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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就是。什么?你慢些说。”胡亮一边按下了录音键,一边给古洛示意。古洛立刻拿起另一部电话,打给了技术部门。
“查查现在正打给胡亮的电话号码是哪里的,机主是谁?”
胡亮一直静静地听着,有时提一两个小问题。三分钟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胡亮正要打开录音,技术部门调查结果来了,那是部公用电话的号码,在市中心公园附近。
“要费事了。”古洛笑着说,“打开录音吧。”胡亮开了录音。听声音打电话的像是个中年人,至少是壮年人。电话内容也是经过反复思考过的,很有逻辑性。
来电说,要揭发一桩大案,主犯——其实就这么一个犯人——是樊高,就是姬红雨的父亲。电话中说樊高在被判刑前,就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法网的制裁,于是和另外一个同伙,叫刘诗白的,一起将大量赃款藏了起来。审讯时,两人咬住说挥霍掉了。当然钱款有四分之三的数额是公安局不知道的,如果按他们的诈骗数额,应该被判更重的刑。
胡亮问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揭发,对方说他原来是在信守诺言,即这件事只有他和刘诗白、樊高知道。出狱后,三人平分赃款,但没想到刘诗白死在狱中,樊高出狱后不但不认账,而且还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后来,樊高怕女儿揭发,就又找他雇人恐吓姬红雨,并殴打了她。他听说公安局已经立案追查了,很害怕,就想将实情说出来,还问这算不算自首。胡亮让他本人来刑警队自首,他却推托说自己也没有证据,就是说,他也不知道樊高将钱放在哪里了,而且具体数额也不知道。当初,因为他帮助过樊高和刘诗白,他们为了感谢他,才算了他一份,但没来得及说细节就被抓了。胡亮还是催他来自首,说:“电话自首不行,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等情况,怎么能算自首呢?”对方沉吟了一会儿,说他再考虑考虑。
古洛反复听了几遍录音,把每个细节都搞清后说:“有些意思。”
“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姬红雨骗了我们?”胡亮多少有些沮丧地问道。他虽然是个老资格的刑警,见过多少污泥浊水、古怪离奇,但依然保持着纯真的心,这有时会对破案产生负面的影响。古洛却更喜欢自己的徒弟是这样一个人。“信任别人,这才是我们警察的本质。因为大多数人是好的,他们渴望他人相信自己。”
“还有樊高、姬芳,他们都在说谎,都在欺骗。”古洛说。
“为什么呢?”
“这就是我们要解的谜。走,先查查樊高的案卷,再去找他。”古洛毅然地说。
雨又下了起来,疏落而有力,打在地面上溅起了不规则的水珠,打在雨伞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街上人很少,都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街道两边的树朦胧在雨雾中,那么柔和、美丽,但仔细看来,那里面却隐藏着神秘的格调,甚至掩蔽着凶险,就像月夜里的猫头鹰一样,会因为明亮巨大的月亮笼罩而更让人心惊胆战。
车窗的黑色刮雨器有规律地摆动着,不知疲倦,没有声息,像一种不知名的生物肢体一样。车速很快,穿过越来越密集的雨幕。车体前面激起的水花,妨碍了人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甚至连远远矗立在高楼大厦上的巨大广告牌都被雨雾笼罩住,勉强能看清上面是一张漂亮女人的笑脸。
“好大的雨!”古洛说。
“是啊!今年雨水还行。”胡亮从来没有去过乡下,也不知道农民对天气的感受,却处处装出一副很关心收成的样子。
“那个匿名的人说得还真对,樊高是隐瞒了赃款。”过了两分钟,胡亮开口说。其实,那个匿名电话反映的情况也不完整,除了樊高和刘诗白入狱外,还有一个同案犯被关了进去,所以,连同揭发者,樊高一案涉及人数是四个。
“是有问题,但没有证据,也没有找到赃款。这几个家伙嘴都够严的。”古洛说。
“就看这个小子了。”胡亮猛然一打方向盘,车子就进了监狱的院子。
古洛和胡亮来这里要找的是当年和樊高一起设骗局赚取不义之财的同伙,只有他还在监狱里。这个人不仅没有樊高那半吊子艺术家的风雅,而且长相又土气又猥琐:个子很矮,黑黄色的皮肤,小眼睛老是在眨,一看有人来,他脸上立刻就堆起阿谀的笑,似乎在说:“你要我帮忙就说话。”他的名字名副其实,叫杨财根。
“找我有什么事?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嘛。”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经常走南闯北的胡亮从他的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东北人应该也不是北方人。
“樊高,知道吧?”胡亮没有被杨财根独特的热情所感染,他的口气甚至是严厉的。杨财根的脸一沉,目光恶毒地盯了一下胡亮。这并非是因为他城府不深,而是因为他难以掩饰的虚伪与真正的、猛烈的凶狠混在一起,完全像个猛兽,这是他的理性所不能控制的。“嗯,认识。”他的语气有些勉强。
“据说,你们俩,对了,还有死了的刘诗白,有笔赃款没有交代,是准备出去过好日子的?”胡亮单刀直入。
“什……什么?有钱?赃款?”杨财根的慌乱任谁都能看出来,“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呀。”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我们全都交代了。你们公安局好厉害,谁也休想从你们眼皮下蒙混过关。”
“噢,是吗?可最近有人揭发,说他和你们一起藏匿赃款。但樊高出狱后,自食其言,不打算把钱给他,就是说,要独吞。”
“这……”杨财根的眼睛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这种外向的人怎么能犯得了罪呢?”胡亮想。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我没有参与这事。”
“你说是樊高个人的事?”胡亮追问道。
“对。他很可能这么干,这个人,就是这样,太贪财了。”
“你们不是同伙吗?”
