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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
“听到你带来的消息,这件事变得更紧迫了。如果其他军队也要北进,那咱们最好能头一个到达战场,你不这么想吗?”
“你守好自己的后背了吗,在菲巴兹?”
“我把世人认定你从贾洛纳人手中偷来的钱,都花在了那座城池上。”
“城墙?”
“还有士兵。从卡奇和威尔斯卡征募来的两千人马。”
“他们面对贾德人,还能保持忠诚?”
“只要给足薪俸,我相信他们会的。”
“贝尔蒙特呢?罗德里格爵士会支持你吗?”
马祖又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现在支持。但如果瓦雷多的拉米罗加入游戏,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动心。”
“他是个危险分子。”
“大多数能人都很危险。”宰相咧啃一笑,“包括想要回儿子的光下巴盗匪。我会派人去叫他们,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人去了。你们今晚离开应该是最安全的。”
“我也这么想。我来寻你之前,已经留下后手,先找到了他们。他俩正在城外等我呢。”
马祖头一次面露惊色,他放下酒杯,“你已经找到他们了?那为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年,”匪首说着,露出严酷的笑容,“我挺想跟你见上一面。而且我不喜欢违背誓言,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可能要大吃一惊。伊本·哈兰和贝尔蒙特赦免他俩的性命,条件是我许诺留下他俩作为人质的誓言。此外,阿比尔的命还是他们的医师给的。”
“我的医师。”宰相打断他。
塔里夫扬了扬眉,“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愿把他们不明不白地偷走,那可能会证明你对我的最坏估计。”
“于是呢?”
伊本·哈桑哈哈大笑,“我证明了你对我的最坏估计。”
“一点没错。”拉寇萨的宰相道。片刻之后,马祖伸出右手,伊本·哈桑抬手握住。“我很高兴能跟你倾谈,”马祖说,“你我都不年轻了,也许本没有机会相见。”
“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咽气。”伊本·哈桑说,“也许明年我会到这儿来献诗一首,就在狂欢节上。”
“那可真是,”本·雅夫兰伸手捋着自己的胡须,“意外之喜。”
于是,亚巴斯特罗的匪首戴上面具离开房间。宰相又独坐良久。他不打算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但贾德军起航东进的消息,给他带来了莫大冲击。
还有那些针对费扎那城金达斯人的流言——简直可怕极了。他完全闹不清卡塔达的阿玛力克二世想干什么,但是此人明显感到孤独和忧虑,正准备主动出击。有时候,陷入恐瞑的人最难预料。
伊本·哈桑问到了罗德里格·贝尔蒙特,但没提另一个人。这个人同样需要加以考量,从某方面来讲,他更重要。
“我希望,”马祖·雅夫兰躁动不安地喃喃自语,“自己真的是个巫师。”
他突然觉得很累,胯骨又开始找麻烦。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传下命令,通知阳台上的弓手或是隔壁房间的卫兵,但终究没发话。
今晚是狂欢节,他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嘈杂声。那声响盖过了楼下的竖琴乐曲,在夜幕中变得越发喧闹疯狂。呼喊不断,欢笑连连,还有那些他最讨厌的吵闹家伙正在高声呼啸。宰相突然很想知道牡鹿到哪儿去了。
片刻之后,他想起扎比莱说过的话,就在昨晚的睡榻上。
第十四章
在这狂野的夜晚,蓝月早已高挂天空,洒下缕缕银光,在群星间游荡。实际上,是大猫找到了阿尔瓦。
阿尔瓦已跟同伴们走散了。莱恩被一伙田鼠拖走时,还在假装抗议。阵阵笑声暴露了她们的身份,这群姑娘正是罗德里格部队最常光顾的酒馆中的女侍。她们早把坏脾气的老莱恩当成了逗弄的对象,还警告他今晚要小心点。
