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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苦的哀求著。
“怎么去拿呢?”
“你根本不要讲,拿衣服把它包好,就上飞机。等到他们发现东西不在了的时
候,大概已经是两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好,我去偷。”
“不要讲得那么可怜嘛!是你在加底斯海底打捞上来的东西,当然是属于你的
。”
没过一个星期,这个瓶子就悄悄来了非洲。
我们开心得不得了,将它放在书架的顶端,两个人靠著,细细的欣赏它。
这是一件由“腓尼基人”沉船里打捞出来的半残瓶子,以前,可能是用来装稻
米、麦子,或者是什么豆类用的。
为了确定这个瓶子的年代,荷西曾经将它送到马德里的“考古博物馆”中去鉴
定,鉴定的当时,担心它会因为属于国宝而没收,结果那里的人说,馆内还有三、
五个完整的,这只残瓶才被拿了回来。鉴定之后说确实是腓尼基人当时的物品
。
我们一直带著这个瓶子,由马德里到沙漠,由沙漠到加纳利群岛,这回才由加
纳利群岛带回了台湾。
有趣的是,加纳利群岛那个空屋,小偷进去了五次,都没想到这个宝瓶。他们
只偷电器用品,真是没品味的小偷。
写这篇文章时,我又查了一下有关“腓尼基人”的资料,据台湾中华书局《辞
海》这本辞典中所记载,照抄在下面。
“腓尼基”(PHOENICIA)古时叙利亚西境自黎巴嫩山西至地中海一
带地方之称。初属埃及,公元前十四世纪顷独立,人民属“闪族”。长于航海贸易
,其殖民遍于地中海岸。其所通行之拼音文字,为今日欧洲各国文字之源。公元前
九世纪以后,迭属于亚述、巴比伦、波斯及马其顿至公元前六十四年,罗马灭之
,以其地为叙利亚省之一部。
我很宝爱这只得来不易的瓶子,曾有邻居苦缠著叫我们卖给他,这是不可能的
事。只要想到《辞海》中写的那个“公元前十四世纪”、“公元前九世纪”、“公
元前六十四年”,就知道曾经有多么古老的岁月在它身上流过。何况它是我的丈夫
亲手打捞出来的。
看了这张图片的读者,请不必用“百合钥”来盗我家的门,它不在家中,在一
个秘密的大保险箱里。倒是前一阵那次的大地震,很将我惊吓了一次,怕这个古老
的残瓶被压到砖块下面不复寻得。
我想,以后还是把它交还给西班牙“考古博物馆”中去吧。
这个盒子是我在西柏林做一个穷学生时屋内唯一的装饰。那一次,宿舍贴了海
报,说迅一趟去波兰华沙的短日旅行,只要缴付五十块马克就可以参加。那时父亲
给我的生活费相当于两百马克,当然包括房租、伙食、车钱和学费。
五十马克虽然不多,可是它占去了我月支的四分之一。我咬咬牙,决心那个月
只吃黑面包,每个星期天吃一个白水煮蛋,那么这笔旅费就出来了。
去了华沙,冰天雪地的,没有法子下车尽情的去玩,就去了一家手工艺品店。
同行的同学买了一些皮衣和纪念品,我的口袋里实在羞涩,看了好一会儿,才选了
一个木头盒子,不贵的,背后写著“产于波兰”。
这盒子一直跟著我到结婚,也没什么用,就将它放著。有一天,荷西跟我去淘
破烂,发现了一个外表已经腐烂了的音乐匣,里面的小机器没有坏,一转小把柄就
有音乐流出来。我们带回了那个音乐盒,又放了三五年。
有一年父母要从台湾来看荷西和我,我们尽可能将那个朴素的家美化起来迎接
父母。回时,我将这一个买自波兰的盒子拿出来,又将车房中丢著的破音乐匣也拿
出来,要求荷西把音乐匣内的小机器移装到波兰盒子中去。
荷西是个双手很灵巧的人,他将两个盒子组合成了一个,为著盒底多了一个上
发条的把柄,波兰盒子不能平摆在桌上,于是锯了三块小木头,将盒底垫高。
