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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心头一凛,望那些汉子一眼,寻思道:“倘若真如这女子所说,这些人倒也死有余辜。唉,但当初我何尝不是被冤仇蒙了心,犯下无边杀孽。”他沉默半晌,回手一指地上那花白头颅:“这便是刘熙云?”那男声道:“不错!”
梁萧道:“首恶已诛,何必再造杀戮?”那男声哼了一声,道:“你定要多管闲事了?”女声接口叱道:“那便连你一块儿杀!”不待梁萧分说,那戏台中飞出六柄飞刀,分作六路向他掠来。
梁萧一拧眉,大袖挥出,从上而下画了个弧,六道刀光倏然而没。梁萧再一振袖,六柄飞刀叮当落在地上。那戏台微微一震,女声喝了声:“好。”
顷刻间,那戏台中飞蝗石、三棱镖、蜂尾针、铁菩提,二十余件暗器天女散花般飞出,三成打向梁萧,七成却向那些汉子打去。梁萧冷笑一声,左掌直拍,右掌横挥,两道掌风扫过,便如飓风卷过长街,只听“叮当”之声不绝,诸般暗器落得满地,无一中的。梁萧一招挡落暗器,大袖轻轻一卷,当街淡然挺立。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街上微微一静,戏台中那男声忽地厉叫道:“爷爷跟你拼了。”戏台挟着股劲风,向梁萧扑来。梁萧一动不动,淡然道:“缩头缩尾,算什么本事?”双手成爪,如风掠出。
只听裂帛声响,那布袋戏台被他撕成两片,一道人影疾冲而出,双掌正正印在梁萧胸口。那人一招得手,如飞退后,“咯咯”笑道:“你中了我的‘火焰掌’,命不久矣,怪只怪你多管闲事!”她满头青丝,面若桃花,却是个模样俊俏的妙龄少女。旁观众人啧喷称奇,本当这戏台中是男女两人,哪料只有一人,且还是个女子。
那女子话一说完,却见梁萧含笑袖手,当风而立,全不似重伤欲死的模样,不由笑容渐敛,杏眼瞪圆,忽地娇叱一声,挥掌再扑。梁萧左手翻出将她手腕扣住。那女子惊骇欲绝,厉声叫道:“臭汉子,放开我”梁萧双眉一挑,却不理她,目视前方。那女子正觉奇怪,忽地数下木石交击之声传入耳里,心头一震,失声叫道:“哥哥!”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街头走来一彩衣男子,年约二十,长眉秀目,面皮却呈青灰之色,身旁立着个三尺来高的木哪吒,圆头大眼,身有六臂,分持刀枪剑戟等兵器,头身手足处皆有细线与彩衣人手指相连。
彩衣人一路迈步,右手五指同时扯动,那木哪吒便如真人般随他行走,木腿磕着石板,夺夺有声,远远望去便似拉着个步履蹒跚的孩子。怒龙帮那一众汉子望着此人,均露出惊惧怨毒之色。
彩衣人走到梁萧身前,眉头忽地一颤,一字一句道:“放了我妹子!”梁萧眉头一皱,道:“我若放她,你放得过这些人么?”他目光扫向怒龙帮众人,只见那病少年已然醒转,瞪着彩衣人,眼中喷火。彩衣人也打量众人一眼,面肌微一抽动,摇了摇头,道:“不成,一个也不能留!”
