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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回到吏部不久,圣谕下达:照礼部侍郎曾国藩所请,着顺天府通判齐砖岩无庸升授奉天府盐运司副使,挨王正夫一案完结后,再行下旨。钦此。
中午时分,李保匆匆赶回。
李保道:“禀大人,卑职赶到盛京将军府传麻九到堂,但麻九并没有在将军府。
卑职就急忙赶回顺天府见齐别驾,想问个究竟,但齐大人没在任所,而是来宗人府办差了。卑职只好回来了。”
听完李保的话,曾国藩愣了许久,才道:“你回府歇歇吧。——本部堂只好到宗人府去见齐砖岩了。”
曾国藩的轿子到了宗人府的门首,正迎见文庆的八抬绿呢大轿从宗人府的大门走出来。
曾国藩急忙下轿,上前见礼。
文庆掀开轿帘,一见曾国藩,便赶紧下轿,挽起曾国藩的手道:“涤生啊,你来宗人府敢是有公事要办?”
曾国藩道:“下官一则想念中堂大人,一则是想见一见顺天府齐别驾。”
“你是说齐砖岩?”文庆愣了愣道,“砖岩已经回通判衙门了。涤生,你找他作甚?——有人参他不成?”
曾国藩道:“倒也不是!不知这齐别驾来宗人府要怎的?”
文庆道:“今年圣上已定了木兰秋狝的日子,砖岩找老夫,是想护驾前往。——宣宗在世时,木兰秋狝一次也未得成行,大家都憋得慌啊!——老夫正要进宫,商量木兰秋狝的事情。”
曾国藩一听这话,赶忙道:“文中堂快请上轿,下官这就告辞。”
文庆这才上轿,奔宫里而去。
曾国藩只得上轿。
随行的戈什哈问曾国藩:“大人,是回吏部还是礼部?”
曾国藩想了想,道:“上顺天府通判衙门。”
到了通判衙门,戈什哈先行一步来到门房,道:“快去禀告别驾大人,礼部侍郎曾国藩曾大人到了。”
门房急忙进去禀告。
齐砖岩带着师爷、文案等人迎出来。
见过礼,齐砖岩道:“下官不知侍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曾国藩已思谋了一路,这时开口便道:“齐别驾不用客气,本部堂是专为王正夫一案而来。——那王正夫真真气煞本部堂了!”
齐砖岩一听,马上便道:“曾大人哪,王正夫是把下官的小女害苦了!——如果不是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下官非先斩后奏不可!”
曾国藩道:“这已经是一桩铁案了,他还百般抵赖!”
齐砖岩咬牙切齿道:“大人何不给他用大刑!——王正夫是天生的贱骨头,不用大刑,他是断难认罪的!——下官只是不明白,大人已经认定是铁案一桩了,为什么还重审呢?”
曾国藩道:“齐别驾,你哪里知道刑部的苦衷!想那王正夫毕竟是两榜出身的人,又做过国子监祭酒,是有过圣恩的。更有一点,别驾既是受害原告又是本案的断案官员,真传扬出去,恐碍别驾的清名。——按我大清律例,王正夫一案别驾是理应规避的,一旦圣上追问起来,恐怕别驾也回答不出——本部堂实在是为别驾考虑。”
齐砖岩点头答道:“大人果然虑得仔细!不是大人提醒,险些误了大事!——下官万没想到大人这么护着下官!”说毕,又离座深施一礼。
曾国藩道:“现在就差证人的证供。如果麻九不到堂,你要本部堂如何定案?——王老三一上堂就矢口否认是自己领王正夫进府的。现在整个刑部都知道,是齐别驾的随差麻九领着王正夫进的书房。——这件案子结得越快越方便,谁敢保证那王老三还会说出别的什么呢?”
齐砖岩霍地站起身道:“大人的一番话,无疑拨云见日。——好!就依大人所言;下官这就让麻九随大人去。——只要这件案子他王正夫翻不过来,下官一定亲去府上拜谢!”
