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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杨潮的名字,也会伴着这个盛会的流传,一次次被人提起来,但是恐怕骂声更多。
东林和复社这两个江南大团体的分裂,源于这次自己亲手打造的盛会,杨潮多少有点成就感,但总体还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这些政治团体跟自己还很远,似乎没什么关系。
可是因为自己,柳如是跟钱谦益似乎有了矛盾,这本是一对让人称羡的才子佳人啊。
尤其是柳如是病倒,让杨潮有些耿耿于怀。
委托康悔先去探望,第二天杨潮也去探望,可媚香楼的小厮,说什么都不让杨潮上去。
杨潮不由感到悻然。
回到家后,再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雇来了一辆马车,换上了自己的官服。
“呀!哥,你这是什么啊?”
看到杨潮穿着官服,杨月第一眼发呆,第二反应就惊诧起来。
杨潮轻轻一笑,淡淡说道:“哥当官了!”
总算家人还是以自己为骄傲的,让杨潮心里有些温暖,昨天因为柳如是的事情,自己都没心情拿官服出来显摆。
母亲一听吵闹,也看过来,看到儿子的官服,顿时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跑了过来。
“儿啊,这是咋了?”
母亲则完全是震惊。
儿子这些天做的事情,让母亲完全看不懂了,她已经不图儿子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就好。
“娘,儿子当官了啊,新江口水营把总!”
杨潮说着,拿出随身的腰牌和大印来,语气中也慢慢有了些骄傲,少了被名流圈子驱逐的郁闷。如果说为了家人,自己必须要付出被那些名妓,被文士才子统统厌恶的代价,杨潮绝对不后悔。
“当官了!”
母亲喃喃着,捧着官印先是看了好几遍,用手轻轻摸着杨潮的官服,尤其是在上面的补子上轻轻摩挲。
妹妹拿着杨潮的腰牌看了半晌,也想来摸一下官服,还被母亲狠狠在她手上打了一下。
“不就是个猫吗,还不让人摸了。”
妹妹不满道。
母亲哼道:“什么猫,这是彪,七品武官才有的补子!”
母亲认识官服,杨潮一点都不意外。
母亲已经自顾自说起来:“在我们孝陵卫啊,这是百户大人的官府,不过百户大人的官服可没这么漂亮,这么新啊。”
卫所败坏,就是百户,往往也很穷困,官服多年不发,要穿新的,还得自己买,许多人的官府真的都打了补丁。
杨潮笑道:“儿子今天要去上任。娘,你跟妹妹买点好的,今天晚上跟爹喝几杯。”
马车就在门口,杨潮拜别母亲、妹妹,出门等车走了。
母亲和妹妹一路跑到街口,看着马车慢慢消失在南京城的街巷中,还感到一阵梦幻,儿子(哥哥)当官了,这怎么好像不是真的一样。
马车一路走,出了水西门,沿着秦淮河一直往北,秦淮河的河口,就是水军的大营,名叫新江口大营。
这个大营明初就有了,在郑和下西洋的年代,这里最为繁盛,有水兵四五万,大船四百多艘,而且大部都是远洋宝船。
可以说当年郑和七下西洋的时候,可能就是从这个军营出发的。
大营的规模依然像过去那么大,但是入眼的却是一片破败。
一座军营挨着一座军营,营墙都用高大的原木伫立起来,外面摸上泥。
但是泥土剥落,原木腐朽。
里面的营房都是用砖砌的,但也营房也显得很旧了。
这片军营连绵一片,占据了江口一大片滩涂,四四方方,东南西北各有十八个营门。
但让人疑惑的是,看不到几个兵。
今天王潇已经交代过杨潮了,告诉杨潮,他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要杨潮直接去营房报道,上官他已经打点,不用杨潮亲自去了,不过交代了,日后逢年过节,杨潮该送礼的送礼,该拜会的拜会。
做官千万不敢忘了礼数,官场复杂,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潮一边打听,一边寻到了自己的营房。
很快就找到一个面向西的营门,正是自己的把总营区,跟其他军营一样,原木做营墙,外面涂抹河泥,同样泥皮剥落,原木腐朽,好像一推就会倒一样。
让杨潮没想到的是,自己区区一个把总的军营,竟然也有高大的辕门。
进了门之后,两大排营房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杨潮一眼就被大院子吸引了,这大院子过去应该是操场,可是现在,竟然种满了菜!
大操场面积广大,夹在两排营房间,绵延百丈,这足足有四五十亩的样子,竟然都用来种菜了,这是水军大营,不是农田!
杨潮感到惊诧莫名,打发了车夫,自己独自一人走进大营。
营房空旷,一连走过好几个营房,都是空空如也,里面别说人了,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而且大多数营房的房顶,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看到地面上堆积的瓦砾就知道,营房年久失修,就剩房顶没塌下来了。
终于有人看到了杨潮,是几个在菜地里干活的兵丁,穿着老农一样的粗麻衣服,见到杨潮穿着官服,慌不迭跑了过来,跪下就磕头。
“大人就是新来的把总爷吧!”
