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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在白月落下时前来,”他的兄弟盘腿坐在耶齐尔摊开的斗篷旁边,低声说,“渡海?等待?还是起航去故国?”
耶齐尔深吸口气。死亡无处不在,现今如此,此后亦然。人们降生于世,终归是要死去。一辈子,最好用来服侍亚夏,成就那些真正可以完成的任务。
“索里亚太远了,”他说,“我想咱们此生都无缘见到故国,兄弟。”
伽利布没有说话,只是等待。
“如果等到春天,我会更高兴。”耶齐尔说。
他弟弟咧开嘴,牙齿在黑暗中显现。“你从来不曾高兴过。”伽利布说。
耶齐尔把头转开。此话不假,但也不完全是真的。他曾是个快乐的青年,生活在南方的祖利蒂地区,没有那么多大事需要操心。那时的他还没有踏上这条在鲜血中开拓出的神圣之路。
“咱们会渡过海峡,”他说,“明天就开始。不管我们的同胞已经偏离亚夏的道路有多远,咱们都不能允许贾德的子嗣烧死更多星辰之子,或是夺取更多城市。咱们会将他们带回正道。我不禁想,假如那些城邦之王将阿拉桑输给贾德人,那么在真主面前承担责任的会是咱们。”
伽利布站起身说:“我很高兴。”
耶齐尔看到弟弟目光闪亮,好似猫的眼神。“还有那金达斯巫师呢?”伽利布追问,“那封寄来的信呢?”
“去找我的文书,”耶齐尔说,“把他叫醒,让他写封回信,送过海峡。今晚就送,在咱们起程之前。”
“如何回复,兄长?”
耶齐尔抬头看着他说:“便如你所言。”
“就这些?”
“就这些。”
伽利布转过身,走向自己的骆驼。他迫使骆驼跪伏在地,迈腿骑了上去。耶齐尔还留在原地。群星无尽,沙漠无垠,蓝月挂在晴朗夜空。
他仿佛见到自己的口信传过海峡,信使骑行,信鸽翱翔,穿越了拉寇萨城墙上的一处暗门,也许是在日出前的晦暗时分。—个人孤身出了城,走向敌军营盘中的长明火堆。
耶齐尔缓缓点了点头,在心里勾画出这番场景。这是亚夏的意旨,亚夏的律法:金达斯人绝不能统治星辰之子,法典中早有明少规定,拉寇萨的巫师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在即将到来的杀伐年代人,无论他们是否勇敢。
接下来的两天,秋季的海洋显得柔和大度。沙漠之子们在真主的造物面前遮住脸孔,跪拜着献上神圣礼拜,随后立即起程。他们航行在非常陌生的物质上,前去拯救阿拉桑。
将近一年之后,两个女子并肩站在西尔威尼斯荒凉废墟旁的山冈上。这是个夏日午后,山风肆意吹拂,她们熟悉的世界马上就要走到终点。
日已西垂,白云在天空飞逝,点缀着西方地平线。无数战旗猎猎飘摆,两支大军就在山下列阵,再往南便是水流湍急、波光粼粼的盖迪亚拉河。
经过夏季、秋季以及整整一个春天的围城与交战,再加上中间那个蛰伏不动的凛冽寒冬,亚夏和贾德的军队终于碰面了。那年冬天死了不少人,多半是因为饥饿、寒冷和紧随战火而来的疫病。连朗札、罗尼札和西面的阿德诺这么靠南的地方都下了雪。
如今这三座城市都是贾德人的了。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统领着鲁恩达、瓦雷多和贾洛纳三国联军,在今年春天夺下了它们。阿德诺首先陷落,在那里,罗德里格亲率埃斯普拉纳西路军与沙漠部族首度交锋。是役,他杀了伽利布·伊本·卡里夫。
伽利布自从二十多年前陪伴兄长东行以来,还从未在战斗中受过伤。人们已经数不清他在战争开始前的格斗仪式上,击败了多少其他部落的最强勇士,最终成为祖利蒂和亚夏人眼中的头号猛士。在阿德诺,没有这种仪式,但在城东滑不留足的斜坡上,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单枪匹马与伽利布对阵。他砍碎对手的头盔和盾牌,将其掀落马下,又虎扑过去,砍中伽利布的大腿,伤口几乎见骨。紧接着,他几乎切断了伽利布的—条胳膊,最终一剑砍过颈项和锁骨,将其毙命。
