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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幻帝宫中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园能随时令而变化的花草,那是苍所喜爱的。与所有喜欢生命永远处于永恒美丽的族人不同,苍沉迷于短暂生命蓬勃衰败的轮回更替当中。
因为短暂,所以才分外让人觉得珍贵,便是枯亡也有一种沧桑凄凉的美好。这是苍的原话,他忘记了很多事,却对这句话记忆犹新。
在幻狼盛世的时候,他如同其他族人一样,无法理解苍的想法,又或者,身为天祭司的他一直不容许自己去理解。然而,在独自活了悠长的岁月之后,他才明白苍是对的。
有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草籽以及枯叶的味道,还有秋的凉意。
细碎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天陌握了握已经变凉的茶杯,看到小冰君去而复返。
对于人族来说,眼前的女子是绝色无双的。目光静静随着小冰君窈窕的身影而移动,看她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暖炉。
“我找主人家要的。”小冰君笑嘻嘻地将暖炉塞到天陌怀中,“主子,我陪你坐会儿吧。”
这会儿用暖炉其实早了点,但她担心他腿会疼,也顾不得寄人篱下,巴巴跑了去麻烦人找出来,放上烧红的炭便抱了过来。
暖意从怀中传递到全身,天陌素来无情无绪的眼中隐隐出现了些许波动。
“你也坐吧。”他看了眼身旁的椅子,道,间接默许了她的请求。
第八章 (4)
小冰君欢喜地微侧身面向着天陌坐了下来。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风吹着烛焰轻轻摆动,在白瓷花瓶上划过粉色的薄光。
“主子,咱们还要回黑宇殿吗?”目光落在近在眼前的俊美侧脸上,小冰君在片刻的怔神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突然有些发烫,忙转开眼随便扯了个问题打破这让人无措的静默。
“你想回去?”天陌依然看着外面在夜风中摇曳的花枝,没有察觉她轻微的心思变化,不答反问。
“我”小冰君顿了下,不由将目光又移了回来,偏头想了想,才认真地道:“主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话她以前曾经说过,天陌想起她开始代卫姓猎人说的话。
若是主子遇难,我便是无力相救,便是会白白丢了性命,也是宁可要与主子在一起的。
因为这句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试探卫姓猎人们的做法甚为无聊,才会果断地停止。她已经如此做过了,所以他无法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只是,对于身为幻狼族天祭司的他,面对危难时一向要考虑的只能是怎么做才能将伤害降倒最底,而不是任性而为,因此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你喜欢我?”他微侧脸,问。他记得她说过喜欢就是时时想跟那人在一起,无论是人族还是幻狼族都能为了一个喜欢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来,因此他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个理由。
小冰君不防他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眨了眨眼,脸腾地一下红了。
“喜喜欢你?”她磕巴,从来没往这上面去想,因此被他蓦然点出,一时间竟然有种被说中心思的慌乱。“我我”她想否认,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不字。所以,她是喜欢他的吗?
黑宇殿十年,虽只闻声而不见人,对他的尊崇却早已深刻在了心中。她知道,那当不算喜欢。至少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否则她不会选择离去。如今,如今她却有些不确定了。或许自从他虚弱地将头靠在她怀里那一刻起,又或者是在睁开眼睛看到他专注地给她脚上药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天陌也不介意,手指摩挲着暖炉,陷入其它思绪当中。事实上那个问题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喜欢还是不喜欢,于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见他不再追问,小冰君暗自松口气之余,又隐隐约约感到有些失落。也许,那种心思终究还是希望他能知道吧。
******
这一夜小冰君没睡好,辗转反侧间总是天陌漠然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睡着,又梦到他丢下自己,越走越远。天还没大亮,便被雀鸟叽喳声吵醒了过来。
扶着有些沉重的头,她从榻上坐起。为了便于照顾春姬,两人仍然睡一个房间,春姬睡床,而她则睡在外间的榻上。
“你扰了我一夜。”隔着珠帘,里面传来春姬不悦的声音。
小冰君怔忡片刻,穿上鞋走进去,虽然仍笑着,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透过窗隙的淡青晨光中,春姬睁着眼一脸的清醒,显然真如她所说被扰得无法入眠。
“那你再睡会儿,我出去走走。”小冰君满眼歉意,她一夜睡不好倒也罢了,春姬身受重伤可不行。
“这会儿哪还睡得着,过来扶我一把。”春姬没好气地道。或许是真正放下了对天陌的感情,又或许是终于重回“人间”,她对小冰君没再像以前那样防备,语气变得随意起来。
“我很好奇,是何事让一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夏夫人烦恼了整夜。”看着倾过身将软枕垫在自己背后笑得美丽的女子,春姬脑海里突然浮起两人初见的情景。
那一天将雨未雨,天色铅沉,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站在玄天深涧的一端看着横跨两崖的吊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仿佛觉得四周其实是阳光明媚的。片刻的恍神之后,她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为那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靥。
或许在那一刻,她便已预知了自己今日的结局,只是心中的不甘让她始终不愿意看清这个事实。
小冰君直起腰时正看到春姬眼中的苦涩,微愣后方垂下眼,笑道:“吵到姐姐,是冰君的不是,可能是”昨晚与天陌的对话自是不便与其他人说,她正想推在认床上面,却被春姬蓦然打断。
“冰君?为何改了名?”自从受伤醒来后,春姬精神都不太好,后又与天陌划清界限,心情郁积下并没注意到小冰君名字的转变,此时听到不免诧异。
“我原本便叫这个名字,进了黑宇殿才叫的夏姬。”在床沿坐下,小冰君想到那日宇主子给自己脚上药时的专注表情,不由笑得甜美,眸子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主子让我换回来的。”
睨了她一眼,春姬难掩心中浮躁,“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乐成这样?”
