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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摇摇头,他的表情中隐隐显出一丝劝诫的味道。开始了。“我们的生活非常简单,尊贵的陛下,”他低声说,“我们会满足于您乐于提供的任何简陋居所和娱乐。我们的喜悦来源于在这西方贾德人的强大要塞中,也能找到大神的存在。”
拉米罗审视着他的面容。国王知道,依内丝考虑到【“炫】菲瑞尔斯【“书】牧师们【“网】也许会在此多逗留几天,所以早就在皇宫的新侧殿里替他们安排好一套互相连通的房间,并且进行了极尽奢华的装潢。她甚至还坚持安排了一间教堂。热罗·德夏瓦雷斯不会住进任何简陋居所。国王也知道妻子和她故乡的牧师们之间书信来往的各种细节。当然现在透露出这种认知并不体面,但他很想试试不体面的感觉。
“我敢保证,我们深受爱戴的王后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尽力安排好每个细节,以确保那些居所能够满足您的要求。我们会为您的房间准备热水,每天下午还有私人男按摩师。食物绝对没问题,还有您要的法兰尼亚红酒。”
他随即露出亲切微笑。依内丝浑身—僵。热罗·德夏瓦雷斯突然显出一丝尴尬,典型的牧师式哀伤随即浮上面庞。但是他没有轻易作答。拉米罗心想,趁那些翻来覆去的圆滑之辞开始喷涌之前,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的确管用,这跟训练马匹是一个道理。但他不相信此人会轻易就范。片刻之后,他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我很遗憾自己年事已高,不得不向那些邀请我们前来访问的东主,要求某些必须的恩泽。特别是在冬天。陛下您还年轻,浑身充满神赐的活力。我们这些走下坡路的人,只能将您视作在贾德的神圣艳阳底下支持吾等的坚强臂膀。”
不出所料。瓦雷多的黄袍牧师们性情偏激,野心勃勃,但并不具备领导力或影响力。拉米罗这些年来总能压制住他们。这位主教显然没那么容易屈服。如今他们有了—位领袖,事态可能会发生变化。好吧,他早该料到会出这种事,也早该有所准备。拉米罗没法埋怨别人,正是他允许依内丝邀请来自她故乡的主教,在去往圣岛的路上到此盘桓数日,也好抚慰她的灵魂。
拉米罗听说过德夏瓦雷斯的名号,知道他手握大权。但除此以外,国王都不关心。这是个软肋,他不喜欢把牧师们纳入考量。拉米罗隐约记得某天下午,依内丝请他允许自己邀请热罗。他当时正处在欢好后的怠惰和麻痹之中。
瓦雷多的拉米罗目不斜视,心中暗想:王后真是太了解自己了。
拉米罗面对身穿奢华蓝黄长袍的高大灰发老人,强迫自己露出微笑。“除了寒冷和无聊以外,您在叶斯特伦过冬无需有任何顾虑。我们会尽可能让诸位在此地逗留的短暂时光里过得舒适惬意。”他故意加了一点送客的暗示。至少第一次会面可以简短些,也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思考对策。
德夏瓦雷斯脸一沉,显得心绪烦乱,“尊贵的陛下,大神知道我们担心的不是自己,或者自身享乐。我们跋山涉水来刭此地,心中想的都是无福生活在埃斯普拉纳诸王仁慈统治下的贾德子女。必须承认,正是这件事让我对即将到来的冬天充满忧虑。”
