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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是乐事!山本先生前几日还过来告诉朕,又将要添喜庆,没想到这样快!”青年人继续把玩相机,眉眼都不抬起望一下跪在地上的老者。
“皇上,你切勿再如此沉沦下去,那些东洋人的话信不得呀,他们一个一个狼子野心,阴险狡诈……”老者抬头凝望,都是满眼泪花,眼前之人哪有半点心思复国,自己的心思恐怕要付诸东流。
“混账东西,还在此多说一句,若被他们听见,还不剐了你我的皮。”青年人清瘦的面孔上忽然一阵隐忍闪过,朝老者拂了拂手,四周张望了一番,忙使眼色,而老者装作没有体察到,仍然想要以老者的口吻去劝诫,此刻,青年人再抑制不住,拍桌而起,双目带着怒火, “杜午新,别仗着你是元老,就敢在朕面前如此啰嗦,快滚!”
“老臣千里迢迢来此侍奉皇上,只一心想着为皇上复国,绝无半点亵渎之心,如今东洋人的行径越发难以琢磨,老臣只是担心他们的阴谋是不止为皇上复国啊,他们……”
杜午新几乎声泪俱下,因常年累月吸烟土,身子已单瘦得很,如今在东北这极寒之地生存更是难以适应,病痛不断,身形已如削骨,他俯身贴地,几乎疲惫殆尽。
青年人在一个柚木大方桌前,凝望他几秒,脸上浮现着忐忑与不安,终是放下手里把玩的相机,朝跪地之人轻声叹道,“爱卿所说得,朕何尝不知道,只是,现今这处境,朕倚靠得也再无他人,您先请起……”
杜午新再欲说上几句,本能地顿住,幸及封口,因为外面已然有了沉重的脚步声,靴声阵阵,听起来尤其冷酷,他连忙起身立在一旁,别看他因吸食大烟而经常脑袋不清醒,但到东北后,反应倒是极其快的,他但见青年人收敛起自己方才的彷徨感,整理好周身,准备迎接大人物的架势。
三个东洋人一齐进来,其中一个穿着西装革履,走在最前面,他上前一步,取下头上的黑色礼帽,放在胸前,朝青年人深深一鞠躬。
“圣上,这一向可好?”山本先问,瞅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杜午新,那是一道如狼似虎的不安分的目光
“朕安好。山本君,今日来,可是有要事商议?”青年人从桌子一边绕过来,热情地招呼山本一郎入座,对太监下令,“奉茶!”
山本拂手示意不用,淡漠的笑意挂在脸上总让人有种不详得感觉,他对青年人说,“圣上,我今日是有喜事来上报。”
“是不是我……们赢了?”青年人说此话时,也自觉心虚,生怕山本盯着自己的眼睛发现什么端倪。
“圣上英明,我大日本帝国的军力自然是早该大获全胜。”山本骄傲地昂头,但眼光一顿,又改了口气道,“但可气得是,没有除掉习暮飞这个心腹大患。”
山本这一句的咬牙切齿,却是让一边的人听得胆战心惊,但杜午新清醒得意识到,山本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稍稍让他松口气。
“习暮飞?”青年人随口问,“是那个一统江南五省和北部数省的习统帅麽?”山本一滞,脸部抽动了一下,看似诡异鬼怪,盯着青年人直发毛,青年人还想开口说一句,听见山本迎面拍掌的热烈声音,分外刺耳。
“圣上见多识广,住在这深宫大殿里,还可以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山本一边笑,一边阴险地说。
“不,不!”青年人此刻有些慌了,“山本君夸奖,我也是从大东洋日报上读来的……”他言下之意便是这报纸是你们东洋人办得,你们给我读,我便读,怎能怪我关心时事,包藏祸心呢?