好奇心旺盛的卢杜斯在一处街角流连,观赏一只狼表演吞火,他试图破解其中的奥秘,就此掉了队。阿尔瓦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地跟马丁走散的,更不明白头戴艳丽孔雀面具的丝绸商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已是深夜。他喝下的酒对任何人来说都算过量了。
阿尔瓦始终没看到贾罕娜。他本以为光靠步态就能把医师认出来,但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愈发狂热,他很难在黑暗中看出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到底是男是女。阿尔瓦宽慰自己,心想医师知道他的面具,只要一直走下去,她肯定能在人群中发现自己,过来打个招呼,分享欢声笑语。
也许还能有个吻,今晚毕竟不循常规。但这是个危险的念头。
他身边萦绕着太多情欲,此刻,拉寇萨的街市间洋溢着放纵恣肆的情绪。阿尔瓦发现自己的心中充满缈望,还有某种比欲念更复杂的东西。
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夜幕下,被各种飞禽走兽和前所未见的奇异生灵包围,头顶蓝月和早春的群星,经过一个个食摊酒肆,还有那些在蜡烛、火炬的橙色光芒中演奏的乐师,阿尔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徜徉。他腰间挂着一个皮酒囊,渴望得到慰藉,渴望分享这严酷善变的世界送给凡间男女的那份礼物。
他最终找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一条皮带。
阿尔瓦正站在离兵营不远的广场上观赏舞蹈,那皮带突然掠过他的苍鹰面具,缠上他的脖子。舞者们抚摸彼此的身躯,其中的女子更被托举起来在空中抡舞。阿尔瓦以前没见过这种表演。他试图想象自己参与其中,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它不适合在瓦雷多北方农场长大的士兵之子。
就在这时,那根皮带从后面缠过来,勒住了他的喉咙。阿尔瓦蓦地转过身去。一根火把正好从他眼前闪过,阿尔瓦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
“我得好好想想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冒犯,”昨天上午他见过的那只苗条的丛林大猫说,“应该是你来找我才对,瓦雷多人。结果反倒是……”
她戴着跟面具配套的项链,还有其他很多首饰。似乎是为了保持平衡,大猫没穿多少衣服,仅有的几件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面具下传来的声音跟猫科动物的喉音相差无几。
“我在找!”阿尔瓦结结巴巴地说,面具下的面庞涨得通红。
“很好,”女人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减点刑。先提醒你,并非全部。今晚担当猎人角色的不该是我。”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阿尔瓦努力保持冷静。
他听到对方笑起来。“像你这种体型的男人,还穿着亚夏人的凉鞋?一点不难,我的北方战士。”她顿了顿,把金色皮带往身前拽过几分,“你现在是我的了,明白吗?无论我今晚选择什么游戏。”
阿尔瓦发现自己嘴里很干。他没答话,也不用说什么。他看到女人嘴角露出微笑。母猫抬腿便走,阿尔瓦跟了上去,也不管她要把自己带向何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段路一点不长,只拐了个弯,就来到一栋靠近王宫的大宅,跟他们的兵营面朝同一片宽阔广场。两人穿过华美的对开大门,经过火光摇曳的庭院,走上楼梯。这是一栋装饰雅致、设施齐备的宅院。身穿黑袍的佣人们头戴各种森林小动物的面具,静静地目送两人走进房间。此处的露台高悬在广场上方,壁炉硕大,睡床宽阔,还遮有篷帘。
等她把阿尔瓦领到卧房之中,此后的经历可说是年轻人此生最长的—段旅程。
