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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国权涕泪齐流,不停的朝着这些士兵磕头。只是半天静悄悄的没反应,万国权制住啼哭,有些迷茫的抬头望去,那些士兵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副嘲弄的表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连长,咱们是不是玩大了?”有个士兵嘟囔着,那个军官点头,把万国权拉了起来,道:“乡亲,你别害怕,刚才咱们跟你开个玩笑,是这样的,咱们奉吴大人的命令,请城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们今天去总兵府商议事情,这就请万掌柜上路吧,咱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呵呵,那个院子就不进去了。”
万国权一听到上路两个字,眼前一黑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个随身小厮吓得撕心裂肺的大喊道:“老爷?老爷?老爷不行了!老爷死了!”
这个误会再次引发了院子里连锁反应,万国权的妻妾正在厢房提心吊胆呢,听到这个消息也尖叫着冲了出来,一时间鸡飞狗跳,连小妾也寻了段麻绳,哭哭啼啼的就要自尽。
骚乱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上唇留着一个深深掐痕的万国权在门外士兵的威慑下,再次安抚了妻妾家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这群士兵走了。
太阳初上,昌平北街上到处都是团练营士兵的身影,汇聚成了一大群,还有许多眼窝深陷的贵人垂着头跟着队伍,在街边许多百姓指指点点中走向总兵府,还有一些士兵拿着布告,正在对那些没资格去总兵府议事的平头百姓大声宣布最新命令。
万国权到达总兵府大厅时这里已经汇聚了许多人,都是平日熟稔的达官贵人,守陵总管太监王公公扶着一个小宦官,颤抖着下巴站在最前面,万国权觉得有人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朝身边望去,原来是昌平太白酒肆的掌柜胡宗国,他身边还站着鸿途米粮店的周掌柜。
“都来了?”万国权哭丧着脸朝他们拱了拱手。
“这些乱兵把咱们抓来,这是要抄家还是要杀头啊?”胡宗国松驰的眼泡上泪光点点。
万国权夹紧了裤裆,希望尿骚味不要被同行发现,刚想说点什么,一个士兵大声骂道:“都在嘀嘀咕咕干嘛呢?哎,说你哪?赶紧闭嘴!”
万国权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在明晃晃刀枪的弹压下,大厅里一片死寂,众人低垂着头如同老僧入定般,等待着被宣判,虽然这些日子大家都闭门不出,但对于昌平的形势还是知道一些的,朝廷王师围城后也打了几次。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除了又一次明军攻上城墙又被打退后,王师这几天都没了动作,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来,众人都清楚,团练营虽然就两个营头撑死四千人,可朝廷大军根本不是叛军对手。神枢营,神机营打了一个晚上就被切光了,更何况团练营据城死守呢?
他们一面期盼朝廷大军能一股而下,可心里又矛盾无比,要真的要惹毛了团练营,那昌平数万百姓可真是玉石俱焚了。既然乱由团练营而且,这些人便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沉默,没想到终究躲不过,团练营还是主动找到他们头上来了,众人原本幸灾乐祸的小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个个都在肚子里暗暗思索,如何才能过这道难关呢?
在场的昌平大小官吏也是愁眉苦脸。他们万万没想到团练营反应如此激烈,杀了一个千总就这样不依不饶,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昌平动乱已经升级,他们也逃不脱将来被清算的下场,静观其变不起作用了,还是先保住自己性命吧?
过了一会儿,吴仲村在几个将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在场的猪羊们飞快的偷眼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脸上没有杀气,这才稍稍安了心。
只是吴仲村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揪了起来。
吴仲村打量了众人一眼,毫无愧疚的道:“把各位请来是有急事相告,咱们当兵的都是粗人,缺了礼数各位贵人还望海涵,咱们团练营遭了这么大的委屈,各位贵人都知道了吧?”
