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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一阵急骤的宪兵用枪柄砸门的声音传来,只听见宪兵唧唧歪歪嚷道,“支那人,半夜里不许亮灯,关掉!”
很快,屋子里的灯光骤然一黑,偌大的宫殿里,又是一片漆黑,厚重的黑幕再一次压迫过来,把往日的前朝宫殿包裹得只剩下空壳框架而已,迂回百转的重重宫殿瓦屋外只有来回巡逻的东洋宪兵,这些所谓最底层的士兵也完全不把前朝的臣子放在眼里,时不时就是操着生疏的中文辱骂大臣为支那人。
快了,快了!我要你们这些鬼子真的一齐去见鬼!他仍旧端坐在桌台上,双手握住那根紫玉堂银钗,遂放在胸前,紧紧贴近心脏的位置,也只有那里,还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不像白日里,如同行尸走肉,穿梭在东洋人身边。他只有压在心口上,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东洋人的行径越发难以捉摸,东北已然完全沦落在手,他们发行他们货币,实行他们的国策,颁布他们的制度,任何人都不可以违抗,违抗的下场必定是暴毙……
他们源源不断增加兵力,驻防东北边境,暗地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样的坏主意,时不时就挑起一些事端,以来戏弄一下南方政府,抑或,来一场盛大的军事演习,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在东北沦陷区的海陆空轮番表演他们的把戏,人们终日惶惶生活,那种时不时要提着胆子过活的日子,只道痛不欲生。更何况已活在重重兵力包围的皇宫里,青年皇帝虽是名义上的满洲皇帝,可实际上和一个傀儡木偶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甚至,有得时候,还会被东洋来的军官拿来威逼奚落一番,他的日子显然没有当初被东洋人礼貌盛情请来时那样好过,至于底下的臣子自然更是周身芒刺,碰都碰不得,生怕一个字没说好,就被乱枪刺死,或被活生生地埋死。
他已经老了,骨头已瘦不成形,但,到底,他是把烟瘾戒掉,但,在人面前,还是装作一副大烟鬼的模样。他也已经没多少时日了,他的身体越发病弱,再这样下去怕是再完成不了自己的心愿。于是,他不断用眼睛,用耳朵,用尽一切可能去寻找机会……
终于机会是来了,他心里火辣地乐开了花,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为此,他特地去请青年皇帝喝酒,两人在席间,不知不觉,酒性高涨,青年皇帝喝着喝着,从笑变泣,“现在朕是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不得,我的命运现今只掌握在东洋人手里,只能奢望他们的话能兑现。”
杜午新已是昏昏沉沉,一只手不停哆嗦地手执酒壶,再往请青年皇帝的杯中倒去,自己举起杯,趔趄地站起来,目光笃定,“皇上,今后,您有机会定要逃开东洋人,这是老臣午新最后一次恳求,求您相信自己,不要相信他们这群魔鬼!”
青年皇帝举起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残老衰落的人,眼底里尽是哀伤,但这种哀伤却是那样咄咄醒目人心,像清晨醒来瞬间洒进的一束阳光,让他无可抑制地想闭合眼眸。
军事演习在城郊举行,好几个穿戴整齐的东洋记者,挂着镁光灯的照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在台中央的人物旁边,拍照,采访,记录,夸耀……
青年皇帝坐在山本一郎旁边,穿一身东洋戎服,在阳光普照下显得特别显眼,但他没有半点自在,手指不断扯动脖颈上的那粒金色塑像的扣子,这粒扣子实在是压迫得他喘不开气,当记者象征性询问他时,他亦象征性地朗诵那段早已背好的台词,如何如何夸耀东洋军队,为之甚好,保护大亚洲的繁荣安定之类。
