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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严旭把话说完,章爷却是笑着朝严旭摆了摆手:“严爷,您这话可就说得外道了不是?虽说您是有十来年没搁在四九城中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有您泼法金刚严爷一句话,咱们潜行里头同道弟兄。总也得卖您几分面子,倒也压根当不得您一个谢字儿!往后您要是还有啥事,您只管言声,旁的潜行兄弟,哪怕跟您人面不熟、手艺不还沾亲么?严爷您先请茶,等晚上搁全聚德买两只鸭子回来,咱们好好闹两盅!”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章爷这话才一出口,已然是带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劲儿。都不必说严旭这样的积年老江湖,那就是个刚走了几天场面的棒槌,也都能琢磨出来章爷话音里那交情已尽、日后休提的意味。
重又伸手捧起了桌上的盖碗茶,严旭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八仙桌一侧的章爷,很有些戏谑地低笑起来:“章爷,我这话可都还没说完,您就这么着急着叫人安排咱们晚上吃全聚德的鸭子……。感情您是怕这烤熟了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我这儿说句没由头的旧话,您暂且一听?”
脸上依旧挂着笑摸样,章爷不紧不慢地朝着严旭略一拱手:“严爷,您指教?”
伸着两根手指拿捏着碗盖扫着茶叶末儿,严旭不徐不疾地沉声说道:“章爷,我记着我打四九城里叫人撵走的时候,潜行的规矩、讲究里边,是不是有那么一条……。三山五岳兄弟至,倾囊置酒洗风尘。世间钱财如粪土,唯有义气值千金?这年深月久的,也都不知道这老规矩改了没有?”
脸色微微一变,章爷很有些不情愿地强笑着应道:“严爷好记性!没错,潜行里头的确是有这么一条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到现如今潜行兄弟也都守着这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丁点都不敢有误!”
伸着巴掌在八仙桌上轻轻一拍。严旭翻手朝着章爷挑起了个大拇哥:“我就说章爷是守规矩、讲义气的场面人物!自打昨儿见了我一张潜行禀帖,章爷招呼着手底下兄弟替我出头拔份儿,这活儿可是真办得利落,显见得是章爷您管教有方!这四九城中潜行里头有章爷您做了大掌把子,估摸着潜行兴旺,就在眼前!”
也不等面色稍缓的章爷接口说话。严旭却又端正了脸色抢先说道:“章爷,那潜行里头还有一样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长幼尊卑自有序、君臣佐使各分明!来龙去脉细分辨,座次高低各有因!这老规矩……想来也是没改?”
狠狠地一点头,章爷脸上神色却又骤然阴沉下来,闷着嗓门朝严旭说道:“严爷,您有啥话只管说在明处!要觉着我这大掌把子的椅子您瞧得上眼,那潜行里可也有规矩说道!要不然,您容我几天功夫,我这就洒帖子、拢场面。咱们当着潜行里头八百弟兄好生掰扯个明白?”
忙不迭地搁下了手中茶碗,严旭双手连摇、一叠声地朝着面色阴沉的章爷叫道:“章爷,您这是琢磨到哪儿去了?我今儿上门,一来是谢过了您伸手帮忙的这份义气,二来是想……求您赏收了我一张门生拜帖……。”
猛地瞪圆了眼睛,章爷愕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严旭急声叫道:“严爷,您可甭拿着我打岔!四九城中潜行人物。现如今轮着辈分,那也就是咱们俩……。”
不等章爷把话说完。严旭却是伸手端过了八仙桌上章爷那杯盖碗茶,拿捏着阴阳手的架势递到了章爷眼前,身子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下微微一分,赫然摆出的便是个寒鸡拜月的潜行礼数:“章爷,您请茶!”