众人心里歪腻。当下王希忠捏着鼻子开腔附和道:“知道,咱家都知道的”
吴仲村眼光望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同情声。
“知道知道,下官亦深恨倪宠。此獠小人得志,骄横无度,若不是大军围困,下官定要上疏朝廷,为团练营将官讨还这个公道!”
此人应对得体,让众人分外惊讶,定睛一看,原来是正兵营的一个千总,看到他满脸掐媚之色,众人心里都是愤愤不平,深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被一个小小的千总抢了彩头。
当下正兵营的参将也大声道:“皇上明见万里,只要能我等上疏痛陈冤情,他老人家一定会给团练营平反的”
众人心里更是鄙夷,身为参将连刀鞘都给叛兵缴了去,亏你也有脸站出来。
这个参将的话显然打动了气势汹汹的团练营将校,吴仲村点点头,沉痛的道:“不错,我等肯定会上疏朝朝廷,还我团练营一个公道,不过目前朝廷大军云集,上疏的事情倒也不必心急一时,现在有个急事要和各位贵人商量一下,也不算商量,只是知会各位贵人一声,今日开始,各位贵人要把家里的所有粮食等物质交出来,由我团练营同意调拨安排,大军围城也不知道围到哪一天,所以咱们未雨绸缪,先集中管制起来,控制消耗。”
听到吴仲村的话,大厅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万国权身边鸿途米粮店的周掌柜直接就昏了过去。
吴仲村使个眼色,士兵们举起刀枪开始弹压,大厅里的慌乱立刻平息了下来。
吴仲村杀气腾腾的道:“登州兵乱各位贵人也是知道的,没有了米粮最后到了吃人的地步,不过团练营不是兽兵,所以我向各位保证,绝对不会到那个地步,但事急从权,全昌平城里每一粒粮食必须由我来分配,先保证团练营士兵的口粮,接下来才能保证你们不被饿死,其他生活物资也是一样处置,团练营士兵每日两顿干饭,辅兵一干一稀,其他百姓官吏都是一视同仁,一顿稀粥,若是想吃饱就当兵,怕上战场的也可以加入咱们辅兵队伍,做些防守城池的活计换吃食,总之一句话,想要在昌平城里活下来,所有人都要干活换吃食,哪怕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也可以用嘴干活,什么活?向城外喊话,喊一天也算干活了,明白了没有?”
众人都是一脸惨白,万国权张着嘴,哭丧着脸,这下好,这帮土匪说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果然除了针线外都抢走了,想到自己八岁的闺女也要抛头露面的替这些土匪干活换吃食,万国权不禁悲从中来,到处寻找一个石墩一头撞死算了。
“不过呢……”
吴仲村又慢悠悠的开了口:“我们家大人也常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就算兵荒马乱的世道也是一样,你们中间许多身居高位,同年故旧遍天下,这样吧,我也不愿令你们这些贵人为难,你们回去后都想想,找些关系,把咱们团练营所遭受的冤屈想办法上疏朝廷,无论是陛下也好,三宫六院,娘娘太监,六部九卿,阁老尚书也成,或者是各路巡按总督,最不济御史给事中都成,只要他们愿意为咱们团练营沉冤昭雪,你们也不用去干那些有辱斯文的体力活,咱们士兵还会保护你的家眷财产不受侵害,如何?”
昌平兵备佥事张肇坤冷哼一声,不顾身边人拉扯走上一步道:“如今大军围城,怎样才能把奏疏送出去?”
