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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恩人的身份有助于堵住别人的嘴,使得普通人不敢公开质疑和挑衅。”
说到这里,它的语气陡然带上了嫌弃的味道,“你就不用说了,只要表现的正常些,就能哄骗大部分男人。他们看到你的脸,马上就在潜意识中,认为你是个需要保护的年轻女人,哪怕你身穿法袍,比恶魔还凶。狗头丑了点,好在绝大部分人类都没机会见到劣魔,可以谎称它是特别丑陋的狗头人。但傻大个不一样,你看他那角和尾巴,简直就像黑暗里的两盏明灯,散发着‘快来注意我’的气息。”
苏眉默默看向克雷德,正好克雷德也在看她。他脸上毫无表情,并不在意巫妖的嫌弃。但苏眉本能地感觉到,就算找出改变他外形的方法,他也未必乐意藏头露尾,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苟活。
最重要的是,普通人类无法和前魔将相提并论,几乎不可能伤害到他。他重伤之际,依然有着以真面目生存的实力,无需违心行事。当然她可以说,这是为了避免麻烦。但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麻烦,就逼着同伴做不愿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事实上,她本人若非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化妆成劣魔,用黄绿皮矮子的身份活了那么久。
她曾想过把匿影之袍交给克雷德,测试变形效果对他是否有效。如果她理解的没错,匿影之袍相当于升级加强版的变形术,能够随心改变某个身体部位,一如她当年突发奇想,把巫妖变成了手机链,令巫妖大吃一惊。如果袍子没有作用,抑或克雷德不愿意,也就算了。
如今巫妖提出更好的方法,并无改变半魔形象的意思,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更何况,一条路通往平安稳定的未来,说不定还能拿到奖赏;另一条注定颠簸流离,他们得暂时做四只缩头乌龟,等她和克雷德痊愈后,再出去得瑟。
两相对比下,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苏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不出更好的选择,而且这不算胡说。维恩先生全身糊满了药膏,严格来说,的确是我们救了他,不然他有可能流血而死。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邪恶的巫妖大人吧?为了避免对方的怀疑,你要不要再次成为手机链?”
海恩哈姆名扬天下,且住的离堪莱亚国境很近,自然被这些贵族留意并提防着。恶魔后裔还可能不受天性影响,拥有善良的性格,但巫妖不一样。它们生前必须狠毒无情,才能坚定地执行转化仪式。自巫妖始祖发明这个仪式以来,从未有人听说过善良的巫妖。即使苏眉外表无害,只要手里抱个巫妖头骨,或者被人发现身边有个隐形的巫妖头骨,立刻带上了幕后大反派的感觉。
因此,巫妖意思意思,反抗几下,也就从了她的意思。现在它得以自由移动,在没有其他力量的情况下,体型变小也是一种保护。
他们能做的事不多,唯有在旁边等着,关注这位唯一生还者的情况。就苏眉本心而言,自然希望他能活下来,将八人死亡变成七死一伤。同时,她也开始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位贵族少爷和老牧师是否有关。
在她等待之时,维恩先生正在深沉的黑暗里苦苦挣扎着。
他的伤势非同小可,若非自幼进行训练,十六岁便成功爆发血脉,大幅度提升了体能,那么肯定刚受伤就死了。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他眼前仍动不动出现零乱的画面,如同深海里升上的水泡,炸开一次,就让他心惊胆战一次。可他头脑已经停滞了,既醒不过来,也无法获得永恒的宁静。
当时,那只邪兽鬼狂笑起来,伸出酷似虎爪的利爪,先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对他下了手。尽管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数目,但攻击次数绝对不会少于五次。他下意识反抗,却无能为力,最终倒地失去意识。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还能听到邪兽鬼笑个不停,似乎还有对他身边护卫骑士的夸赞。
维恩先生当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这次前来白鹭城,只为对教父的例行拜访,却遇上了生平最可怕的敌人。
巫妖和苏眉都认为,他和索乌兰先生有着密切联系。这个想法完全正确,因为索乌兰先生就是他的教父。索乌兰和他父母从年轻时代就认识了,一直相交莫逆,堪称“家族的好朋友”。他,还有他的两个姐姐,都与这位和善渊博的老牧师建立了教父教子关系,以维持家族和圣殿的良好关系。
如果索乌兰没有在五十岁那年退隐,那么肯定已经升到大主教的位置,日后成为堪莱亚晨曦圣殿的枢机主教,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出于不知名原因,他辞掉了所有圣殿职务,离开了所有朋友,自此隐居到这个偏僻小城,醉心于学术研究。
维恩先生还很年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他曾经直接问过,老牧师却和蔼地笑着,说他厌倦了与世俗打交道的工作,想要在老迈不堪之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不管怎么说,一个退隐牧师带来的利益有限,可能不太符合侯爵及夫人的要求。但维恩很喜欢这位教父,因为他自律非常严格,对他人却极为宽容,又不像某些主教那样,升到圣殿高位,便以神的代言人自居,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因此,当他目睹教父遭受袭击,血溅当场时,顿时陷入极度的惊慌和悲伤。他都不记得自己怎么逃出了白鹭城,怎么在家族骑士的护卫下,一路逃上附近的小山,以免被怪物沿着大路轻易追上。
他曾以为自己安全了,可他大错特错。他们进入废弃的木屋,想要处理同伴伤势,并想办法求救。从那时起,他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如果就这么死掉,是否会比活下去更加幸福?