贾罕娜又成了孤身一人。她在水边同四只棕兔分手,心中略有几分遗憾,因为他们挺招人喜欢的,但那些人越来越热乎,贾罕娜不太想卷入其中,所以抽了个空子溜下渔船,静静地走回码头,重又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手里还拿着牡鹿留下的酒囊,但已没有再喝。她现在觉得头脑清醒,甚至清醒得有点让人心神不宁。医师走过深夜的街市,逐渐发现尽管人人都戴着假面,但狂欢节却是个很难逃避自我的夜晚。
她曾瞥见头戴华丽面具的胡萨里。丝绸商人正在一群人中跳舞。实际上,他是被这群人围在中央,脚步利落地转着圈,周围掌声雷动,笑成一片。贾罕娜在不远处驻足观瞧,猫头鹰面具后面绽开了笑颜。她看了很久,眼见一名扮作雌狐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上来,双臂环住孔雀的脖子,留心没有碰乱那些羽毛。两人优雅地共舞起来。
贾罕娜又看了半晌,随即迈步走开。
她似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裹挟在人群中间,走过一个个舞台食肆,在几家酒馆窗外略作停留,倾听洋溢而出的乐曲,还在某处大宅屋外的石椅上歇息片刻,观望着人潮如织,好似夜幕下的河流。
但她并非漫无目的,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很少欺骗自己,今夜如此,夜夜亦然。尽管路线七绕八拐,虽说步履闲闲慢慢,但贾罕娜知道自己正被引向何方。面对此情此景,她不能说高兴,也不能说心绪平和。贾罕娜的心跳略有些快——至少作为医生的她很容易做出这个诊断。
她最后一次从长椅上站起身,拐过街角,走到离王宫不远的—条街道.两侧尽是些丽舍豪宅。贾罕娜经过一座座精致典雅的府邸,无意中看到两扇大门在一男一女身后关闭。她瞥见一条皮带,隐约想起了什么,但这念头稍纵即逝。
最终,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栋非常雄伟的建筑物外,墙上均匀分布着几支火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楼上的几扇窗子漆黑如墨,只有一个还透着灯火。贾罕娜很清楚那是谁的房间。
她背靠街对面的粗粝石墙,忘却了广场上的人来人往,仰头看向最上面的房间,注视那孤零零的光亮。
他还没睡,正在那间屋里,独守着午夜时分。
那人正在新买来的羊皮纸上写东西。并非赎金信,而是家书。行人手中的火把和墙上的火把冒出缕缕青烟,贾罕娜的目光透过烟气,凝视着小窗,努力想搞清楚——进而接受——自己的心绪。蓝月高挂中天,照耀世界,这条街道和广场上的人群都沐浴其中。白月银辉刚刚升起,贾罕娜方才在水边看到了初升的皎月,不过从这里看不见。按照金达斯教义,白月象征澄明,蓝月意蕴神秘,代表灵魂的幽邃和欲望的复杂。
一个小个子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她身旁走过。那人戴着夸张的金色假发和黄色虬髯,装扮成卡奇人模样,手里抱着个面罩穆瓦迪人纱巾的长腿女子。“把我放下!”女子娇声喊,随即笑出声来。他们走向街尾,被月色和火光照亮,最终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兵营门口应该有一名卫兵。某个抽到短稻草的倒霉蛋,被迫在今晚站一段岗,嘴里肯定正在嘟嘟嚷嚷。不管站岗的是谁,都会让她进去。他们认得医师。贾罕娜会表明身份,获准入内。她将走上两道旋梯,经过一段黑黢黢的走廊,敲晌尽头的房门。屋内会有一根蜡烛闪亮。
他的问询会随即传出,不带半点慌张。贾罕娜将说出自己的名字。屋里会沉默片刻。他将推开家信,从桌前起身,走过房间打开屋门。她会仰头看着那对灰眼眸,迈步进屋,最终摘下面具,在熠熠烛光下找到……什么呢?
避难所?栖身地?供她躲藏的地方,不用面对这漫漫长夜中的,心事?
贾罕娜独自站在街上,略一歪头,下意识地稍稍耸了耸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认得这个动作。
医师继而昂首挺胸,深深吸了口气。今晚是拉寇萨的狂欢节。一个逃避旁人的好时机,却逃避不了自己。她明白,到这儿来走一遭很重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