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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我笑说的同时,把头发拉拉,给他看∶“注意,头上肩上
都是樱花瓣,风吹下来的。”
“真的叀酰 闭馕幻拦蠛诱獠旁尢酒鹄础?
“这种事情,你是视而不见的。”我说。
“你知道,我是只看印刷的”他打打自己的头,对我挤了一下眼睛,笑著
。
他又要讲话,我嘘了他一声,这时微风拂过,又一阵花雨斜斜的飘下来。
我沉浸在一种宁静的巨大幸福里。
“这使你联想到什么?”这位朋友问我。
“你说呢?”我的表情严肃起来。
“莫非在想你的前半生吧?”
“不是。”
我们一同走了开去,往另一丛樱花林。
。⒉⒋。闹学记“这使我,想起了我目前居住的美国。”我接著说∶“我住在
华盛顿州。”又说∶“这又使我想起你们的国父华盛顿以及他的少年时期。”
“春天,跟国父有关吗?”他说。
“跟他有关的是一棵樱花树、一把锯子,还有,在他锯掉了那棵树之后,那个
没有迫著国父用棍子打的爸爸。”我一面走一面再说∶“至于跟我有关的是我
很想问问你,如果说,在现代的美国,如果又有一个人女人,也去锯掉一棵樱
花树”,我们已经走到了那更大的一片樱树林里,我指著那第一棵花树,说∶
“譬如说这一棵”我身边守法的人大吃一惊,喊∶“耶稣基督,原来
。”
“原来我不是在花下想我的新愁旧恨”我的英文不好,
只有常用中国意思直译过去,这样反而产生一种奇异的语文效果,不同。
在春日的校园里,一个中年人笑得颠三倒四的走开,他的背后有我的声音在追
著“华盛顿根本没有砍过什么树,是你们一个叫WEEN的人给编出来的
”当我冲进教室里去的时候,同学们非常热烈的彼此招呼。
十几天苦闷假期终于结束,春季班的开始,使人说不出有多么的欢喜。
“你哦,好像很快乐的样子。”同学中的一位说。
“我不是好像很快乐。”我把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我是真的、真的好快
乐。”
“为什么?”
。⒊⒋。闹学记“春来了、花开了、人又相逢,学校再度开放,你说该不该?
”
“ECHO讲出这几句话来好像一首歌词。”同学们笑起来。
“而且押韵注意喔。”我唱了起来。
这一生,没有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一位老师,曾经带给我如此明显的喜悦,
想不到,却在美国这第四次再来的经验里,得到了这份意外的礼物。
是老师艾琳的功劳。
想到艾琳她就进来了。
全新的发型、小耳环、新背心、脸上春花般的笑,使得我的老师成了世上最美
的人。
我从不去管人的年龄。艾琳几岁?到底。
她一进来。先嗨来嗨去的看学生,接著急急的说∶“各位,等下放学绝对不要
快回家,你们别忘了到那些杏花、李花树下去睡个午觉再走。”
果然是我的好老师,懂得书本以外时时刻刻的生活教育。
她从来没有强迫我们读书。
却因为如此,两个日本同学换了另一班。
她们说∶“那个隔班的英文老师严格。”
我不要严的那位,我是艾琳这一派的。再说,她留下那么重的作业我们也全做
的,不须督促。
新来的学期带来了新的同学和消息,艾琳说∶“各位,学校给了我们这一班一
个好漂亮的大教室,可以各有书桌,还有大窗,不过那在校分部,去不去呀?”
。⒋⒋。闹学记大家楞了一下,接著全体反对起来。
“我们围著这张大会议桌上课,可以面对面讲话,如果变成一排一排的,只看
到同学的背后,气氛就不亲密了。”我说。
“校分部吟是建筑新,不像学校,倒像个学店。”
“说起商店,校分部吟有自动贩卖机,没有人味的。”
“有大窗”叀酢崩鲜λ怠?
“有了窗不会专心读书,都去东张西望了。”
艾琳沉吟了一会儿,说∶“好那我们留在这个小房间里。”
“对了”全班齐声说。
对了,班上去了几个旧同学,来了两个新同学,这一走马换将,那句∶“你哪
里来的?”又开始冒泡泡。
当然,为著礼貌,再重新来一次自我介绍。
来的还是东方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刘杰克,夫妇两个一起从台湾来的,太太做事。杰克开创电脑公司,他
一个人来上个没有压力的英文课。
我观察这位刘同学,立即喜欢了他。
我看一眼阿雅拉,她对我点一个头,我们显然接受这位和蔼可亲又朴朴素素的
好家伙。杰克合适我们班上的情调,步伐一致。而且有童心。
另外一位女同学,是东南亚中的一国人。
她略棕色,黑发卷曲著长到腰部,身材好,包在一件黑底黄花的连身裙里,手
上七个戒指是她特别的地方。眼窝深,下巴方,鼻子无肉,嘴唇薄……是个好看的
女人。
杰克有著一种不知不觉的自信,二十八九岁吧,活得自。⒌⒋。闹学记在怡然
的。我猜他必然有著位好太太。
那位新女同学,英文太烂,只能讲单字,不能成句子。这使她非常紧张。艾琳
马上注意到她的心态,就没有强迫她介绍自己。她只说了她的来处。
第一堂课时,我移到这位新来的女同学身边去,把书跟她合看,她的感激非常
清楚的传达到我心里,虽然不必明说。
下了第一堂课,我拉她去楼下书店买教材,她说不用了。
我看著她,不知没有书这课怎么上下去呢。
“我,来试试。”她说。
我突然明白了,其实班上的同学都是存心来上课的,虽然我们很活泼。而这一
位女人,完全不是来念书的,她只是来坐坐。她连书都不要,不是节省,是还在观
望。
这位谁也懒得理的新同学跟我孤零零的坐著。她的不理人是一种身体语言的发
散。说说话就要去弄一下肩上的长发,对于本身的外貌有著一份不放心和戒备
她很注意自己自卑。
虽然她讲话不会加助动词,这无妨我们的沟通,可是当我知道她住在美国已经
十一年了,而且嫁给一个美国人已经十六年了时,还是使我吃了一惊。
“那你先生讲你国家的话?”我问。
“不,他只讲英语。”
说到她的丈夫,她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自得。也许是很想在班上找个姊妹淘吧
,她突然用高跟鞋轻轻踢了我一脚,那鞋子是半吊在脚上的,所谓风情。
这在另一个女人如此,我一定能欣赏,可是同样半脱著。⒍⒋。闹学记鞋的她
,就不高尚。
新同学说∶“你,找个美国老头子嫁了,做个美国人,不好?”