才粘了两块小木头,荷西就突然去了,我是说,他死了。
那第三块小木头,是我在去年才给它粘上去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也经历
了好多年的沧桑,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听盒里的音乐。它总是在唱,唱∶“往
事如烟”。
有一年,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拖了快十一个月了,西班牙医生看了好多个,总也
找不出毛病,也止不住我的“情绪性大出血”。那一阵,只要又出血了,脸上就有
些不自在,斜斜的躺在床上,听见丈夫在厨房里煮菜的声音,我就恨自己恨得去打
墙。可是丈夫不许我起床,就连要去客厅看电视,都是由他抱出去放在沙发上的,
一步也不给走。
为了怕再拖累他,我决定飞回台湾进入“荣民总医院”来检查。那一年,丈夫
正好失业在家,婚后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远,而手边的积蓄只够买一个人的来
回机票。为著丈夫不能一起来台湾只为了经济上的理由,上机前的那几天,丈
夫的眼角没有干过。
在荣总住院的时候,我的《撒哈拉的故事》正好再版,感谢这笔版税,使我结
清了医院十二天的帐单有余。我的性子硬,不肯求援于父母的。
医院说我一切健康,妇人出血原因很多,可是那次彻查并没有找到根源。等到
我出院的时候,还是在出血,也就没有办法了。
那时候一位好心的亲戚问我吃不吃中药,我心里挂念著孤单单又在失业的丈夫
,哭著要赶回去,也没心慢慢吃什么中药了。
父母还是将我送去了朱士宗医师的诊所,我也不管什么出血不出血,就向朱伯
伯讲∶我没有时间沆药,我要赶回西班牙去。
朱伯伯说∶“中药现在可以做成丸药了,你带了回去服,不必要留在台湾的。
”
我拿了药丸后的第三天,就订了机票,那时候丈夫的来信已经一大叠了,才一
个多月。
快信告诉他,要回去了,会有好大一包中药丸带著一同去,请丈夫安心。
等我回到那个荒凉的海边小屋去时,丈夫预备好了的就是照片中的那只大瓶子
,说是洗了煮了好多遍,等著装小丸子呢。
那个青花瓶子,是以前西班牙老药房中放草药用的,一般市面上已经难求了。
我问丈夫哪里来的,他说是我的西班牙药房听说迅“中国药丸”会来,慷慨送给我
们的,言下对中国药十分尊重与敬仰。
说也奇怪,那流了快一整年的血,就在每天三次必服的六十颗丸药的服治下,
完全治愈了。谢谢朱伯伯。
它被挂在一间教堂的墙壁上。
也不懂为什么,一间供教堂没有望弥撒,却被许多摊位占满了,全在做生意。
卖的是南美秘鲁古斯各高原上的特产。
古斯各是一个极美的老城,它的著名于世,跟那城附近的一个废墟“失落
的迷城马丘毕丘”有著很大的关系。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了这接近海拨三千公
尺的高原。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一月,应该算是南半球的夏天,可是入夜时,还是冻得发抖
。
就是每天晚上淋著雨、踏著泥,跟著摄影的米夏去看一眼这块挂毡。它总是挂
著,没有人买去它。
“如果你那么爱,那么爱它,就买下嘛!”米夏说。
我一直举棋不定。
长长的旅途,一共要走十七个国家,整整半年。不止如此,是各国的每一个村
镇都得挤长途公车去跑的。在那种情形下,无论加添任何一样小东西,都会成为旅
途中的负担,中南美洲那么大,东买西买的怎么成呢?