“不,有的事是一起干的,有些事不是。你看,我们的刑期也不一样嘛……哎呀,我倒霉啦。这家伙还有没交代的,可我判得比他还重。”杨财根叫了起来。
“冒充晋人手笔的画不是你们共同干的?”
“那倒是。”
“就是这幅画的赃款没有找到,据说是最大的一笔钱,有好几百万,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这幅画是卖了。可你们不知道,那个买主没给我们钱呀。至少我不知道他给过。”
“买主是境外人员?”
“对,一个印尼华人。”
“可他说给了。”
“给了?证据呢?有发票吗?有我们的收条吗?说给我们钱的那个人,我就没见过,后来又说那个人失踪了,完全是栽赃陷害。我当然不能承认。”
“你说你没见过那人,那樊高见过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他……这家伙好阴呀。”杨财根装作自言自语地说。
“问题不在这里,而是揭发的人说,樊高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胡亮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这个小个子顿时跳了起来:“什么?!告诉他女儿啦?妈的!不想活啦!”他忽然停了下来,让胡亮想起了紧急刹车,也像刹了车后一样,暴躁的杨财根重新启动车,这回是要挂倒挡了。
“是吗,他告诉了他的女儿?这和我没有关系。”他长长地呼出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可他的女儿却把这事说出去了,最近遭到很多人的恐吓,他女儿有些扛不住了。”胡亮像是没看出杨财根刚才拙劣的表演一样,慢条斯理地说。
杨财根紧张起来,他脸上的血涌了上来,和皮肤的颜色混在一起,成了紫红色。汗水从头发上淌了下来,流到腮边,再滴到肮脏的裤子上。他额角上的青筋暴露得那么明显,让人觉得他的头就要炸了。
“完了!完了!”他忽然摇着头说。胡亮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胡亮断定那是泪光。
“我怎么能信任他呢?一个小儿科、一个卖不出画的废物。我这牢算是白坐了。哎!”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像是把所有的力量都叹了出去一样,他的身子明显地软了下来。
“说吧,我们可以想办法不给你加刑。”胡亮装作同情地说。他很讨厌眼前这个瘦小的家伙:他的脸没有洗干净,眼睛边上有哆目糊(眼屎),说起话来,嘴角泛着白沫。
“加刑就加刑,出去没钱了,还不如在这里面待着呢。”杨财根凶恶、阴森地看着胡亮说。他毫无畏惧,暴露出真正的本性。
“那你是要袒护你的好朋友了。”古洛慢悠悠地说,比胡亮表现得更轻松,仿佛不是在询问犯人一样。
“妄想!他妄想!谁也不要想好好活了。我说,是你们说的那样,我们从那个印尼华人还是华侨那里收了五百万。幸运的是那个交钱的人下落不明了,连他的主子都找不到他了,当然这和我们无关。然后我们在你们公安里的人告诉我们危险,我们就把钱藏起来,说好就是被抓住,谁也不能说出来。如果一个跑了,也不能动这笔钱,等我们都没事了再分。可……”杨财根气得说不下去了。
“钱在哪里?”胡亮问道。
“可能已经被他取走了,在西郊一个仓库的地板下。我给你们画张图。”他要了纸和笔,仔细画了起来。
古洛点上一支烟,几乎没有表情地盯着杨财根。但像小兔子一样警觉的杨财根,发现了古洛在看他,他有些不自然起来,但还是用心画完了图。
胡亮接过图,仔细看了一遍,递给了古洛。古洛没有接,他还是盯着杨财根。杨财根更慌了,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可以走了吗?”看到胡亮示意,他马上站了起来,身后的警察也走了过来。
“先别走。”古洛说。他的声音不大,但杨财根像是听到突如其来的霹雳一样,身子一颤,僵在了那里。
“你还是全交代的好。那个送钱的人,你是怎么杀的他?说!隐瞒是没用的,等我们一抓到樊高,你就被动了。”
“你在胡讲什么?我们才不会杀人呢。”
“我说的是你,不是你们。樊高没有这个胆量,而你有。”
“你不信,就问樊高好了。”杨财根很沉着地说。脸上的表情是无辜和麻木的,正是在这个场合和发生了这些事后,应该有的神情。
“你认为你们的友情就那么牢固?可樊高肯定不这样认为,特别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说是失踪,又没有人调查,他可以不说,但如果凶杀暴露了出来,小说下载我想他会第一个对得起你这个义薄云天的好兄弟的。”
“说!”胡亮震耳欲聋地咆哮了一声。但杨财根却纹丝不动,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
“不说也罢,等我们抓着樊高再说。”古洛示意狱警把杨财根带下去。
“好家伙!‘拔出萝卜带出泥’,抓住一个杀人犯。”胡亮看着古洛,赞叹地说。
“嗯。”古洛若无其事地随意应道,可谁都知道他这是在装腔作势。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这么自大。”胡亮想。
雨停了,但天并没有放晴,阴沉的、灰黄色的云仍旧布满了天空。在阴冷的微风吹拂下,一星半点的雨滴无规则地飘落下来,落在行人的脸上或任何地方,这是种让人心生腻烦的天气。
古洛觉得身上有些冷了。“这是什么天?现在可是盛夏呀。”古洛闷闷地想着,不知不觉地就坐上了车。
“先去哪儿?”胡亮一边发动车,一边问道。
“你看呢?”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