他右手倏动,木哪吒跳将起来,六臂齐飞,诸多兵刃罩向梁萧,灵动之处不下活人。梁萧手足不动,飘然退出一丈,避过他奇门兵器,心头微凛:“用木偶当兵刃,倒是天下奇闻。”
彩衣人杀手落空,较之梁萧更为惊诧,“嗖”地蹿上丈余,一掌拍出,掌劲炽热如火。梁萧正要挥掌相迎,那彩衣人右臂一挥,木哪吒手舞足蹈,闪电又至,只看他双臂此起彼落,掌力与木偶齐飞,出其不意竟将梁萧逼出六步。
梁萧失笑道:“有趣,看是你木偶厉害,还是我人偶厉害?”彩衣人心道:“什么人偶?这厮胡说什么?”他妹子落人人手,焦急万分,闪电般连发三招。梁萧侧身让过,右手忽松,少女只觉内力恢复,想也不想,右掌奋出,拍向梁萧胸口,就在她掌力将吐未吐之际,梁萧袖劲疾挥。那少女打了个旋,掌力收敛不住,向那尊木哪吒落去。梁萧早已算计妥当,她这掌被带得不偏不倚,只听“咔嚓”一声,木偶两条木臂被她掌力扫落,成了四臂哪吒。少女心惊万分,正要掠开,哪知左腕一紧,又被梁萧扣住。
彩衣人见梁萧如此手段,心往下沉,虚晃一掌又放出木偶。梁萧也放开那女子手腕,少女倔强至极,仍不死心,再挥一掌,拍往梁萧小腹,哪知身子陡失平衡,掌力再度被梁萧带偏,两声闷响,哪吒手臂再断两条。
那女子惊惶叫道:“哥哥,这……这不能怪我。”手腕倏紧,又被梁萧扣住。怒龙帮众人见状,惊喜交集,彩声如雷。那少女接连两次弄巧成拙,气得几欲大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再不出掌。
眼看“二臂哪吒”手足乱舞,再度罩来,梁萧果如所料,突然放手,女子当下纵身斜蹿。哪知眼前人影倏晃,梁萧不知如何到她前方,右掌疾出,劲风如山涌来。
那少女气为之闭,不及多想,双掌奋力推出,乍觉手底一空,梁萧掌力倏又缩回。那少女顿时身随袖转,要知她此次一心自救,掌劲远胜以往,只听闷响连声,木哪吒剩余二臂尽被震断。彩衣人见此情形,只觉心冷如冰,怔在当场。那少女傻望木偶残躯,心中委屈,忽地泪涌双目,嘤嘤哭了起来。
梁萧见她凄楚神色,心头没来由竟是一痛:“为何她也是这个样子?”当下轻轻叹了口气,方要躬身退开。忽见那彩衣人身子一晃,踉跄坐倒在地,面颊抽搐,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少女大惊失色,抱住他道:“哥哥,怎么了,怎么了?”那病少年见此情形,忽地两眼放光,怪笑道:“好贼子,哈哈,原来你中了我爹的龙须针,报应,哈哈,真是报应!”
彩衣人冷笑一声,忍痛挣了起来,寒声道:“刘梓,你别得意了,就算我再挨一针,杀光你们也是容易。”刘梓嘿笑道:“我一死百了。你死前却要痛足三天三夜,且是一天痛过一天,痛到最后,会将浑身肌肉撕烂,把手指都一根根咬来吃掉,哈哈哈,妙极,妙极……”
那少女听得毛骨悚然,颤道:“你……你将解药拿出来,我……我饶你不死……”刘梓冷笑道:“这龙须针深人经脉,顺血循行,无药可救。哼,就算有解药,我又岂会给你?”
彩衣人冷冷道:“你可知,我前日为何不一掌毙了你?”刘梓只是冷笑。那彩衣人森然道:“我用火焰掌伤了你三处要穴,四日之内,你必然受尽无穷痛苦,然后浑身肿胀,气血破体,肌肤寸寸裂开。哼,刘熙云那老鬼害我一家老少,我岂会容你便宜就死?”
刘梓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两眼一翻,叫道:“他妈的,左右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老子做个自了汉,在十八层地狱等你来……”他蓦地抓起同伴刀剑,便要自尽,不想身子太虚,手一哆嗦,刀剑“呛啷”落地,惟有“呼哧呼哧”捂着胸口喘息。那彩衣人也面容扭曲,甚是痛苦,但两人彼此瞪视,不让分毫,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梁萧暗暗摇头:“这世间总少不得怨恨厮杀,国也好,家也好,兵将也罢,百姓也罢,总是彼此残害,永无休止!”想到此处,他心灰意懈,再也无心插手,转身而坐,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但觉酒碗在手,眼前便是骨积成山、血流成河,也与自己毫不相干了。
这时间,忽听远处有人唤了声:“菩萨出来啦!”众人均是一怔,眉间露出几分喜色。那“肉须虬”常望海捂着胸,哑声道:“少帮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咳咳,先治好了掌伤,再与这两个兔崽子计较……咳咳……”
刘梓想到彩衣人所述惨状,心头忐忑,点了点头,转身向梁萧拱手道:“大侠援手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梁萧一摆手,截口道:“‘大侠’二字你收好,再也休提。”刘梓一怔,但想江湖中尽多怪杰,也不敢多问,以免弄巧成拙,当下再施一礼,与手下相携而去。那少女也搀了彩衣人跟在后面。
梁萧喝光一碗酒,忖道:“听这姓常的口气,那菩萨颇能治伤,莫非便是吴常青么?”他叫过伙计,道:“他们说的菩萨可是个肥胖老者?”伙计一呆,脱口笑道:“瞧您说的,您看观音庙里的菩萨是肥胖老者么?”