山本何等狡诈,怎可不知,他笑声很大,却是声声厉厉,他轻轻拍了拍青年人的肩,青年人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听见山本又恭敬又顺带威逼得说,“圣上真是英明,山本佩服,只是,希望以后,圣上更加听话,才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哦……”青年人岂敢再多说一句,只得连连点头答应,几次去扶脸上的眼镜。
“圣上,您要相信,有那么一天,习暮飞必定臣服在您的脚下,当然……还有我们大日本帝国天皇的威严之下。”山本作为这次战役的幕后策划者,曾极力要求除掉习暮飞,当初和南方政府讨价还价之时,这个条件就是他争取附加上去,也算他的私心,再加上决策高层军官对习暮飞都耳有所闻,觉得确是东洋国以后实行大亚洲国家计划中一个强大的畔脚石,所以几乎都表决除掉习暮飞,谁知道南方政府首脑人物力保他,不惜以地换人,欧洲各国生怕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也纷纷出来指责日本,他们只好作罢,但山本真是憋了一肚子气。
“会……会的。”青年人的额头上都渗出汗珠,在山本面前哪里还有一点皇者威严?杜午新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他不知道山本这次又会来什么阴谋,就像上次捕捉如昔一样,让人听到后都冷汗直淋,他手捏着衣服,几乎全是黏黏糊糊的汗水。
山本不动声色踱了几步,对后面来的军官使了一眼,军官拿着一份文件,越过青年人,径直走到桌上,摊开,青年人极度讶异,山本对他说,“圣上,这里是一份文件,上面披露了习暮飞的重重劣迹,还有他的家庭丑事,请您在上面盖上玉玺,以资证伪实。”
文件纸上慢慢写着墨黑的钢笔字迹,狠狠地批判了他的一切,包括他母亲的失宠,他父亲的绿林匪事,他爱上后母之女,又与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争风吃醋,再后来,被兄弟背叛……
“我大清王朝重臣杜午新之女杜如昔……”青年人看到这一句,忍不住念了出来,瞬间,就瞅见杜午新此刻的脸已经绷得过紧,嘴唇紧紧相闭,站在那里强忍着,山本这一招,真够釜底抽薪,不用动刀动枪。他杀不了习暮飞,就动起了这番念头,用文字让天下人知道,习暮飞的一切,让他妄有常胜将军称号,让他声名狼藉。
“这些……”青年人才一开口,想探一下口风,但很快被山本的眼神压下去,立即命人取来玉玺,正正方方地压在上面,赫然醒目,青年人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次,山本又要拿这些刊登在大东洋日报上,去大做文章。
山本满意地仔细瞧了瞧玉玺印章,将文件收好,递给后面的军官,军官放进文件包里,山本此刻才走到已近崩溃,但强忍住哀伤的杜午新身边,垂身扶住他,将他安坐在椅子上,望着他一直笑,笑中藏刀,“杜老,对不住了,把您的陈年往事全抖出来。”
“不……不妨事……”杜午新忙站起来,屈身一鞠躬,然后挤出一丝笑容,在山本面前低微地再低微,“山本君做得极其妥当,只要能帮皇上复国,一切都值得。”
“是……呀?!”山本笑容极深,负手而立,凶狠的目光再度闪出,也不做停留,朝青年人鞠躬转身大摇大摆离去,边走边笑,声音越大,大得能震动整栋宫殿,那是野兽捕食之前的狂声嘶喊。
“零儿,你等着,快了,快了!我就快找到机会,等我,我马上就去见……”深夜,在一处后院屋子里,他靠在床上,手指紧紧捏住那根银钗,年代虽说久远,但依旧闪亮夺目,被他保养得极好,他记得,她戴着那根钗时,在花园里漫游赏花之时,总在他面前腼腆微笑,争奇斗妍的各色鲜花都不及她半点姿色,她爱说,“花总是开得时候美,落得时候残,我愿望每天都能花开如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春暖花开的日子,金陵城里里外外晴空万里,鸟语花香围绕着这个南北重要交通枢纽,娇艳的芙蓉花处处落下妍丽的身姿,迎风吹拂面庞,绿林盈盈,春竹斑驳树影交汇,大街上总是人潮汹涌,来来往往,轿车,军车不断。