谁都没见过这样的搏杀。
据说罗德里格爵士的儿子去年夏天差点死于一次穆瓦迪人的伏击。有人指出,阿德诺一役是瓦雷多统帅头一次在开阔地带与蒙面者的军队接战。
穆瓦迪人随即南撤,将阿德诺的命运暂时交到城邦百姓手中。不过他们撤得井然有序,而且对追兵造成了极大打击。
他们退往西尔威尼斯。耶齐尔和大部队——包括阿拉桑人和刚刚抵达的部族战士——正在那里集结。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把西路军留给鲁恩达王,让他压制当地的亚夏人。他只带一百五十名亲兵,向东方移动,与攻打朗札的拉米罗王会合。
在他赶到后的第十五天,这座小城就被攻陷。再往东,贾洛纳军绕过了尚未屈服的拉寇萨,开始围困拉里欧思河口的罗尼札城。这座城池听说朗札已被攻克,便当即宣布投降。
但罗尼札的城门始终紧闭,直到罗德里格爵士的使者带领一小队瓦雷多人来受降方才打开。去年费扎那城和萨洛斯城被占领时的情况,让罗尼札人懂得了很多。
北方人在每座城中都留下了一队驻军和一位执政官。有些人被当众处决,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但过渡期总体来讲还算平静,火刑堆没有出现。拉米罗王和他的统帅牢牢把持着北方联军。贾洛纳和瓦雷多合兵一处,当即返回西方,和在西尔威尼斯北侧驻扎的鲁恩达军会合。
应该说是鲁恩达军的残部才对。
贝尔蒙特离开时占尽优势的鲁恩达军,被之前的手下败将打得落花流水。
耶齐尔·伊本·卡里夫明显由于兄弟之死而震动不小,戴上了象征哀悼的灰纱,但他没有浪费半点时间,立刻任命了阿拉桑的亚夏联军新首领。他的选择没有得到沙漠部族的普遍认同,但耶齐尔已在半岛上待了一冬一春,已经了解了好要的情况——谁能领兵,谁值得信赖,谁需要盯紧。伽利布的葬礼刚刚结束,他便做了决定。
新任卡依德——阿马尔·伊本·哈兰将穆瓦迪残部重新组织起来,联合从卡塔达赶来的生力军,从东、南两个方向出其不意地夹击鲁恩达人。身处不利情况下,时机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事实正是如此,他把北方人一路赶回阿德诺。
穆瓦迪人为伽利布之死痛心不已,在追击战中几乎无法控制。这场战役中根本不存在俘虏的问题,鲁恩达人在被杀死之前和之后,都受到了残暴的虐待。幸存的北方人逃回阿德诺城,立刻将城中男女老少钉上木架活活烧死,以此作为回应。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回到西部战场。亚夏人再次撤往西尔威尼斯,各地援军从卡塔达、图德斯卡,甚至海岸边的艾尔维拉陆续赶来。
还有五百人从亚巴斯特罗的要塞前来增援,他们由塔里夫·伊本·哈桑亲自率领。这位强盗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顺路去过卡塔达,接受了新任国王的正式宽恕。弑父者阿玛力克二世早被耶齐尔处决,那是他去年秋天登陆半岛后首先采取的几个行动之一。阿玛力克二世的兄弟,被称为独手的哈奇姆登上了卡塔达的王位。
鲁恩达军残部再次从阿德诺出发,小心翼翼地向南移动,在西尔威尼斯附近与埃斯普拉纳大部队会合。
西尔威尼斯。大战似乎即将在此了结。在四散奔逃的国王和惊慌失措的瓦祭们的强烈要求下赶来此地的耶齐尔及其救援大军,如果不能让这片土地重新被亚夏的荣光照耀,那么……那么几十年前哈里发政权的陨落,便根本无法与即将发生的改变相提并论。阿拉桑的项链早已崩坏,珍珠散落各处。如今,它们可能化作齑粉。
两位宣令官在两军当中的开阔地带碰面。
惯于迅速决断的耶齐尔·伊本·卡里夫,权衡着各种可能性,最终让自己的宣令官去传达一个提议。拉米罗王的代表是个过于年轻的菜鸟,居然被这提议惊得面无血色。他把消息带给了拉米罗王和瓦雷多统帅。
没过多久,同一位年轻使者阴沉着脸,把回复带给耶齐尔的使节。
