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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也就为了这每天三五块大洋的进项,牛马市里的粪把头差不离隔上三五个月就得换上一张面孔。能坐在那横在牛马市街口长凳上的人物自然是赢家,而那输家是在永定河里泡着,还是在哪处垃圾里头埋着,自然是无人过问了。
就像是现如今城南牛马市的这位粪把头。原本也就是牛马市左近街面上不出名的青皮混混,连拜杆子都还没寻着门路的主儿。平rì里倒也没旁的嗜好,也就是个见着骰子不要命的德行。估摸着是在哪家惹不起的赌场里头输光了腰子里最后一个大子儿,这位青皮混混红着眼睛在街面上乱逛的当口,一眼就瞅见了牛马市街口那刚收了几块大洋的粪把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青皮混混与那位刚收了几块大洋的粪把头起了怎样的争斗。这倒是没人瞧见。可第二天傍晚时分,这青皮混混脸上留着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拄着那根四尺来长的木棍坐到了牛马市的街口,这一坐下去就是大半年光景!
估摸着是打算戳起个自己的字号,这青皮混混也就指着自己脸上那几道刀疤当了招牌,取了个疤爷的名头,真名倒是全然没人提起了。
冬天天冷得早,才吃过晌午饭没多久的功夫,瞅着天sè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披上一件新做的厚实棉袍。疤爷打从门口面捏起了那根四尺来长的木棍,再把两把锋利的小攮子别在了后腰上,这才抬腿朝着门外走去。
只一见疤爷开门出来,早早侯在了疤爷门口的几个碎催立马迎了上来,谄笑着朝面目狰狞的疤爷叫道:“疤爷,您今儿可是早出来了好一会儿?”
“疤爷,这时候天儿还早,街面上净街的苦力也都还没拢齐全。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喝壶热的?”
伸手从衣兜里摸出几个大洋,疤爷抬手把那几个大洋扔在了地上:“一个个的就指望着跟我出去打秋风不是?这些大洋一人一块。踏实收腰子里!这几天也都甭忙着撞大烟馆、闯暗门子,全都把jīng神头给我卯足了办正经事!”
只一看疤爷扔在了地上的几块大洋,几个跟在疤爷身边的碎催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从地上捡起了各自的大洋揣进了怀里,却又很是有些不安地看向了面目狰狞的疤爷。
寻常时节,这些跟在了疤爷身边的碎催倒也的确是没少跟着疤爷出去打秋风、挣好处。隔三差五的光景。疤爷也都能从腰子里摸出来几个钱打赏。可像是这么一出手就是一人一块大洋的场面,倒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四九城里的青皮混混,要论起嘴上义气,全都是舌头上能跑马、嘴皮子能打人的主儿。可当真要是动了真格的,朝着前头冲的倒是少见。奔着后面出溜的却是寻常。说大话、使小钱更是家常便饭!但凡要是混混头儿真金白银的好处大把抛洒,那没准就得是要下边那些碎催人物干些卖命的活计!要是撞见了运气窄的时候,说不好腰子里的大洋还没捂热,冰凉的小攮子就得叫人捅进心窝!
能这么见面就赏一块大洋的好处,这疤爷倒是想干点啥豁出命去的大事?
很有些鄙夷地看着眼前几个揣揣不安的碎催人物,疤爷冷哼一声,抬腿朝着街口方向走去:“瞧瞧你们那德行!平rì里一个个的全都是杀七个、宰八个的嘴上功夫,这真要是听见个风吹草动,你们那嘴上功夫倒是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也都甭瞎转悠脑子琢磨了,不是叫你们拿家伙拼命!麻溜儿的去街面上,把那些净街的苦力全都给我拢到牛马市来。告诉那帮子净街的苦力,今儿的活儿可是不老少,比价着往rì里的例份钱,疤爷给翻一番,叫他们好好给我卖了这把子气力!”
点头哈腰地接应着疤爷的话头,一个碎催屁颠屁颠地凑到了疤爷的身侧:“疤爷,这牛马市里逢初一、十五才是大集面,头天晚上也才会让那些个净街的苦力多少把场面给拾掇干净些。可今儿这rì子口儿不对吧?”