小冰君没有反驳,微曲了修长的颈项,伸手为春姬掖了掖腰边的被角,柔声问:“姐姐在家时唤什么?”
“家”春姬怔忡,而后别开眼,“哪来的家,不过是别人养的玩物。”撇了撇唇,她语带自轻的鄙夷。或许一直对自己的出生感到自卑,因此无论如何努力和伪装,在面对身世高贵的小冰君时她始终无法忽略心中那低人一等的感觉。
“姐姐”小冰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微抿了唇,眉间浮起一抹皱痕。她不喜欢这种说法,只是也没立场劝什么,那些义正词严正气凛然的大道理不过是显示自己另类的优越感而已。“姐姐,我自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要被送送要去和亲。可是我很欢喜、很欢喜能嫁给主子。”冰城少主又怎么了,其实用途跟春姬口中的玩物没什么区别,只是她从来没看轻过自己,从不看轻自己。相较于恋儿,她们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不会被人争来抢去。
“我不是他,别在我面前扮纯情”春姬嗤笑,随即又敛去脸上的讥讽,轻叹道:“你不会懂的。”
第九章 (1)
小冰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春姬会向她敞开心扉。
“我是雷蒙善水人。”歇息片刻后,春姬开始娓娓说起自己的过往。“王统一雷蒙前,善水只是一个小国。”
看到小冰君眼中的不解,她顿了顿,才解释,“王就是封九连城穆喀德,雷蒙高原上最伟大的英雄。”
“一定没有主子伟大。”小冰君忍不住小声嘀咕。
“你倒底还要不要听!”春姬白了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明白眼前之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怎么还能保住这份孩童般的天真。
小冰君看了眼窗子,发现天色还早,便坐直身体,认真地点头,“要。”主子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吧。
看出她的心思,春姬不由暗叹口气,知道自己输的不只是在出生,还在于用心程度上。
“我十一年前入黑宇殿时,王还没统一整个雷蒙大地,但善水已经被他纳入了湛鱼版图。善水被灭国的时候,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们自然是想尽办法讨王的欢心,而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给了王。”说到这,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说是善水人,不过是抬高自己而已。我本是原善水巴扎家的奴隶,在那里是不能算是人的。”
小冰君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春姬放在被子外的手,很凉。
春姬僵了下,却没缩回,只是微白了唇。那些回忆并不是好的,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和人说,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清晨跟一个应该算是自己情敌的人有了倾诉的欲望。是黎明前将醒未醒的心理防线太过薄弱,还是因为眼前女子的笑太暖?
“善水的贵族会挑选外形体质上佳的男女奴隶配种,然后再从繁育出来的奴隶种中选出美貌出众的男女幼童培养成性奴我便是其中之一。”
说着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小冰君,却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轻鄙,本来冰凉的手渐渐回了暖。
“在我十四岁那年,王攻破善水王都,巴扎家的老爷为活命,将我送给了王。”怎么被选择,还有训练成性奴的经过她都没说,就算愿意提及往事,有的事也是无法再重温一遍的。但只从她在众多奴隶中被选中这一点来看,就知她定然是其中的姣姣者。
“那时我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库其儿。我再也不是主他的人了,那春姬二字休要再提,以后你就叫我库其儿吧。”
“库其儿姐姐。”小冰君立即笑眯眯喊了一声,显然很高兴知道春姬的名字。
库其儿脸上浮起恍惚的神情,十多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喊出,她竟有恍然若梦的感觉,还有些若有所失。
曙光从薄薄的窗纱透进屋内,隐隐约约泛着粉红的色泽,预示着这一日的好天气。
“他该起了,你去伺候他吧。”库其儿突然间觉得有些心灰意懒,原本还未说完的话也不想说了,将手从小冰君的手中抽了出来。
小冰君沉默片刻,却没坚持,只是道:“那姐姐你再小睡一会儿。”
看库其儿点头,于是起身扶她睡下,自己则走到外间梳洗过后才往天陌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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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原来春姐姐的名字是库其儿。”仔细地为天陌系上腰带,小冰君随口道。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天陌一向亲力亲为的更衣梳洗等事被小冰君接手了过去,自然得谁也没察觉到这个改变。
听到她的话,天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唔了声。
系好外袍,他撑着手杖坐到窗边的椅中。小冰君跟过去推开窗,让早晨清新的空气灌进屋子,然后取下自己发上的梳子,开始给他梳理长发。
门窗都是面南而设,可以看到青瓦上面被朝阳染红的天空,院中有几丛菊,颤微微地开着紫红色的花朵,在枯败的芭蕉旁边显得异常惹眼。
手下的发滑软厚密,表面冰凉如水,靠近颈背部的部分却带着薄薄的暖意,有他的体温。
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麝香味,小冰君不由微低了头,想要闻得更仔细一些。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天陌开口询问。
发觉自己的失态,小冰君脸微红,嘴里却若无其事地道:“主子,你洗浴时并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