台下几万的兵戎持枪,穿戴得整整齐齐,只待长官一声命令,陆地军事演习就将拉开帷幕,那些真枪实干的家伙就会把对方当成支那人,露出凶恶穷尽的嘴脸,这些所有所有的军事训练都是高密度高强度的综合练习,东洋军方就是要把这些军人的思想变成一个念头,那便是上了亚洲战场,支那人便是猎物,不管如何手段,杀戮成了唯一的出路。
轰轰轰……
啪嗒啪嗒啪嗒……
火烈的声音传来,激战的待战声音也传来,山本一郎一行人分别都走下台来观看激烈的现场,一时,躁声环绕,但,山本显得似乎十分兴奋,所有人都将眼神,心思放在场面壮观的军事演习上面,连同守在一旁执行军务的侍从官也走开了神,此刻谁也没注意到本是守在青年皇帝一旁的人,他默默走进,一手拿着紧紧握着紫堂玉银钗,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握住刚刚从桌底掏出来的黑色小型手枪,砰……
砰……
砰……
一枪连发一枪,连着发,他已最快的速度冲进丝毫却无察觉的山本身后,抵着脊梁骨就是一顿乱射,在炮火纷飞,机枪扫射的现场,还未有人反应过来,听到他们之间的博弈。
只见杜午新,嘴唇紧咬着,抿得很紧,每射一枪,仿佛要掏尽他的气力,他切齿地骂道,青筋都鼓出几根横竖不一凸显在额头,“死鬼子,杀我妻女,要你不得好死,要你不得好死,要你……”
山本终体力不支倒下,他万万没想到,一生狡诈精明的他,终身离不开枪械,但到死,他都来不及从腰间取出配枪,更令他匪夷所思得是,这样一个前朝遗老,平时唯唯诺诺,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竟敢私自藏枪进来,将他置于死地,他死不可瞑目,鼓着死鱼般丑陋的眼珠子,躺在草地上,四肢摊开,但,终究停止了悸动……
啪啪啪……无数个子弹从杜午新的身体贯穿而过,他扑通在地,趴落在草坪上,长褂上沾满了血迹,鲜血流满了整个身躯,延伸到那只枯瘦如柴满是皱痕的手掌,青年皇帝惊秫地不敢妄动,看见那只手掌曲成一个拳头,拳头缝紧闭,突出来有一根银钗,已然沾上了鲜血,但仍见它的美意,他的嘴角始终弯成一个安详的角度,青年皇帝仰天深吸一口气,再不敢多望一目,阵阵哆嗦,浑身只剩寒意,眼角不露声色地跳出水花。
尾声
小男孩早已趴在她腿上睡着,落日余晖已洒满整片天空下的家园,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彩慢慢褪尽炫光,没有了流光溢彩,更没有了那兵马乱世,在她面前的只有安稳现世,平淡生活,那些逝去的江山岁月,曾经存在的美人将帅,统统随着一分一秒的流淌,悄悄没去。
老奶奶一只手搭在小男孩的身上,将小毯子替他捻好,另一只手将相片覆在自己心口之上,闭上眼,不愿让外人看见自己已泪流满面。
“老太太,到晚餐的时间了!”一个女佣在一旁轻声说,她不敢靠近,近些日子来,老太太脾气不太好,还时常陷入回忆当中,总拿起一张旧照片盯着看,看着看着便忧伤起来。对此,杨老先生总要不停地安慰,老太太才能稍稍静下心。
老太太……
杨老先生出现,他步态沉稳,并不失迅捷,徐徐低下身,在她耳边唤,“暄暄,该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
老奶奶一瞬间睁了一眼,女佣在一旁都几乎看到带着明媚的一瞥,是那样动人心弦,伴有无限爱恋。
“铭哥哥,我刚刚和子溪讲了他们的故事,我想他们,非常想念。”杨踞铭像哄孩子一般,握着她只余一点温热的手,“你又不听话!尽瞎想,我们不是说好,下个月回国扫墓吗?”
老奶奶倚靠在椅子上促狭地笑,“是啊!我都忘了!”随后又懒洋洋地招手,“你们先吃,我再躺一会。”
杨老先生答应,叫女佣把小男孩抱走,走了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老太太,“快些!太阳落山,莫受凉了!”
“就五分钟!我记得啦!”她的江南侬语有如青春时悦耳,她养神闭目,与往常无任何差别。杨老先生离开,带走一片夏天的微凉,她再不能睁开心灵,心里默默念起父亲,母亲……
诗暄……几声久违的亲切呼唤,不知由何方而来,反正只有她能听见……
她嘴角上扬,贴在胸口的相片从手中轻飘飘滑落,顺着旗袍一路滑落,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仿佛真如熟睡一样,温暖安静地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