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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宇回到了独身的生活,让自己倒退回十年之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除了多了一个孩子,给父母添了几道皱纹,其它一无所获。他花了三天时间彻底打扫了房间,把结婚时的家俱送给了一个乡下亲戚,床也送给了父母,洗净了久未打扫的地板,又把墙壁上的蛛网也扫了一遍。房间简单素净得差点认不出来了。他把写字台的灰尘清洗干净,重新漆过漆,又在上面铺了块厚玻璃——这样看来,很接近十年前他单身时样子了。其后,他又买了一台书柜,把婚后再也没有翻过的书统统翻了出来,弄干净后,把它们整齐地摆了上去,然后就可以在睡不着觉的夜晚,整夜整夜地翻看它们。刘明宇至今记得他当时的状态——去拼命看小说,钻进了书堆。他记住了一大堆东西,但全都是没有头绪的,因此,他的脑袋犹如一块海绵,既空空如也,又鼓鼓胀胀。他一个接着一个地爱上了不同的作家,但是,由于他生性容易受到感动,所以最后的一个他认为最能感动他的作家总让他厌弃之前的那些倒霉蛋。竟至最后,刘明宇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像刚遭到洗劫后的破书摊子。
黄浩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说得他心花怒发。所以,最初的日子,他很容易地就用书解决了彻骨的悲酸——他以为一个人只要把书当成他的情妇,只要搂紧她,空虚就能填满。然而不到一个月,他出现了幻听——在深夜他看书的时候,总是听到客厅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给自己的解释是:这的确是幻听。但一次又一次的幻听让他动摇了,他无法相信同样的错觉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客厅里跑,事实的结果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了他,使他看起来和一个二百五毫无二致:客厅里除了墙上的石英钟有秒针在动,别的什么也没有。而黄浩鼓吹的那些颜如玉和黄金屋,它只能用来骗鬼。刘明宇的恐惧攀升到顶点,彷佛自己的生命就要耗尽在这一场冗长的折磨里了。他感到灵魂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痉挛地昏厥,仿佛一只受伤的鸟儿,在天空飞着飞着就咽了气。最后,他越来越恐惧夜晚的来临,每一次夜幕低垂都让他在拉紧窗帘的时候精神都要骤然崩溃——尽管白天装得像个人,可一到晚上他就脆弱无比。刘明宇的夜晚过分冗长,他只能靠看书和哭泣来打发漫漫长夜。他不敢大声哭,怕哭声惊动了父母和孩子,却又控制不住,只好用被子包着脑袋,上面再压一个枕头,开始撕心裂肺。开始他还有些羞涩,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哭实在太矫情,后来他什么也不在乎了,难为之情很快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怜悯,他投入地哭,忘乎所以地哭,遭受耻辱地哭,男人沉闷而粗犷的哭声飘满他的卧室,令人毛发倒立。每一天夜里,刘明宇在自我折磨中越陷越深,直到哭得疲惫不堪才昏昏入眠。
书和哭泣让刘明宇帮自己度过了漫长而寂寞的五月。六月来临的时候,人们脱下春装,换了衬衣,在健身器材上锻炼身体,或者在淡绿色的草地上谈情说爱,而他完全的孤苦零丁——一种年少春衫薄的微寒景况。自结婚之后,他的朋友就少的可怜,也很少与同事来往,所以也就没有谁来理会和理解一个离婚的男人。除了黄浩,他不敢去见任何人,怕别人安慰;他不敢上街,几乎每一条街都曾留下了他和陈玲玲共同走过的足迹;更不敢翻动从前的照片……他在百无聊赖的孤烛中送走了六月。七月来临的时候,它比六月更难过。整个七月,他不止一次地对黄浩说,我他妈的快要坚持不住了。黄浩听后哈哈大笑,说如果为人民而死,将重于泰山,否则,只能轻于鸿毛。黄浩还说,再痛苦的时候,就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把手伸到两腿之间……痛楚马上就会过去——他教刘明宇怎么手淫!其实,刘明宇的模样并不比一个刚手淫完毕的家伙好上多少。黄浩说,你哪儿像?我看倒像一个越狱而逃的强奸犯。
离婚的最初两个月里,听黄浩说陈玲玲仍住在本地,这让他每天都不踏实,一个曾经和自己有着某种肉体关系、和女儿有着血亲的女人,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彼此又不往来,他觉得实在太荒唐太不可思议。这意味着她不再属于自己和女儿,不久,她将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刘明宇很奇怪世界上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随后的日子里,陈玲玲直到临走也没来过刘明宇家,甚至没有来看女儿一眼。刘明宇很佩服她,能坚持把母女感情与婚姻关系等同对待。在陈玲玲去南方前,有两次刘明宇在街上碰见过她,隔很远,很陌生,而且行色勿勿。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她真的在忙着什么,同时也为她的将来担心。从内心来讲,刘明宇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好,并尽快能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除此之外,刘明宇还希望女儿能尽快忘掉陈玲玲:“妈妈去外地工作了,需要很久才能回来。”刘明宇觉得这个谎言很好,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对于女儿,父母的离异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她根本就不听刘明宇的谎言,每天都喊着要妈妈。没有妈妈的她显得非常孤单无助,经常有小孩欺负她,甚至比她小的孩子都可以打她,刘明宇时常看到女儿见到那些曾经打过她的孩子从她身旁走过,都吓得蹲在地上不敢站起来。刘明宇很心疼女儿,但又不可能去帮她打那些孩子,所以只能不吭声地把女儿拉走,然后抱着她难过。刘明宇教过女儿很多次:“不要害怕,任何人打你都必须还击。”刘明宇知道这样教育孩子很不好,可实在受不了女儿这样天天被别人打。
