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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遭很重要。站在街边仰望高窗,幻想自己走上楼梯,走近留在那房间中的男人。承认某些事很重要,虽说这样做很难。做过这些事后,接下来转身离开也同样重要。现在可以彻底漫无目的地闲逛了。独自走在夜空下狂欢的街市,重新开始寻觅——更确切地说,是等待被人找到。
倘若真有人能找到她,在火光月色与黑暗之间相逢的话……事实上,这个假设即将成真。
她离开石墙,转身背对隐隐射出暗淡光芒的楼上房间。另—道人影也动起来,从黑暗中闪出,跟在医师身后。
第三道人影跟上了前面那人,在拉寇萨的喧嚣街市间没有引来任何注意。在这纷繁混乱的夜晚,在这忧伤甜美的世界,这段插曲正如无数插曲一样,慢慢迫近了它的序幕与终章。
贾罕娜来到宫殿跗近,观赏两名杂耍艺人来回抛掷火圈,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的酒囊想必还在你手里。”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暗哑;即便到此时,医师还是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她转过身。说话的并非牡鹿。
一头狮子站在她眼前,满头金鬃,尊贵非凡。贾罕娜眨眨眼,不禁倒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人。她的手摸向腰间的皮囊,但抬到一半就放了下来。
“你被骗了,”贾罕娜说,“我确实带着别人的酒囊,但那是一头牡鹿留下的。”
“我曾是牡鹿。”狮子用玄奥难辨的语气说,随即口吻一转,“我可以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变回那种动物。”
正是这种语调的变化,不可能再被错认。医师终于知道对方是谁,只觉得脉搏剧烈跳动。
“怎么搞的?”贾罕娜竭力稳住自己的腔调,开口问道。黑沉沉的夜色、摇曳闪烁的火光和脸上的面具,都让她暗自庆幸不已。
“那些门廊里闹成了一锅粥,”狮子道,“我只是路过,犄角上就挂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一顶帽子,一只酒囊,甚至有支火把。差点把自己点着了。”
医师不禁哈哈大笑。
男人的语气又是一变。“已经很晚了,贾罕娜,”今夜最终找上她的男人说,“甚至可以说晚过了头,但咱们能否再逛一程,就你和我?”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医师没有作答,也没问起他带来的那个更为艰难的话题。还不行。还不到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响,好似黑暗中的鼓声。
“我想,”阿加斯的阿马尔·伊本·哈兰语速极缓地说,“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我也能认出你。只要你在附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认出来。”他顿了顿,“这个答案足够吗,贾罕娜?抑或我讲得太多?你觉得呢?”
自打相识以来,贾罕娜头一次听到他的话语中带有疑虑的意味。正是这一点,而非其他什么缘故,令她发起抖来。
医师问:“为什么会晚过了头呢?蓝月尚在中天。今夜还有很长时间。”
他摇摇头,留下一片沉默。贾罕娜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欢笑和掌声。杂耍艺人们肯定玩起了新花样。
伊本·哈兰道:“亲爱的,除了狂欢节中的牡鹿以外,我这辈子扮演过许多角色。”
贾罕娜当然明白。在他那些机锋和嘲讽之中,总有几分善意。医师诚心实意地说:“我很清楚。它也是我担心的一个原因。”
“我就是这个意思。”伊本·哈兰言简意赅地说。
所有那些故事。在费扎那的水井边,女人们洗涤衣物的河道浅滩旁,少女无意间听来的种种流言。她成年后背井离乡,在异域游学时也听过相同的传说。名字换了,情节变了,但男主角永远是那个人。阿加斯的伊本·哈兰。卡塔达的伊本·哈兰。
贾罕娜注视着头戴雄狮面具的男子,感到有什么东西狠狠落进了她心跳狂乱的胸膛。
正是他杀死了阿拉桑的最后—任哈里发。
透过这张面具,借着周围星星点点的火把,她只能窥见对方的眼眸。倘若站在晴天白日之下,再除去这些装扮,那应该是两只蔚蓝的瞳仁。贾罕娜渐渐意识到他在等待自己说话。
“我应该担心吗?”医师最终问。
伊本·哈兰严肃地说:“在这件事里,贾罕娜,你不该比我更担心。”
这是她想要听到的话,确确实实是她想要听到的。尽管疑虑依旧,忐忑依然,但贾罕娜拉住男人的手,开口说:“咱们走走。”
“你想到哪儿去?”伊本·哈兰问,同时特意调整步伐,配合她的节奏。
“找个咱们可以独处的地方。”她语气坚定,手也握得很紧;自从费扎那城的那个夏日以来,她终于来到了心灵久已守候的所在。“找个可以放下猫头鹰和狮子的地方,做回咱们自己,虽说那两个身份也许相当合适。”
“哪怕咱们自己残缺不全?”他问。
“有什么关系呢?”她答道。医师惊讶地发现自打握住对方的手之后,心跳也慢了下来。有个念头不期而至,她迟疑片刻,然后依着自己的性情坦率问道:“刚才你也在附近吗,我站在兵营外的时候?”