抬脚把那凑到了自己身边的碎催踹了个趔趄,疤爷拧着眉头低声喝道:“平rì里抽大烟、逛暗门子,你倒是比谁都机灵,可真碰上些正经点儿的事情,你那脑袋就是个摆设——新、老火正门双龙对赌的斗牛场面,rì子口儿可不就是明儿一早?!”
虽说挨了疤爷重重一脚,但那碎催脸上的谄笑却是丝毫没变,再次凑到了大步前行的疤爷面前:“疤爷,这您可就冤枉我了!就那双龙对赌的场面,四九城里哪路走场面的人物,不都得掏光了腰子里那几个体己玩一把,哪还能记错了这大事的rì子口儿?只不过他们在牛马市里嘬场面对赌,倒是碍着咱们什么事儿了?还得您费心思去替他们收拾场面?”
朝着前面街口上十来个拿架子车推着木料、家什朝牛马市走的匠作行师傅一努嘴,疤爷低声朝那满脸谄笑的碎催人物喝道:“就这双龙对赌的场面,四九城里黑白两道的人物可是全惊动了!巡jǐng局里段爷发了话,也甭管黑白两道、五行八作,都得在这双龙对赌的场面里出一把子气力。明儿天亮的时候,要是谁家平rì里管着的吃饭差事出了漏子甭瞅着四九城里地面大,估摸着rì后也就没了站脚的地方了!”
打眼瞧着匠作行里几位把头全都跟在架子车旁朝牛马市的方向走着,那跟在疤爷身边的碎催顿时一缩脖子:“好家伙,匠作行里四大把头全都到齐,连过年的时候就打算金盆洗手的老辈子人物都出头了,这双龙对赌的场面,rì后可也得算是四九城里出挑儿的故事了!疤爷您放心,我这就去cāo办,绝误不了一点儿!”
眼瞅着身边领着的几个碎催脚后跟打着屁股墩的四散奔忙起来,方才还把事情说得邪乎异常的疤爷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地踱开了四方步,顺着一条偏街胡同走到了个背静的小院前头。
抬眼看了看那小院门前挂着的两盏桑皮纸灯笼,再闻闻隐约从门缝里飘散出来的菜肴芳香,疤爷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自顾自地朝着并不算是太大的院落中走去。
要论着院子里的场面,左右也不过就是四九城里见惯了的家常四合院的模样,顶多不过是收拾得干净利落几分,寻常的窗户纸也都换成了玻璃窗,瞅着算是个中不溜人家住家的做派。
可再仔细一打量,却又能从那比寻常人家大了不少的伙房里看出些端倪——寻常人家十来口子人吃饭,左不过也就是两眼灶上座着大铁锅,捎带着在铁锅旁边垒出来个四平八稳的三寸炉口,也好搁上个白铁皮的水壶烧水喝茶。
可这户人家的伙房却是凿穿了半面墙,一字排开的八口灶眼上头全都是jīng致的小炒锅,捎带着还有两口大眼灶上搁着笼屉,热腾腾蒸汽缭绕地收拾着吃食。
灶房外面的院子里,两口红泥青砖盘出来的老挂炉里燃着的都是枫树柴烧成的木炭,文火慢烤地伺候着一只靠rǔ猪和两只肚子里塞满了鹌鹑的大鹅。
估摸着是有人瞅见了推门而入的疤爷,从院门旁的小屋子里迎出来个四十来岁的老妈子,斜着身子朝着疤爷福了一礼,这才低沉着一口烟酒嗓朝正在四下打量着院子里情形的疤爷笑道:“这位爷,您来这儿是访哪位朋友?”
从披在身上的棉袍口袋里摸出个二指宽的催驾帖子,疤爷抬手把那纸片子在那老妈子眼前一晃:“八小锅,是这地界么?”