吴仲村冷冷道:“这是咱们的事,各位贵人就不必操心了……”
第一百零九章争斗
尽管定下了先反再招安的计划,但城外密密麻麻明军的大营还是让团练营众将校心里压力巨大,众人担忧的不是战斗力的问题,而是军纪无法维持,一旦开了公然抢劫百姓的口子,他们这支队伍和土匪流寇也差不多了,这几天不断有违反军纪的事情上报到军纪官这里,想要从百姓乡绅家里把粮食全部充公,遇上反抗是免不了的,普通士兵接触到这些丑陋的一幕,对士气也是极大的打击。
众人商议半天,终于想出了个转移仇恨的办法,那就是让被缴了械的昌平正兵营代劳,他们则是派出督察队分赴各街道督查,昌平城内,无数士兵在街道内穿行,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粮食,这些士兵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鸡飞狗跳,一些女子抱着米袋,尖叫着,哭喊着不肯放手,正兵营的兵痞们拿着木棍大声恐吓,团练营的士兵却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沉默站在一边,情景非常的诡异。
为了缓解城里的紧张情绪,团练营暂时先对官员和权贵们动了手,为了安抚百姓,教导官们绞尽脑汁想出了许多口号,比如什么打土豪分粮食之类的,这让原本惊恐不已的百姓平静了许多,甚至还有许多百姓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起围观,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团练营高层已经决定十天之后再按区域划分来集中百姓的粮食,但这些百姓只要能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谁又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呢?
“李哥,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官儿呢?”青范营第三连第二排乙队士兵徐克虎瞅了个空儿,问身边的士兵李帆。
李帆望着两个如狼似虎的正兵营士兵一边大声恐吓,一面和一个女子争夺装着小半袋粮食的包裹,摇了摇头道:“俺也不知道,队上的教官常说这些官老爷个个富得流油,现在看起来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不?”徐克虎连连点头:“我听说赵军那队还遇到过更穷酸的,好像是什么县里的教谕。一家人穿得整整齐齐居然找不到一粒粮食,听说还拿了一张借条,他家还倒欠着粮店几两银子呢?”
“那后来咋搞?”李帆好奇的问道
“能咋搞?回呗,再搜下去赵军都快哭了,那几个使唤丫鬟小厮其实都是教谕老爷亲戚假扮的,你说,这为了面子遭多大罪啊?”徐克虎咂咂嘴。摇头道:“也不知道咋会把官当到这个份上?”
李帆不以为然道:“那也是少数人没有进项,捞不到什么油水,你看住北关本地的几个大族,家里的粮食都堆成山,仗着为官多本地无人敢惹,居然召集家丁对抗咱们。最后杀了几个为首的就老实了,你看这还不算肥的流油啊?”
徐克虎叹了口气,道:“咱们替朝廷打仗,落得个啥下场?郑营长他……唉,咱不给朝廷卖命了。”
李帆也点头道:“所以要造反,等朝廷派人招安,杀人的事就揭过去了。回到旅顺上面有大人罩着,谁敢欺负咱们?这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
徐克虎摇头道:“我还是能跟着大人,教导官说朝廷冲咱们下手就是想削弱大人的实力,那个啥走狗烹啥的?大人真的有什么意外,别说咱们,旅顺三地谁能落得好去?”
李帆点头同意:“那倒也是,这群王八蛋不是想对付大人吗?咱们给他闹个天翻地覆,以后这些王八蛋想朝大人下黑手就得掂量掂量。看谁怕谁。”
两人正谈论间,场面已经有些失控,那个女人终究挡不住两个士兵的抢夺,小小一包粮食被夺走,她一边哭骂一边死死抱着后面那个兵痞的腿,在女人身后几个小孩惊恐的哭成一片。
那个士兵抖了几次甩不掉,只能求助的望着李帆他们。照着土匪抢劫的套路,他应该喝骂几句,然后一刀砍死这个纠缠不休的女人,可是他一来不敢。二来也没刀。
“做婊子还要离牌坊!”两个兵痞肚子里狠狠骂了几句。
李帆抽出顺刀,徐克虎捂住枪柄,两人杀气腾腾的朝那个死死抱腿的女子走来,气氛紧张了起来,几个男人跑过来想把女子拉走,没想到女子发了狠,竟然死活就是不松手……
“你们家里几口人?”李帆提着顺刀,警戒的望了望周围,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