梁萧一愣,道:“观音庙的菩萨难不成是个女子?”他甚是疑惑,微一沉吟,拉了怪老头跟在彩衣人兄妹之后。那彩衣人此时痛苦稍减,本想赶上刘梓一行,杀个干净,但一回眼瞧见梁萧,心生忌惮,只得将满腹凶念暂且按捺下去。
众人迤逦北行,不出五里路程,遥见三峰对立,二水分流,流水纤尘也无,溪中圆石苍碧,错落有致,东岸树木葱郁,飞莺乱啼,西岸却是一片望之不尽的杏林,时值晚春,万花竞放,烂若云霞。
此时,杏林前已围了约摸百十人。梁萧忖道:“围里该就是那女菩萨了吧!”当下他与怪老头纵过溪水,正欲挤入人群,忽听一声惨呼,人群哗然四散。
梁萧举目看去,却见一个青衣小帽的矮胖子正怒冲冲揪打一个老人,一旁几个家人拉着他哭闹,却被他一人一脚尽数踢倒。
梁萧暗暗叫苦:“什么女菩萨?分明就是那个脸臭心歪的吴胖子,那混账伙计倒会骗人!”只看吴常青左右开弓,拳打脚踢,尽往老人要穴上招呼。那老者则脸色青白,两眼紧闭,拳脚着体,浑然不觉。
梁萧初时惊怒,但转眼看出门道,吴常青出拳看似凶猛,实则并不沉重,不同穴位,劲力所到,轻重缓急各有不同。某些穴位一掠而过,某些击中之后,尚要暗中揉捏。
吴常青打过一通,随手将那老人重重丢在担架上,胸口起伏,气喘吁吁,恨恨坐在一张方桌旁。众家人只当老人被殴致死,抱着他号啕大哭。围观众人看此惨况,群情汹涌,纷纷嚷道:“将这老恶徒锁了见官去。”
“不用见官,大家一人一拳,揍他个臭死!”
“咱们来找菩萨看病,你这老肥猪怎么莫名其妙跑来行凶?”
吴常青却把碗饮茶,嘿然不语。
正叫唤之际,忽听那病老人长长吐出口气,叹道:“真舒服,好痛快,再挨一顿那才更好!”双手撑地,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众人目瞪口呆,场中一时寂然,一众家属更觉诧异。
原来,这老人突得怪病,周身瘫痪,四处觅医不治,才来此处碰碰运气,不想遇上昊常青,只被瞟了一眼,便是一顿好打。众家人本以为雪上加霜,老人定然无幸,哪知老人不仅无事,反而恶疾尽消,站立而起,大家只觉天下怪事,莫过于此。
吴常青重重放下茶碗,茶水四溅,冷笑道:“还想挨?真是他奶奶的贱骨头!你给我听明白了,多走少睡,半年内不得行房,更莫吃他妈的大鱼大肉。哼,将你这臭身坯练得精实些,下回来时,老子打得也有滋味。”
此时众家人早已明白过来,既然“此打非彼打”,“此骂也该非彼骂”,这凶恶大夫听似骂人,其实却在交代诸般忌讳,当下一字一句牢记在心,方才连声道谢,扶那老人离开。不想那老人将家人甩开,几个大步,便去得远了,众家人又惊又喜,呼爹唤爷,纷纷赶了上去。
围观众人见状惊喜,个个改口,这个叫:“神医妙术。”那个叫:“天下无双。”吴常青呸了一声,两手又腰,一双小眼挨个瞪过去,冷笑道:“少拍马屁,方才是谁在骂老子?滚出来,让老子见识见识!”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缩头缩脑,不敢上前。
忽听一个女子道:“师父,我才去一会儿工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