再次朝着疤爷福了一礼,那老妈子低眉顺眼地应道:“那您就是疤爷?屋里那位客人等您好半天了,只说是您来了就开席。天儿冷,备下的吃食端上去早了怕凉,座火上温久了没吃口,疤爷您马前点儿?(běi jīng俗语,意为抓紧、加快)”(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左右逢源 中
() 打从大清国倒了秧子那天起,四九城里也就多了些往rì里寻常人见不着的玩意。
叫撵出宫墙的太监也就不必说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啥手艺不会暂且不论,胯下还少了一截玩意,哪怕是想指着伺候人的本行寻口饭吃,可这四九城里正经人家,谁还敢用那前朝的太监当了碎催?
腰里头还存着几个体己钱的,赶紧的踅摸了个屋子待着,指着放印子钱吃利息活命。手上头没几个大子儿的,不是在定福庄钻了坟头,就是在花子窝当了乞丐,饥寒交迫中抱着自己那宝贝匣子,活一天算一天。
而那有一门手艺傍身的主儿,从皇宫大内里叫撵了出来之后,反倒是能靠着这门伺候过皇上的手艺换个丰衣足食。
有那宫里头出来的画匠,一支笔、一张纸的在街面上戳个摊儿,打眼一瞅主顾家里要画像的那位爷,一盏茶的功夫,宣纸上头一幅人像已然写就,比洋人照相机照出来的相片还多了几分jīng气神俱全的意思!一年半载的功夫下来,腰里头攒下来的大洋就够在前门置办一处画像馆的买卖。
有那玩物行的把式,从宫里叫撵出来的时候任嘛好处不要,单就是死死捂住了那打磨玩物用的麂子皮、玛瑙刀、琥珀棒槌。有大户人家里头存着老辈子传下来的宝贝需要拾掇、修整的,就凭着这些个拾掇玩意的家什,一趟活儿下来少说也能够一家人嚼裹俩月!
还有那御膳房里出来的厨子,前脚才出了大红宫门,门外面已然有四轮马车恭敬候着。也都甭想着安顿家眷、捯饬过rì子的玩意之类的琐碎闲事,八大chūn、八大居这些个买卖的大掌柜老早就预备下了一套清静四合院给那御膳房出来的厨子安顿家小,捎带手的还有一张一成身股的契书。就等那御膳房里出来的勤行大拿上门高就!
而像是眼前这家报号八小锅的四合院,主家当年就是在御膳坊里打下手的碎催,平rì里干杂活的时候有一眼、没一眼地偷师学了些做菜的手艺,吃口看相上也都还算是过得去,但当真计较之下,这位八小锅的主家一手做菜的手艺。却不在鲁、粤、湘、川,苏、浙、闽、徽这八大菜系之中,正经就是个野狐禅的路数。上哪家馆子里去寻一份厨子的活儿,却都因为是个杂家、空子的身份,生生让人撵了出来!
估摸着也是叫逼得走投无路,更不能眼睁睁瞅着家里头好几口子人生生饿死,这位碎催人物索xìng就把自己家那套四合院收拾出了一间敞亮屋子,再把灶间改了个模样,这也就拉开场面做起了自己那野狐禅路数的饭馆买卖。
兴许是因为当年被鲁、粤、湘、川。苏、浙、闽、徽这八大菜系的正经馆子给撵得伤了心,这位碎催人物索xìng就给自己这家饭馆取了个八小锅的字号。一天也就接应一桌酒席的买卖,也不叫客人点菜、做了啥吃啥,客人还只能订好了时辰再来,绝不接应撞上门来的客人!
四九城里做买卖,从来都讲究个和气生财。真要是与上门的客人起了争执,那有理还得再让三分,倒是真没人见过这做买卖还拿矫的主儿?
可说来也怪。这青红不论、愿者上钩的买卖路数,倒还真就迎合了四九城里不少老饕的胃口。从起初时候一个月就开三五回席面的生意场面。到订钱都付到了半年后的买卖路数,左不过也就花了小一年的功夫。
也有那仗着自己腰子里有两个、场面上也能说上话的人物想要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