他仿佛身处时光停止流动的地方,分不清时间的长短,也不知自己到底会不会死。他还有意识,却怎么都无法清醒。那些画面全都和过去有关,毫无与外界的联系。然而,过了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的时间后,他忽然发现,那种全身发冷,谵妄茫然的感觉正在消退,剧痛开始侵袭他的身体。这很痛苦,但同时表示,他还活着,他又找回了自己。
在三个陌生人的围观下,维恩先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由于他的头正好侧向木床那边,所以视力刚恢复,便看到了一副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奥斯把木床上的毛皮拿了下来,当作抹布,清洁地上的血迹,虽然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却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维恩身下是相对干燥的木板,而非粘稠潮湿的血泊。木屋里已经有了照明,光照强度和魔法灯台相似,让他得以将这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床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美丽女子,长长的黑发直垂到肩上,和黑袍融为一体。她的眼睛很大,也是黑色的,正在直直盯着他。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双眉紧皱,双唇微抿,肌肤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温和柔弱,很容易消除别人的戒心。
但是,这种感觉马上被她的同伴冲淡了。维恩只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就再也不在她身上,因为他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两个生物。
床边坐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英俊男人,也在注视着他,目光中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感情。但他额头隆起,最终形成两只漂亮的角,表示他并非普通人类。角从脑袋两侧指向后方,就像天然的头盔装饰,又能阻挡着那头火焰般的头发,使它们不致散落到他脸上。
维恩本人就以英俊出名,却完全不能和这人相比。若只有长相俊美,那也没什么,但他身躯结实雄壮,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让他有了看到怪物步步逼近的错觉,竟情不自禁地恐慌起来。这种恐慌来自于直接的精神压力,也来自维恩对深渊生物的了解。
他知道自己今天走了大运,自深渊邪兽鬼之后,又亲眼目睹极为罕见的半魔出现。
与这两个人相比,床边站着的小怪物简直不起眼到了极点。维恩与克雷德对视半天,才发现它的存在。他知道恶魔全由劣魔进化而来,却不知道还有狗头劣魔。在他眼中,可怜的奥斯长的矮,外表又丑,神情又有些猥琐怯懦,配合上具有狗头轮廓的脑袋,正是他见过的最丑的狗头人。
维恩看着面前这三个生物,大脑一时停止了转动,要硬逼着自己,才能去想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没开口说话,便见那个女人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你醒了,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若非有她在,维恩受惊吓的程度还要再增十倍。她的通用语不太熟练,语速一快,发音就与标准发音不同,听上去乖乖的,可她毕竟是个人类。
苏眉随意一瞥,便发现维恩眼神里的紧张,不由庆幸自己把黄眼藏了起来。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因为维恩又不是克雷德,重伤之下意识昏沉,可能一开口就胡言乱语,把街上卖面包大婶的名字说了出来,当成自己的名字。
但维恩并未令她失望,随着意识的回复,戒心的消解,他脑中的雾气也在消散,得以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他勉强开了口,以微弱到难以听清的声音说:“我名为维恩,姓氏为拉法尔冯特,是拉法尔冯特侯爵和夫人的儿子,达拉瓦山到塔琅峡谷领地的继承人。”
苏眉舒了口气,满意地说:“不错,你的思维很清醒。”
维恩却没有回应她,更没问什么废话。就在这时,他完全想了起来,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惨事,刹那间惊恐到极点。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无骑士的尸体,明显已经经过打扫。可这无法减轻他的不安,反倒引起了他更大的恐慌。
他挣扎着扭动,四处乱看,结果刚刚转头,便看到七位骑士的尸体被摆放在另一侧的角落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最外侧的尸体比他大不了几岁,生前长相应该也算不错,现在却双眼大睁,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看似索命的恶鬼。那双眼睛早就失去了生命,却出于不明原因,凝固着怨毒情绪,刚好与他的眼睛对上。
维恩一见之下,竟发出了一声恐怖到难以言喻的惨叫。他拼命向床的方向蠕动,想要远离这张死不瞑目的脸,甚至忘了身上的伤口。伤口因剧烈动作而再次流血,在地板上擦出一大块血迹。他却若无所觉,只求尽快离开它们。
苏眉终于看不过眼,皱眉说:“克雷德,他被吓着了。麻烦你把他搬到近一点的地方,别让他看那些尸体。”
半魔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拎起维恩,同时冷淡地说:“原来这就是人类的贵族吗?那些只是尸体,并非不死生物,如果害怕,扭头不看就可以了。”
在这种时候,有必要为伤员补充营养,摄入水分,加快他身体的恢复。但他们离去太匆忙,就算不匆忙,也不可能特意随身带一捆肉干。苏眉自己还什么都没吃,当然变不出东西给这位贵族少爷。
维恩本应坐不起身,受到突如其来的刺激,才奋力折腾了半天。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便又回到挺尸在地的状态。可那张英俊苍白的面容上,已经多了两条泪痕,观之令人心酸。
“他们都是我的侍从骑士,”他继续低弱地说,“里面有我父亲的朋友,也有我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无法忍耐,居然就这么哭了起来。那哭声凄惨而绝望,如同从深渊中传来的求救,听的苏眉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