哦,看来希望会见尽早结束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麻烦像长矛组成的密林横亘在前。拉米罗沉默不语,他此刻还有机会规避最糟糕的情况,至少是暂时规避。他非常需要时间慢慢思考。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最神圣的主教大人 ?'…'”依内丝问得真心实意。她的双手叠在一起,握住放在腿上的太阳碟,显出一脸关切。瓦雷多王心里暗骂一声,但没有让任何表情在脸上显现。
“我如何能忘记有许多虔诚的贾德兄弟,必须在亚夏异敦徒的残酷折磨下,忍受又一个冬季。”热罗·德夏瓦雷斯的话语柔和悦耳,满载哀伤,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宫廷。
看来是逃不掉了,拉米罗恨恨地想。这位来自菲瑞尔斯的信心十足的危险人物,终于把那祸事引上门来。德·夏瓦雷斯来瓦雷多,只为了—个目的。他今早在宫中说了,此后还会不断重复,直到让所有国王、骑兵和田野中的农民按照他的旋律跳起战斗之舞,至死方休。
尽管早先原谅了自己的统帅,但拉米罗心中还是冒出—丝怒气。冈萨雷斯应该提醒他才对。这难道不是他的职责吗?他拉米罗必须亲自为每件重要事宜制定计划做好准备吗?当然,他知道问题的答案。
只能怪他自己。国王想起远在阿拉桑的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瓦雷多最优秀的将领被流放到异教徒中间。他们甚至不清楚罗德里格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队长发誓不会为任何人反身攻打瓦雷多:他发了这个誓,仅此而已。罗德里格是莱蒙多的人,莱蒙多的童年好友,长大后又成为他的统帅。拉米罗不完全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拉米罗。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莱蒙多的死。阴影笼罩在此事周围,太多未解的疑团;而且贝尔蒙特非常骄傲,不受约束。但拉米罗需要他,实际上是非常需要。
“最神圣的主教大人,我们能做些什么呢?”依内丝说着抬起握紧的双手,放在胸前,“听到您的话,我们心头沉重。”清冷的光芒透过窗子照射下来,她的金碟熠熠生辉。外面开始下雨,国王听到了水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若非相知多年,拉米罗恐怕要以为王后这些话都是经热德·夏瓦雷斯授意,恰好可以引出主教接下来的演说。国王真想闭起眼睛堵住耳朵,真想赶决离开这里,在雨中骑马驰骋。热罗接下来的话完全不出所料,但仍然震慑人心,很有说服力。
“我们可以做贾德的神圣使命要求我们做的事—一不多不少——最尊贵的王后,该诅咒的亚夏哈里发政权已经垮台了。”菲瑞尔斯的热罗说到这里,若有所指地顿了顿。
“这倒是个新闻,”冈萨雷斯·德拉达讽刺道,他那美妙的声音打破了热罗营造的氛围,“只不过迟了十五年而已。”他看了国王一眼。拉米罗明白,伯爵终于发现事态有异,并试图扭转局势。
当然,太迟了。
“我听说,最近有些新变化,”来自菲瑞尔斯的高大牧师没被镇住,“卡塔达的邪恶国王也死了,被召去面对贾德施加给所有异教徒的黑暗审判。这显然是给咱们的预兆!豺狼的头目已死,现在正是行动的时机!”
热罗提高嗓门,恰到好处地滑向另—个高潮。拉米罗过去领教过这种演说技巧,但未曾遇到这等技艺娴熟的大师。他怀着略感吃惊的敬仰之情默默等待。
“行动?现在?”冈萨雷斯没有掩饰嘲弄之意,“天气有点太冷了吧?”