看来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最近会有一个新把总来上任了。
第四十九节如此水军
很快所有的人都来了,给杨潮磕头行礼,杨潮把他们叫起来,一一问了起来。
把总武官手下,名义上是四百多个兵额,可是现在军营中一共只有十五个兵,这是杨潮把总队的所有兵丁。
其中有两个军官,是两个总旗,一个有七个手下,一个有八个手下,两人手下还各自有一个队长,这队长按照规定应该有十二个手下,可实际上两个队长都是光杆司令,一切都是两个旗总说了算。
因为这两个旗总不但是军官,还是家长。
这十几个人,都是两人的亲属,兄弟和子侄。
两个旗官关系似乎不怎么样,杨潮问话的时候,他们抢着回答,不时的瞪对方一眼。
有七个手下的总旗官叫做陈宽,五十多岁的汉子,身子倒还壮实,当了三十多年兵了,是南京本地人,家住水西门,水军左卫军户出身。
有八个手下的叫做李富,也是本地人,家住聚宝门外,是水军右卫的军户。
当杨潮问道营房怎么这么大,李富回答说,这里本来是左哨的营房,当时定编三千人,现在就只是他们一个把总队的营房了,所以才这么大这么空。
当问到营房为什么这么破败的时候,陈宽说,洪武、永历朝就建立了营房,后来闹倭寇的时候,整修过一次,倭寇平定后,就在没人修过了,算下来有七八十年没整修了。
当问到如何操练的时候,两个总旗官都笑了,说倭寇之后规定,“南北总哨官五日一会哨于适中地,将领官亦月两至江上会哨。其后多不行。崇祯中,以勋臣任操江,偷惰成习,会哨巡徼皆虚名,非有实矣。”
总之倭寇之患后,江防操练就流于形式,崇祯皇帝干脆让勋做江防提督,基本上连形式都没了,完全没人操练了。
杨潮心中暗叹,就连自己的把总,都是从顾肇迹这个侯爷手里买来的,没资格说别人。
杨潮又问为何营中要种菜。
李富立刻回答说,已经许多年不发军饷了,都得有个生计,要养家糊口不容易。
还检举陈宽在养猪。
接着两个总旗官一通争吵,李富说营房里不该养猪,到处都臭烘烘的,陈宽说营房里不该种菜,弄得到处都是虫子,两人争执不下。
杨潮刚进军营,其实就看到了,当时不由瞠目结舌,老实说没有对大明朝的军队抱希望,知道军纪废弛,可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可以在军营中种菜和养猪,这也实在太有想象力了。
跟两人继续聊了聊,清楚了关于大营的情况。
两个总旗官一个带着人在营房里种菜为生,另一个则带着人养猪为业,他们不但自己在军营中,家属都在这里,吃穿住行都在军营中解决了。
而且他们两人手下的兵,也都是他们的子侄。
若说他们是真心当兵,不如说他们看中了这里的几十亩地,和那些营房。
杨潮看的没错,这两人确实矛盾很深,因为李富的菜经常被陈宽的猪偷吃,菜地被拱的稀烂,陈宽的猪粪经常被李富偷偷拿去肥田。
因此两人不但关系不好,甚至没少带人干仗。
至于前任把总,因为有一条破船,把总带着十几个兵丁,就帮江口的商人运货到对岸,谁知道被江匪给杀了,一船人都没回来。
这事情闹了有一阵子了,因为这事,所以一直没有人来上任,都觉得不吉利,没人愿意当这个把总。
杨潮还清楚了,朱元璋和朱棣时候,大营确实还比较强盛,多的时候军营中有几万人,少也有上万人。
倭寇平息之后,驻军就少了,但也有三五千人,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水军左右卫这样的卫所军户中抽调的南京本地兵,还有两个外地的班军轮换。
可是现在班军早就轮换不起来了,就剩这些南京本地军户。
以前这个左司因为有一条破船,前任把总用船做生意需要人手,所以愿意养人,因此原来有三十多人,相比,有的把总队连二十个人都没有。
至于水军里的船,战船只有名册上有,实际上也不在各营中。
漕船名册上还有四百条,但是大多数都被各级官员直接租给了漕商。
水军身上负责押运漕粮的任务,也都交给了粮商,有的水军干脆在军官的带领下,给粮商打工。
按道理水军的船只,都是军营背后的龙江造船厂制造的,杨潮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造船厂依然兴隆,大大小小的船坞里装满了正在制造的船只。
其实也都是给商人制造的,是这些船厂的匠头、坐场监官们私自利用船厂的设备材料,来给自己挣钱。
按照李富和陈宽的话说,那叫做靠山吃山、借鸡生蛋,就跟他们种菜和养猪一样。
问完了话,杨潮没有任何表示,两个总旗官却有表示,他们表示他们会按照规矩,每月孝敬杨潮一笔钱的,养猪和种菜的收入中,有杨潮一部分,大概每月有一到三两银子。
杨潮也不说满意,也不表示不满,问完话就打发了两个总旗官。
在营房中转了转,发现空地都被垦出来当菜地了,不少营房改成了猪圈。
听说整个新江口水军大营都是这样。
过去几万人的军队,现在还不到一千人,也根本不操练,很多新兵当了好几年兵没见过武器。
不到中午杨潮就回家了。
水军大营的情况超乎了杨潮的想象,尤其是连个正经的兵都没有,这还叫军营吗。
杨潮清楚,朝廷现在不是招不来兵,而是养不起兵。
如果要招兵,那些兵就得军官养,所以没有军官向上面要求补缺。
而且好多本地兵平时都不去军营,常年住在家里,做其他活养家,军官不但不加制止,甚至暗中鼓励这种在册的兵丁逃亡,因为少一个兵,他就多吃一个空饷。
杨潮本来还怀着一片热情,结果一瓢冷水打了下来,让自己极为败兴。
本想着自己要严格约束部下,勤加训练,练出一只精兵。
可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兵给自己练,真要招兵,还得自己养着。
晚上一家人吃饭。
父亲杨勇最后一个知道杨潮当官的消息,他根本不敢相信。
最后在母亲的要求和妹妹的鼓动下,杨潮干脆再次把七品官服穿了出来。
看到儿子穿着官服的样子,杨勇才不得不相信。
“当,真当,真当官了!”
杨勇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