伊本·哈兰起初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才说:“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让你父母感到自豪和骄傲。对,我就在那儿。我早已决定,在今晚你自己做出选择之前,我是不会接近你的。”
医师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丝惧意从心底升起:她刚才确有可能走上那段楼梯。“它并非你心里揣度的那个抉择,只是关乎是否要逃避。”
“我知道,”伊本·哈兰说,“请原谅我,亲爱的,但我清楚你的心思。”
这等直言不讳,很有可能冒犯她躁动的自尊,但贾罕娜原谅了他,因为在这面具之夜,逃避的心情终于落幕,而且让他能明白这一点也没关系。毕竟是伊本·哈兰接近了她,找到了她。
两人共同走向伊本·哈兰租住的房舍。此地比医师和维拉兹的住所更靠近宫殿。他用钥匙打开临街的大门。管家和佣人们今晚放假,都去找乐子了。他俩走进房子。
在他们身后的街道旁,有个人目送他们进屋。他一直跟着贾罕娜,而且很清楚狮子的身份。他犹豫片刻,随即认定现在离开已没什么问题。他想了想是否要多等一会儿,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已经筋疲力尽,而且不太确定自己对狂欢节中那些所谓的乐子是个什么感觉。
奇里回到兵营,跟在门口站岗的卫兵聊了两句,随即进入宿舍上床睡觉。他独自躺在大屋子里,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在阿马尔·伊本·哈兰的房舍中,仆人们留了两支火把为门廊照亮,墙上的烛台也都点着蜡烛。他们上楼之前,各自摘下面具放到一旁,贾罕娜借着光亮看到对方的双眸。这次是伊本·哈兰走上前来。今晚的吻跟去年那个夏日、在她父亲房间中的吻感觉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贾罕娜很快发现,散步时已然平缓下来的心跳不再那么安定,身子也重又颤抖起来。
他们走上二楼,来到伊本·哈兰的卧室门外,一道烛光洒在地板上。他们再度慢慢接吻。贾罕娜感到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身上,不容置疑地将自己拉近。她心中充满渴望,带有欲求的渴望,好似黑暗中涨起的河水,又深又急又宽广。
伊本·哈兰的双唇从她嘴上移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有人在我房里。蜡烛不应该是点着的。”
医师的心猛然一跳,似乎在恢复正常之前足足停了两拍。
他们上楼时没出半点声音,现在已然站在门前,但屋里的人肯定会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知道阿马尔回家了——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同伴。医师用目光表达了心中的不解。阿马尔的嘴又凑到她耳畔:“他们是故意让我知道屋里有人的。我还摸不清头绪。保险起见,你先到隔壁房间去,那里有个阳台,跟我的房间连在一起。去那儿听着,多加小心。”
医师点点头。“你也是,”她的声音低到近似呼吸,“我要全套的你。”
贾罕娜感到对方在无声大笑。
她日后会记起这一幕:伊本·哈兰是那么无所畏惧。他被吊起了胃口,激起了好奇,但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没有不安。她猜想伊本·哈兰是否觉得是某个女人在屋里等待,或是某个男人。
医师独自朝前走,打开隔壁房门,无声无息地进入一间漆黑的卧室。在她关上房门之前,听到阿马尔朗声说:“什么人 ?'…'你为何闯进我的屋子?”
对方的回答随即传来。
临街的大门很容易撬开。佣人全都不在,又有蜡烛照明,想找到他的房间易如反掌。
伊本·哈兰的全副心神都还留在走进隔壁房间的女人身上,体味着方才的感觉和香气。他冲屋里喊了句话,同时迅速推想着各种可能性。太多了。无论是今晚还是平时,都有太多人可能会在卧室等他。
即便如此,即便拥有二十年的经验,他仍旧没有做好准备。
几乎就在他喊话的同时,房门蓦然敞开。一个没戴面具的男人立在门口,烛光从屋里倾泻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卡塔达的阿玛力克二世笑着说,“我都开始担心今晚白来了。”
阿马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名扬四海的镇定气度,好歹挤出个笑容,同时鞠了一躬,“晚上好,阿玛力克,我尊贵的王。真是意外之喜。这肯定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几乎花了两周时间,阿马尔。路可一点都不好走。”
“您觉得路途艰难?”他随口客套了两句,只为争取时间来理清思路。如果卡塔达的阿玛力克在拉寇萨被俘,阿拉桑的势力均衡将会—举倾覆。
“还能忍受。”曾在他的保护下度过三年光阴的年轻人再度露出微笑,“你从不允许我变得软弱,而我当国王的时间还没长到足以改变这个习惯。”说到此处,阿玛力克顿了顿。阿马尔从这迟疑之间,看出国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自若。“你明白我只能在今晚这样做。”
“我就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伊本·哈兰坦率地说,“这可是天大的风险,玛力克。”
他发现自己想要感谢诸般神明,庆幸贾罕娜没在屋里,并且祈祷她能保持安静。阿玛力克绝不允许自己的行踪被人泄露出去,也就是说,任何看到他的人都很可能有杀身之祸。伊本·哈兰暂时没去考虑这个问题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他说:“我最好陪您进屋去。”
卡塔达国王退后—步,阿马尔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看到两名穆瓦迪人守在屋里。眼下的场面有种超现实感。他还在努力接受阿玛力克亲自来到拉寇萨的震撼事实,但当他转身面对国王时,突然间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眩晕感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不安的感觉。
“除了你以外,”卡塔达国王平静地说,“再也没人叫我玛力克了。”
“请您原谅。积习难改。当然,我会改口的。尊贵的陛下。”
“我可没说这称呼冒犯了我。”
“您没说,即便它没有冒犯……您现在毕竟是卡塔达的国王。”
“我是国王,对吗?”阿玛力克嘟囔道,说话间矮身坐进床边的北方风格扶手椅;他是个年轾人,气质不算出众,但身量很高,体态健美,“你能相信吗,我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几乎可以说是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最需要的人流放。”
这句话足以回答—切疑问。
伊本·哈兰注意到,年轻人的某项特质丝毫未变。从小到大,阿玛力克始终很坦率。阿马尔从没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