又一次不错的尝试,冰冷的口吻和话语都恰到好处,但热罗·德夏瓦雷斯克服了这个困难。“大神的火焰会温暖所有服从他意旨的人!”他注视统帅的目光充满轻蔑和倔强。国王根据经验判断,冈萨雷斯·德拉达不可能忍受这种侮辱,他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在闹出严重后果之前加以干预。
但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牧师忽然露出微笑,灿烂得无人能及。他的严厉表情舒缓下来,声音也随之降低,“我当然不是说要发动冬季战争。我希望自己还没蠢到这等地步。我知道筹备大战需要时间,需要计划。这些问题就留给持剑的勇士们吧,比如埃斯普拉纳的英武诸王和他们闻名天下的骑兵。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忙点起一团火焰,另外提供一些也许可以帮助你们、激励你们的消息。”
牧师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宫廷中一片寂静。雨水敲打着窗户。一根木柴在火炉里滚动,继而断裂垮倒,扬起一片火星。拉米罗估计依内丝会问出牧师等待的问题,但王后却陷入了意想不到的沉默。拉米罗看了她一眼。依内丝已把太阳碟放在腿上,紧皎嘴唇,注视着牧师,脸上的表情很难看透。国王在心里耸了耸肩。游戏开始了,有些牌不出也不行。
“什么消息?”他礼貌地问。
热罗·德夏瓦雷斯的笑容变得耀眼夺目。“我猜就是这样,您还没有听说。”他顿了顿,继而朗声道,“那么请昕我说,这个消息将让所有人欢欣鼓舞,高声赞颂大神权能。菲瑞尔斯的君王、威尔斯卡的两位伯爵以及卡奇低地的诸位强大领主,再加上巴提亚拉的大多数贵族,决定联合起来发动圣战。”
“什么?去哪里?”冈萨雷斯再无暇酝酿辛辣言辞。
牧师的笑容变得更加得意,蓝眸子精光四射。
“去索里亚,”他在寂静中低语,“去阿姆兹,去异教徒的沙漠故国,贾德神在东方被人蔑视,他带来生命的太阳遭到诅咒。神的大军此刻正在集结。部队即将开赴南海边,在巴提亚拉过冬,春天乘船出发。但圣战的第一场战役已经打响。我们启程前听说了一些消息。”
“这场仗是在哪里打的?”冈萨雷斯又问。
“一座被称为索兰尼卡的城市。您听说过吗?”
“我知道,”拉米罗轻声道,“那是巴提亚拉南方的金达斯城市,很久以前就被赠给他们,用以感谢金达斯人在战争与和平年代对巴提亚拉王子们的帮助。我可否冒昧问一句,那里有什么亚夏军队吗?”
热罗的笑容消失不见,目光变得冰冷凛然,仿佛这才认出一个潜在的敌人。要多加小心,拉米罗心里暗想。
牧师谠道:“你以为只有沙漠中的所谓星辰之子,才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异教徒?你莫非不知道金达斯人会在双满月的夜晚举行异教仪式?”
“大多数金达斯人会。”瓦雷多的拉米罗平心静气地说。看来多加小心是不可能了。先前深邃迟缓的怒火已经开始升腾。拉米罗发觉妻子正看着自己,而他则瞪视着菲瑞尔斯的牧师。“你知道,我一直在考虑把金达斯人请回来。瓦雷多需要他们的手艺和知识。我们需要各种人才。在开始下一步计划之前,我想尽可能了解金达斯信仰。我从没听过或是读到,在他们的信仰中有任何血腥和亵渎的成分。”
“把他们请回来?”热罗·德夏瓦雷斯的声音失去了控制,“在贾德世界所有君王和贵族团结起来准备清洗异教世界的当口?”他转头对依内丝说,“您可没跟我们提起这些,尊贵的夫人。”这是一句责难,严厉刻薄,丝毫不留情面。
拉米罗再也忍不住了。他们简直是得寸进尺。
但在他开口之前,他的王后,来自菲瑞尔斯的虔诚圣洁的王后抢先发言:“牧师大人,我为什么要跟您提起这件事?”她的语气犀利而高贵,冷得异乎寻常。
热罗·德夏瓦雷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依内丝继续说:“我亲爱的国王和丈夫为瓦雷多所做的安排,为何会出现在您我之间讨论您朝圣之旅的信件当中?我想您有点冒昧,牧师大人。我在等待您的道歉。”
拉米罗和菲瑞尔斯主教一样震惊。他做梦也没想到依内丝会支持自己与主教对抗,他甚至不敢看王后一眼。拉米罗太熟悉依内丝冷若冰霜的口吻了,这种腔调通常会用来谴责他的重重罪行。
热罗·德夏瓦雷斯的脸涨得通红,忙开口道:“当然,如果王后觉得我言辞间有任何冒犯之意,万望谅解。但我还是得说:只要涉及到异教徒——亚夏人和金达斯人,那么在任何贾德王国这都不算私事,都应当通报给大神的牧师。”
“你亲手去烧死他们吧,”瓦雷多的拉米罗毫不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