,太子不知能活到几时,皇位落到谁手里,犹未可知。他也是龙子皇孙,他外祖家也是开国元勋。可惜他的外家,近来没落,并无多少可用之人。而薛家在云南盘踞多年,势力雄厚。若真成了他的岳家,他的资本肯定会更雄厚些。
他这才对薛碧菱的关注多了起来,这姑娘精通骑射,使得一手好鞭子。他细细思考了一番,深觉利大于弊,便大胆请皇帝指婚。
彼时他年近弱冠,府中已有几个侍妾,为了表示诚心,特意将她们尽数遣散。他告诉自己,为了将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指婚并不十分顺利,中间也有不少波折,他多方运作,好在事情总算是成了。他欢欢喜喜娶了薛碧菱过门,志得意满,仿佛看到了无限美好的未来。
可惜,后来他才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他哪里是娶了一个助力,分明是娶了一尊煞神!
新婚燕尔,她又是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娶进门的,自然是讨好她,敬重她,生怕委屈了她,谁知竟把她娇惯得越发恣意任性,这为后来他在夫妻关系中的劣势地位打下了基础。
成婚三个月后,他一方面觉得新鲜感已过,另一方面又受不了老三的轻视,下决心振一振夫纲。
他收下了旁人赠送的美人儿,大摇大摆带回了家,趾高气昂。听说王妃在后园,他直接就把两个美人儿带到了王妃面前。
王妃擅长骑射,又使得一手好鞭子,此时正在后园练鞭。
信王开口要她好生安排这俩美人儿。
薛碧菱口中说着好,手里的鞭子却不肯停歇。半刻钟后,王妃停了下来,信王捂着胳膊,额上冷汗直冒。
王妃歉然一笑:“哟,失手了。”
俩美人对视一眼,早闻信王妃善妒,果然传言不假。
信王深觉被落了面子,想努力扳回一局,他板着脸,教导王妃应该贤良。
王妃也不说话,直接回房换了衣衫,竟似要进宫。
“你要做什么?”
王妃很平静:“还能做什么?妾不够贤良,自然是让贤,请父皇再指贤良的王妃过来啊。”
信王倒吸一口气,心说这可不行。她跑了没关系,她身后的势力,要是打水漂了,可该怎么好?
美人儿嘛,其实都差不多。
他当即表态,这两个女子跟他无关,是友人所赠,明天还要退还回去的。他心中只有王妃,天地可鉴。王妃可一定要相信他啊。
他忍着胳膊的疼痛,还要好言好语请求她回心转意,万分憋屈,却又无可奈何。明明是她善妒,是她拿鞭子伤了他,他还得拉下身段道歉。
次日一大早,他就命人将俩美人儿送了回去。
婚后初次交锋失利,他很是低沉了一段时日,斗志也不复当初。罢了罢了,谁教他还想着指靠她父兄呢?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好汉。
再说了,他虽然女人少,可是他后宅安稳啊,总强过老三,后院女人成群,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信王府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他的王妃除了有好父兄外,她自身还是很能给他长脸的。她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父皇都夸赞他“家和”,远非英王能比。
时间久了,他大约是也习惯了只有这么一个女人,不吵不闹。至少他回到府里,没人给他添堵。她虽然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可是偶尔温柔一下,胜在新鲜有趣。
可饶是他擅长自我安慰,成婚三年后膝下犹虚,他也不免心生遗憾。眼看着英王府的侍妾们怀了又流了,连隐形人似的英王妃都怀孕了,薛碧菱的肚子还没一点动静。
他请太医开了药,给她调理身子。每每他一提及此事,她就低眉顺目,温柔地表示歉意:“是妾无能,王爷不如……”
可是她说这话时,要么是活动手腕,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要么是手里正握着鞭子。
他还能说什么?她这个模样,才是真正要吓到他啊。
有时,他也替自己感到委屈。他为了她身后的势力而娶了她,可是成婚多年,他何尝用上了她的势力?他们薛家远在云南,他何时能用得着她娘家?他想,很有可能是他给自己画了一张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他也想过,什么都不理会,像老三那样,该立侧妃就立侧妃,该纳侍妾就纳侍妾。可是一想到他这么做时,她的反应,他就没了兴致。——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十有八。九会赏他几鞭子,然后要求和离。
他若有别的女人,自然是为了教她面上不好看。可如果她要和离,那他不是白折腾了么?不成不成。没道理为了个玩意儿,教夫妻失和的。太不划算。
母妃高氏心疼他,几次要指了宫女给他,都被他拒绝。他知道别人暗地里说他畏妻如命,他心说,等将来事成,你们再看吧。
薛碧菱终于有了身孕,他比她还要高兴。推了宫中的晚宴,他亲自写信给薛家报喜。
只要在王府,他几乎是一刻都不眨眼地盯着她,唯恐她有半点闪失。她要吃什么,玩什么,他必须要他最信赖的嬷嬷一一经手。
——英王府的事情听着可是怪吓人的。
偏偏薛碧菱怀孕期间,比平日要求要更多些,一时想吃这个,一时想看那个。他嫌弃她娇纵,想着,若不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我才不会……
他想,一定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为着还没出世的孩子,就能放下身段,百般讨好它那分外娇纵的母亲。儿啊,等你长大后,可一定要好好孝敬父王。
因为她想听人抚琴,他去东宫求太子;因为她想看胡女跳舞,他去求英王。英王出言不逊,他们当场互殴,结果被皇帝赶到皇陵去守墓。
他们出京还不到十日,皇帝竟突然驾崩了。待他们回到了京城,大局已定。
信王除却悲痛,更多的事茫然。他既然与皇位无缘了,那他该怎么对待王妃?最初他娶她,可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来着。
现在新君已定,他也不需要什么有力的岳家了。那他是不是可以重振夫纲了?他摩拳擦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嗯,她有孩子,估计也不会提和离的事情。看来,他重振夫纲的日子就要到了。
不过,现下还不行。她怀着身孕,听说女人怀孕时,身体最娇贵。他不敢造次,那就等着,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不急,他还年轻,就让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