有时候他会抱起女儿,把她放在汽车后座上,驱车去铁路边,让女儿看火车。刘明宇喜欢女儿看见火车时手舞足蹈的样子。她远远地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异常兴奋,那对她来说无异于超级怪兽。她的话非常多,边伸出手指数火车的车厢节数,边咿呀跟火车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火车过后,她便企盼下一列火车再来,好再一次兴奋起来,如此。她的企盼总能实现,从未失落。渐渐地,她在轰鸣的火车声中遗忘了陈玲玲,从此再也没有对刘明宇提起过“找妈妈”。“妈妈”这个她生下来第一个学会的词渐渐被她丢在了遥远的宇宙终极,直至想象不到它本身的概念。她觉得,妈妈这个角色是可有可无的,她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从前的某一天像丢失一个布娃娃一样不慎丢失。
陈玲玲是在初夏的一个下午走的,走得悄然无息。没有人送她,狼狈,也很孤单。
陈玲玲走之后,七月底,刘明宇参加了黄浩的葬礼。他死于一场车祸,收尸体的时候,用的是铁锹。其时黄的女儿才一岁,大概一生也不会因他的死而伤心。在焚尸炉前,刘明宇看到黄浩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刘明宇想起来最后一次看到黄浩,黄浩对他说,所谓真正的爱情,是属于昨日的话题,已经离我们相当遥远。
第二十一章 邵海妹
黄浩活着的时候曾对刘明宇说,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就是移情别恋。于是,刘明宇照他的方法,饥不择食地随处恋爱,包括网络。说是恋爱,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属于他的爱情只有一次,早已经被他花销掉了。所谓爱情,就算她再来,也不过是掩人或者掩自己的耳目罢了。
刘明宇认识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一家超市里的营业员,她很小,只有十七岁,和刘明宇一个属相,比他整整小了一轮。刘明宇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朋友新开的网吧里,在认识她之前,他曾经被她在网上写的武侠小说所吸引。见到此人之后,才惊讶作者原来不是什么大侠,更像一个中学生。她当时坐在靠墙角的一台电脑前,在QQ上对刘明宇说:“我和你同在一个网吧。”刘明宇很吃惊,感觉自己像中了埋伏,随即紧张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只有一个人转身冲他微笑,就是她。她个子不高,有些瘦小,瓜子脸,鼻子小巧,笑的时候,似曾相识。
刘明宇从一台电脑走向另一台电脑的时候,觉得自己迈过时光隧道,年青了十岁。那些文章是你写的?刘明宇问她。不可以吗?她歪着头,很调皮的笑。她的笑让刘明宇觉得自己很傻。于是他坐在她身旁,看她打字。她用五笔,并不熟练,经常打不出来字,就问刘明宇。刘明宇很乐意教她,以显示自己能耐。
“‘岑’字怎么打?”她问。
“M、W、Y、N。”他告诉她。
“果然。”她把“岑”字打到写字板上,微笑了起来。
“‘岑’是小而高的山,那‘岑寂’是什么意思?”过后,她又问。
“‘古观岑且寂,幽人情自怡’。岑寂来自于此。《鲍照赋》里有一个句子,‘去帝乡之岑寂’。‘岑寂’形容比较清冷,就是空、静、高、险的意思。它还是一个姓氏,唐代有一个大诗人,就叫岑参。”
“是的,我想起来了,《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就是岑参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呵呵,是的。”
“《两种世界》是你写的吗?”她突然问。
“是。”刘明宇不好意思地说,“我第一次写长篇,把握不住全局,给点意见。”
“想要表达的内容有点像奥斯卡王尔德,但似乎没有处理好,没有他的为艺术而艺术的歇斯底里。”她想了想说。
刘明宇点点头。
“带有颓废色彩,也有点像英国先拉菲尔派的罗塞蒂、莫里斯,法国的高蹈派,还有意大利的某一个流派,说不上来。”
“说得对。”刘明宇由衷地佩服道。
“里面有闪光点,但没有得到有力发掘,总离意境一步之遥就戛然而止了,使得读者刚建立起感觉就稍纵即逝。故作的高深莫测有些欲盖弥彰,互不相干互相冲突的段落硬拼到一块,令美感荡然无存。磨磨蹭蹭总不表达应该表达的地方,不该表达的却冷不丁的窜了出来,使整个画面显有累赘和添足,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读者考虑。对事物描述过于简单,有失准确,缺乏实质性认识。说明性文字说不到点子上,总不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来,该圆的不去圆,逻辑和结构令人泄气。”
刘明宇楞住了,对这种精确的评论佩服得五体投地,猛一转头,发现邵海妹带着与人有情的隐隐笑意看着他,这笑容让刘明宇慌乱了,他像少女般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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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刘明宇似乎感觉到又一个爱情来了,而且自然而然、毫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安好无恙,像一场重复过的梦魇。对象就是这个写武侠小说的女孩,她叫邵海妹。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刘明宇有些胆怯或犹疑,始终没有勇气去向一个比他小一轮属相的小女孩敞开心扉。但是,事情的进展却出乎他的意料,邵海妹不仅比他勇敢,还能给他鼓励。在他心情最沮丧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坠入情网远比从婚姻的沼泽中走出来要容易得多——于是,一场悲欢离合,在那一年的夏季迅速蔓延开来。
那个夏季总是多雨,令人心浮动,甚至烦躁。那些矛盾的心情,刘明宇不清楚究竟要待续多久才更合情合理——他总是这样自相矛盾,既无法割舍对前妻刻骨铭心的思念,又无法拒绝另一个爱情闯入心中。他始终没有坚持把自己封锁在一片孤寞的世界里,亟亟欲逃,惊惶而紊乱。他甚至有种罪恶感,一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