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章爷很有些拿不住主意地叫道:“您这到底是……。。”
手上纹丝不动,脚底下略略朝前半步,严旭再次开口叫道:“再请茶!”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章爷却依旧没敢伸手去接应严旭递到了自己眼前的茶碗:“我这…。。您到底唱的这是哪出啊……。”
双手微微朝上,将手中盖碗茶举到了齐眉高矮。严旭朗声朝着很有些不知所措的章爷叫道:“三请茶!”
眼见着严旭已然将茶盏举到了齐眉高矮朝自个儿递了过来,章爷眼中却全都是迟疑与迷惑的意味,一双手也是抬起又放下,显见得是没拿定主意,到底是接不接严旭递过来的这杯茶?
搁在潜行规矩里头,但凡是有人朝着同门平辈兄弟奉茶行礼,这也就算是自认技不如人,甘愿朝着同门平辈兄弟低头以求照应。从今往后,敬茶的这主儿不论在外面做了啥了不得的活儿,先都不论要交七成给照应自个儿的同门平辈兄弟,那就是日后有人问起这活儿是谁做下的,也只能说自个儿是听人指点、得人照应才能成事,断然不可妄自夸耀。
而这接应了同门平辈兄弟奉茶行礼的人物,也得时常照应朝自个儿低头的同门。哪怕那同门在外边闯下再大的祸事,都得出头替同门兄弟净扫祸端。
可也有那原本就无甚交情、更有些觉着自个儿本事能耐不够的人物,任由同门平辈兄弟敬茶三次却依然坚辞不受,那从此二人之间便算是再无交情,说不得更能成了一路同行中贴身的仇人!
眨巴着眼睛,章爷眼瞅着严旭递到了自个儿眼前的茶盏,犹豫了好半天,方才如同要抓起千斤重担一般,缓缓伸手接过了严旭手中的茶碗,送到自个儿嘴边轻轻啜了一口。
眉开眼笑地看着接过了茶盏的章爷,严旭双手一拢、弯腰一躬到底,口中朗声叫道:“潜行后进末学严旭,先谢过了大掌把子照应生财、路路平安!”
轻轻把茶盏搁在了八仙桌上,章爷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严爷,您可就真甭拿着我打岔了!我这儿跟您说句托底的话——原本您昨儿在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有不少同门都想着您是要回四九城里……。我这里外都还安排了……。。”
抬眼看了看那站在八仙桌旁的精悍汉子腰间微微鼓起的摸样,再侧耳听听房顶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严旭不禁低笑着朝章爷说道:“大掌把子,这可也都难怪了您。我这猛不丁地打从四九城外回来,小一年都没跟潜行兄弟打过几回照面,这么骤然间就跟潜行兄弟掰扯起来,任谁也都想着我要回潜行混口饭吃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大掌把子,我是真真儿没觉着自个儿能坐上您这张金交椅!我这着急慌忙的来寻您,其实是为了旁的事由!”
“旁的事由?敢情严爷您是瞧上了四九城中哪处秘窑暗仓?得寻几个靠得住的帮手?”
“倒也不全是这事儿!大掌把子,咱们潜行里头可还有条祖师爷订下的老规矩——过江猛龙下山虎,往来酬酢叙分明。若无三炷心香奉,不教开扒四九城!”
“我说严爷,您就甭一口一个大掌把子了,这叫得我心里头都发憷!明白话您尽管撂,四九城里潜行八百弟兄,有一个算一个,您用得上的只管吆喝!”
“有您这句话,我可就当真是放心了!大掌把子,这回我想要练的活儿,不光是取物件,还得送物件,还都不能走风露馅!”
“这又取又送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未完待续。。)
ps: 注1:托钵定海,原本为旧社会潜行人物中判别功夫高下的规矩之一,讲究手捧托盘上搁着的两杯盖碗茶蹿房越脊,辗转腾挪间滴水不漏、杯盏不响。
又ps:这些天琐事缠身,误了更新,抱歉。。。。。。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尽其才 (上)
四九城中关帝庙,也都甭管是三殿六廊的排场,还是片瓦寸地的做派,庙门前从来也都少不了黑白两道、军民官商各色人等来拜这位义气千秋的真神义仙,自然就能招惹得靠香客施舍活命的花子行里人物盘桓不去,正经算得上是伸手大将军扎堆的一处铁打的营盘!