这早在意料之中。
说实话,根本不存在拒绝的余地:出于荣誉,出于骄傲,而且是在这样一场大战即将开场之前。几个世纪的重担压在他们肩上。
贾罕娜早早醒来。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还在熟睡的阿马尔,试图理解光阴和诸神怎么会把他们带到如此境地。她听到帐篷外有些动静,营地里的人们开始醒来。清晨的第一次祷告很快就要开始。
她在醒来前的最后一个梦中见到了马祖。金达斯王子已死了将近一年。贾罕娜至今仍无法阻止自己想象他从拉寇萨城中出来,独自走向贾德人营地的场景。凡人如何会有勇气做这样的事。
穆瓦迪人几乎同时在阿拉桑登陆。直到冬天,人们才知道这两次穿越——本·雅夫兰穿过城墙面对自己的死亡,耶齐尔·伊本·卡里夫穿过海峡——之间的联系。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件事,在源头合为一处。这是马祖献给国王和拉寇萨的最后礼物。
很多可怕的故事在世间流传。据说满头灰发的金达斯宰相赤手空拳走进贾德营地后,芙鲁埃拉王后命人对他施以桩桩酷刑。贾罕娜知道就连最可怕的故事都可能是真的。她还备感哀伤地知道,倘若守在拉寇萨城墙外的是穆瓦迪人,马祖的命运也不会有所改变。
谁是我的敌人 ?'…'
这般岁月中,谁又能超脱仇恨?
阿马尔睡得很熟。贾罕娜很凉讶他居然睡得着。她希望像个盲人那样伸手抚过他的面容——双目、嘴唇、耳朵,还有那挺拔的鼻子,好把他牢牢记住。贾罕娜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走。阿马尔的呼吸又轻又缓,一条胳膊放在胸前,居然显得有些孩子气。
他可能在今天死去。如若不然,死的就是罗德里格。
事情最终发展到这一步。凡人难道仅仅是诸神的玩物,注定要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饱受折磨?
亚夏人和贾德人的两名使者达成协议,两军统帅会在开战前进行决斗,祈求大神或是真主降下意旨与力量。这是战场上最古老的仪式之一。
他们是否早就料到这一天终将到来?他们在奥韦拉村的夜幕下最后一次对谈时,是否就已埋下可怕的预见?还是更早,在拉寇萨城那座流水潺潺的王家花园中,两人在晨光下初次对视之时?他们当时不肯对阵。在那里,他们可以拒绝。在那里,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贾罕娜看着熟睡的爱人,听着外面的营地慢慢苏醒,忽然暗自下定决心:她会竭尽全力不哭出来。泪水是近在咫尺的避难所,但今夭将要发生的变故,已无法靠泪水消解。
阿马尔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灵动的眸子是蓝色的,跟她一样。阿马尔看着她。贾罕娜眼见他逐渐清醒,意识到今天早晨意味着什么。
他的第一句话是:“贾罕娜,如果我倒下,你必须跟阿尔瓦走。他会带你去找你父母。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吾爱。”
贾罕娜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不相信自己能说出什么得体的话。医师俯下身,吻上阿马尔的双唇,然后把头枕在男人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他们离开帐篷后,说起了无关紧要的废话。这都是些拙劣的伪装,仿佛今天的世界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再没别的地方可去,吾爱。
低垂的太阳不时钻进西方的朵朵流云,空气忽冷忽热,贾罕娜站在风中的山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