我笑看著她不语。
她又说∶“嫁个白人,吃他一辈子,难道不要?”
这几句英文,她讲得好传神。
听见她讲出这种话来,我的眼前突然看到了那长年的越南战争、饥饿、死亡,
以及那一群群因此带回了东南亚新娘的美国人。
又上课了,阿雅拉一把将我拉过去,说∶“那个女人你别理她廉价。”
“她有她的生长背景和苦难,你不要太严。”
“我们犹太人难道不苦吗?就没有她那种下贱的样子。”阿雅拉过份爱恶分明
,性子其实是忠厚的,她假不来。
这个班级,只有我跟这位新同学做了朋友,也看过来接她的好先生年纪大
了些,却不失为一个温文的人。我夸她的先生,她说∶“没有个性,不像个男人。
”
听见她这么衡量人,我默默然。
没上几次课,这位同学消失了,也没有人再问起过她。至于杰克,他开始烘蛋
糕来班上加入我们的游乐场教室,大家宝爱他。
我终于看清楚了这可敬可爱的全班人,在相处了三个月之后。
阿敏不再来上学了,虽然过去是伊朗老王旗下的军官,很。⒎⒋。闹学记可能
为生活所迫,听说吩做了仓库的夜间管理员。
南斯拉夫来的奥娃以前是个秘书,目前身分是难民。为著把她四年不见的母亲
接来美国相聚,她放弃了学业,去做了包装死鱼冷冻的工作。
这两个弃学的人,本身的遭遇和移民,和政治有著不可分割的关系,在这种巨
大的力量下,人,看上去变成如此的渺小而无力。看见他们的消失,我心里怕得不
得了。
“不要怕,你看我们以色列人,是什么都不怕的。”阿雅拉说。
我注视著那三五个日本女同学,她们那么有守有分有礼又有自信。内心不由得
对这个国家产生再一度的敬虽然他们过去对中国的确有著错失,却不能因此把
这种事混到教室的个人情感上来。
日本女同学的丈夫们全是日本大公司他们叫做“会社”派驻美国的代表。
她们生活肓稳,经济情况好,那份气势也就安然自在。我们之间很友爱的。
瑞恰也是个犹太人,她的黑短发,慢跑装,球鞋,不多说话,都在表现出她内
在世界的平衡和稳当。那份永远只穿两套替换衣服的她,说明了对于本身价值的肯
定。她的冷静中自有温柔,是脑科开刀房的护士。
阿雅拉同是犹太人,却是个调色盘。从她每次更新的衣服到她的现实生活,都
是一块滚动的石头。在她的人格里,交杂著易感、热忱、锐利、坦白、突破以及一
份对待活著这件事情强烈的爱悦。越跟她相处、越是感到这人的深不可测和可贵,
她太特殊了。却是个画家。
。⒏⒋。闹学记伊朗女同学仍是两个。一个建筑师的太太,上课也不放弃她那
“孔雀王朝”的古国大气,她披金戴钻,衣饰华丽,整个人给人的联想是一匹闪著
沉光的黑缎绣著金线大花。真正高贵的本质,使她优美,我们很喜欢她。
讲起她的祖国,她总是眼泪打转。忍著。
另一位伊朗同学完全相反,她脂粉不施,头发用橡皮筋草草一扎,丈夫还留在
伊朗,他带著孩子住在美国。说起伤心事来三分钟内可以趴在桌上大哭,三分钟后
又去作业边边上用铅笔画图去了。画的好似一种波斯画上的男女,“夜莺的花园”
那种童话故事里的神秘。虽然遭遇堪怜,却因为本性的快乐,并没有悲伤得变了人
。
古托是唯一南美洲来的,深黑的大眼睛里饱藏寂寞,不过二十多岁,背井离乡
的滋味正开始品尝。好在拿到语文证书可以回去参加嘉年华会了。他是我们班的宠
儿,不跟他争的。
月凤是个台北人,别跟她谈历史文学,跟她讲股票她最有这种专业知识。那分
聪明和勤劳,加上瘦瘦而细致的脸孔,使人不得不联想到张爱玲笔下那某些个精明
能干又偏偏很讲理的女子。月凤最现实,却又现实得令人赞叹。她是有家的,据说
家事也是一把抓,精采。
日本同学细川,阅读方面浩如烟海,要讲任何世界性的常识,只有她。有一次
跟她讲到日本的俳句,不能用英文,我中文,她日文,笔谈三天三夜不会谈得完。
在衣著和表情上,她不那么绝对日本风味,她是国际的。在生活品味上,她有著那
么一丝“雅痞”的从容和讲究,又是个深具幽默感的人。
。⒐⒋。闹学记不但如此,金钱上亦是慷慷慨慨的一个君子。我从来没有在日
本人之间看过这么出众的女子。一般日本人,是统一化的产品,她不是。
班上总共十几个同学,偏偏存在著三分之一的人,绝对没法形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