眼见着又有人打从关帝庙里出来,早侯在关帝庙门前左近的七八个叫花子立马围拢了过去,口中不断篇地吆喝着吉祥话、手中更是破碗连摇,把那搁在破碗中的几个压底钱晃得响成了一片花儿:“关帝驾前一炷香,心诚换来万事灵!老爷您抬抬手、行行好,关帝爷眼睛瞧得着您善心善行、您必有福报了您呐。。。。。。。”
“人间钱财如粪土,义气千秋值万金!这位爷您走过五岳大场面、看过三江长流水,您指头缝里撒落点儿,能活一家苦命人喽。。。。。。”
乱纷纷的吆喝声中,那刚从关帝庙中走出来的干瘦汉子倒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悠悠朝着伸在自己跟前的七八个破碗一挥胳膊,从袖管里头滑落出来的大子儿顿时便在那七八个破碗中敲打出来一串脆响。
低头一瞧自个儿碗里头多出来的七个大子儿,再瞧瞧身边几个叫花子端着的破碗里也全都是不多不少七个大子儿的施舍,挤在最前面的一个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顿时眉头一皱,压着嗓门朝那干瘦汉子叫道:“这位爷好一手七星邀月的功夫!敢问这位爷。您行哪山、走哪川,吃的哪口饭、穿的哪身衣?”
朝着飞快地将自个儿围拢到了当中的七八个叫花子瞥了一眼,那干瘦汉子朝着开口问话的叫花子微微一点头:“坐地鼎、长流水。万宗归流一口饭、百纳针脚半身衣!火正门中胡千里,求卑田行里立棍儿赏见!”
耳听着胡千里对花子行里盘道问路的切口对答如流,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这才朝着胡千里举了举手中破碗:“原来是火正门中胡爷当面!早听说胡爷搁在四九城中场面上是数得着的扎实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立棍儿昨晚上跟人斗牌,天亮刚回了窑口歇身,这会儿怕是还没醒盹儿呢!要不然。。。。。。。胡爷您有话只管吩咐。我一准儿把话替您带到?”
抬眼瞧了瞧关帝庙前街面上三三两两扎堆儿或坐或躺的叫花子,再看看那些个叫花子拿着手中打狗棍在身边地上轻轻敲打的模样,胡千里低笑一声。再又朝着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点头笑道:“京城三百六十行,各行的讲究规矩,我胡千里不敢说全明白,可多少也都有所耳闻。这卑田行中想见立棍儿说话。先要过三门六槛的路数。倒是不知改了没有?要是这规矩没改。。。。。。。咱们街口馄饨摊儿上头,喝碗馄饨汤去?”
眼珠子一转,那颇有些身量的叫花子顺手把手中破碗朝着身边同伴怀中一塞,翻手便将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破烂棉袍脱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朝着胡千里一递:“胡爷这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倒是当真厉害,连我们花子行里落棍传讯的路数都能瞧得明白,显见得是在四九城中出挑拔份儿的人物!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口儿,您这么金贵的人物可是千万不能冻着了。这衣裳您披上?”
毫不迟疑地接过了那叫花子递过来的那件破烂棉袍,胡千里一边将那脏兮兮散发着一股怪味的棉袍披在了身上。一边缓步朝着街口摆着的一处馄饨摊儿走去。而在胡千里身后,原本把胡千里隐隐约约围在了人堆儿当中的七八个叫花子,也都彼此间递了个眼色,紧跟在胡千里身后朝着街口走去。。。。。。。
就跟胡千里所说的一样,四九城中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各自的规矩讲究,外路人要是搁在这些这些个规矩讲究上出了错处,轻则被人客客气气送出门去,想办的事由自然落空,重则当面呵斥一番,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