“你买,我来替你背。”米夏友爱的说。那一天,我买下了一支笛子,后来送
给司马中原叔叔了。笛子又短又细,是好带的。
就在那场雨季里,我们乘坐的小飞机不能飞来载人,我日日夜夜的去看那块挂
毡,把它看成了另一种爱情。
米夏看我很可怜,一再的说兵一定答应替我背行李,可是他自己那套照相器材
就要了他的命,我怎么忍心再加重他的负担呢?
卖挂毡的印地安人应该是属于南美印加族的。他解释说这块挂毡要用手工编
织半年左右,其中的图案,据说是一种印加人古老的日历。
实在太爱那份色彩和图案,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买下了它。
经过了万水千山的旅途,这幅日历挂毡跟著我一同回到了台湾。我是这样的宝
爱著它,爱到不忍私藏,将它,慎慎重重的送给了我心深处极为爱惜的一位朋友。
这份礼物普通,这份友情,但愿它更长、更深、更远。毕竟物,是次要的,人
情,才是世上最最扎实的生之快悦。
我的女友但妮斯是一位希腊和瑞士的混血儿,她有著如同影星英格丽褒曼一般
高贵的脸形,而她却老是在闹穷。但妮斯的丈夫在非洲一处海上钻油井工作,收入
很高,她单身一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养了一群贵族狗,每天牵著到海边去散步。
虽然但妮斯的先生不能常常回家,可是但妮斯每天晚上总是开著她的跑车,开到岛
上南部夜总会林立的游客胜地去过她的夜生活。
我之跟但妮斯交上了朋友并不全然出于一片真心,而是那一阵丈夫远赴奈及利
亚去工作,偶尔但妮斯在黄昏过来聊聊天,我也无可无不可的接受了。至于她的邀
我上夜总会去钓男人那一套,是不可能参与的。
但妮斯的丈夫是个看上去绅士又君子的英国工程师,当他回家来时,会喊我去
他们家吃吃晚饭,喝微量的白兰地,谈谈彼此的见闻和经历。我发觉但妮斯的丈夫
非常有涵养,对于太太老抱怨钱不够用的事情,总是包容又包容。爱她,倒不一定
。苟安,也许是他的心理。
总之,在但妮斯开口向我借钱的时候,她的衣服、鞋子、首饰和那一群高贵的
狗,都不是朴素的我所能相比的。
我没有借给她,虽然她说连汽油钱都快没有了。我叫她去卖首饰和狗。
那时候,突然发觉,但妮斯养了一个夜总会里捡来的情人,他们两个都酗酒。
只要但妮斯的先生一回家,那个男人就消失了,等到先生这一去两个月不回来,那
个男人就来。
慢慢的,我就不跟她来往了。
有一个黄昏,但妮斯突然又来找我,看上去喝了很多酒。
她进了客厅坐下来就哭,哭得声嘶力竭,说那个男子骗走了她的一切,包括汽
车都开走了,更别说那一件一件皮大衣了。
总之她先生就要回来了,她无以解释,连菜钱都没有,她要去跳海了。
我只问了一句∶“你可改了吧?”
她拚命点头,又说了一大堆先生不在,心灵极度空虚的那种话,看上去倒是真
的。
“我丈夫也在非洲,我不空虚。”我说。
“你强啊,我是弱者,没有男人的日子,怎么活下去?”她又哭起来。
我拿出支票簿,也不问她数目,开了一张可能范围内的支票给她,她千恩万谢
的走了。
不多久,我听说兵们夫妇要回英国去离婚,我跑去找她,但妮斯没有提到欠我
的钱,只指著一排排高跟鞋说∶“你挑吧!”神情很不友善。
我怎么会要她的鞋子呢。神经病!
就在这个时候,但妮斯的丈夫走出来了,神色平静,显然不知道我借钱给但妮
斯的事。他手里卷著两块羊皮卷,说∶“这是我搜集的两块羊皮,北非”茅乌里它
尼亚人”古早时用天然色彩手绘出来的极美的艺术品,留下给你了好吗?”
展开来细细一看,我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