一切都是崭新立意,春天的气息无处不在,突然有一大批穿深蓝色中山装的男学生气势汹汹给冲进了金陵城区最热闹非凡的旺区之内,后面跟着一批又一批的男学生和女学生,男学生全是深蓝色中山装,女学生一律都是蓝衣黑裙,她们当中不少人举有示威的旗帜,在春风中红旗飘飘。
“快走!习司令快到了!”跟在后面的一个男学生朝后面接磋而来的年轻面孔们,大声嚷道。
后面的人依次成排成排得在闹市石板街上纷纷走过,那些人群似乎根本看不到个头,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靠近总统府的一个中央广场,听说,习暮飞从上海返回,必定要先到总统府来做,而这里是他的必经之道。
不过十分钟,那个绿意茵茵的中心广场上已密密麻麻站满了学生,他们摆好架势,在几处都拉扯好白布帘,上面写有反对东洋人侵占国家领土的字眼,那字体铿锵有力,虽是黑色,但明亮泛光,叫人看见了无不热血沸腾。
可他们等了有半个时辰,都不见军车前来的踪迹,倒引来了总统府派来维持治安的警察,围绕在一边,与领头几个男青年学生在做交涉,但显然,结果不好,双方都僵持着,学生们人多,警察人少,不一会就被他们围绕在中间,尽管他们有真枪实弹,但是,面对得是学生,不敢妄自行动,再说人数众多,他们只要一开枪,还没冲出去,弄不好就会被众人挤压而死。
学生们不走,警察们只能退及一方,已经派人去通知总统府,保不定就会派军队来镇压,但无论警察怎么和学生交涉,他们是认定要等习暮飞出现,否则誓死不退。
广场中央的升旗台上,挂着南方政府的鲜艳气质,绯红色鲜艳炙热,在艳阳下,显得尤其闪人眼目,人多揣动,把面前的道路都堵得严严实实,黑色制服的警察干脆放下了戒严的牌子,民间车辆一律绕道,但始终阵势太大,引来不少旁人围观,议论纷纷,驻足不离开,这不是一个硝烟满满的战场,却两方对峙,形同水火,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面对持枪随时可以战斗的警察们,没有一个胆怯,反而将旗帜举得高昂,示意他们的决心。
学生们没有想到,习暮飞并没有直接去总统府,而是驱车径直去了一个巷子,建邺区水西门389号,一路风尘仆仆,没有来得及任何的准备,他带着一颗欣喜若狂的心往这一处奔来,因为那里有她在。
他一直相信微乎其微的结果,终于让他失而复得,两年过多,他曾暴躁,迷茫,痛苦,却一直相信她还活着,他的人生里只有她像一缕阳光温暖过他冰寒彻骨的身心,遇见她,拥有她,是他缺憾的生命中最完整的弥补,然而,仅是他的一个念头,就这么将她与他隔开千山万水。确是应该怪他自己,若是他能携她出行,将人带在身边,又怎会有如此心如刀割的漫长别离。
“二少,到了!”沈副官将他的车门打开,他忽地愣住,胡渣遍布双颊,青黑黯淡的眼圈,褶皱的戎装,此刻在沈副官眼中,竟是如此疲惫不堪,他到底是一个痴心人,这么几年,从未有女子近身过,他的心思和回忆全然在身后的那个院子里。尽管沈副官只见过她一次,在习暮飞出征之前,远远地望了一眼,只觉她的淡然出尘不是言语所能描绘,现在,马上就要见到了,心里也不甚好奇。
“二少……夫人就在里面……”习暮飞似乎在犹豫不决,他在举棋不定着,被沈副官唤了一句,才如若梦醒,终于揉开眼睛,沈副官明显得看见那炯炯目光中静无声息地划过一线水流。
院子门被打开了,徐妈抱着一个丁点大的小女孩打开门,首先看到得便是习暮飞,然后是戎装齐备的沈副官,后面的军用车辆就四辆,他们一身戎服,委实把没见过世面的徐妈吓呆了,以为这家犯了事,连忙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