曾国藩极其顺利地便将麻九带回刑部。
一到刑部,曾国藩立即让洪祥安排升堂。
升堂之后,曾国藩也不看麻九的面目,一拍惊堂木,当堂喝问:“麻九,本部堂三番五次传你到堂,你却百般推托,你难道做贼心虚不成?”
麻九没想到曾国藩的脸翻得这样快,一时不得主意,只顾磕头如捣蒜,口里连连道:“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曾国藩冷冷地道:“麻九,你要说出实情,本部堂可以既往不咎。——你可以讲了。”
麻九道:“回大人话,我家老爷要请王正夫赏菊,着小的到衙门去请王正夫到府上,是王老三开的门。奴才领王正夫进了书房,然后便去请我家老爷。也就在这时,奴才听我家小姐大呼救命,奴才就又回来,见我家小姐全身精光,显然已被王正夫糟蹋过了!奴才就把那王正夫打倒送了官。大人,奴才说的句句是实。”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麻九,你家小姐是怎样呼喊救命的?——你再说一遍。”
麻九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连道:“奴才说错了,是小姐的丫环大喊救命的,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随口说一句:“麻九啊,你家小姐那日在老爷的书房里干什么呀?”
“书房?”麻九一愣,忙道,“小姐在书房干什么呢?——小姐是在自己的房里呀!”
曾国藩紧问一句:“你把王正夫领进小姐的房间干什么呀?——你莫不是和王正夫合伙糟蹋你家小姐不成?!——嗯?”
麻九忙道:“大人快不要冤枉奴才,是王正夫要糟蹋我家小姐,是奴才捉住的。”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麻九,你家老爷请王正夫进府赏菊,你不把王正夫领进书房却领进小姐的绣房!你这不是畜意谋害你家小姐又是什么!——来人,大刑侍候,这等陷害主子的奴才留之何用!”
两旁答应一声,便将大刑抬过来。
麻九在堂下大叫道:“奴才冤枉啊!奴才何曾敢陷害主子呀!”
曾国藩大喝一声:“那你为何单单把王正夫领进小姐的绣房?——你讲!”
麻九道:“我家老爷让奴才干什么,奴才便干什么——?”
“胡说!”曾国藩一拍惊堂木,“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你还敢诬陷自己的主子,这还了得!——来人啊,拉下去,就地乱棒打死!”
“快不要这样呀!”麻九吓得连连磕头,“真是我家老爷预先把小姐藏在了房里,又让奴才把王正夫领进去,反过来又让奴才去捉的呀!”
曾国藩道:“是绣房还是书房?”
麻九答:“既不是书房也不是绣房,就是个闲房子。”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道:“麻九,你不得胡说!——你家老爷明明要邀请王正夫赏菊,却如何又做出此等勾当!你不得栽赃陷害!——如此坑害自家的女儿,你家老爷莫不是疯了不成?”
麻九道:“大人听禀,我家的小姐并不是真的小姐,只是我家老爷花银子买的一个哑巴丫环。”
曾国藩道:“买时可是疯的?”
第125节 曾国藩眼睛一亮
麻九道:“买时好好的,不疯。后来不知为着何事,被我家老爷连打了两次便疯了,就被人给关进了房子,成天不穿衣服。奴才说的可是实情,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点点头道:“麻九,你只要说的是实情,本部堂自然饶你不死!”
麻九道:“回大人话,奴才说的句句是真。”
曾国藩问文案:“可记录清楚?”
文案躬身答道:“一句不落。”
曾国藩便道:“麻九,你画押吧。”
麻九急忙画押。
曾国藩大喝一声:“将麻九押进刑部大牢,候旨发落。——退堂!”
说毕,便袖上麻九的供词及王正夫的探状,乘轿进宫。
到了宫门,曾国藩向守门的太监道:“烦公公通报一声,礼部侍郎曾国藩求见。”
太监转身进去,一会儿出来道:“曾大人,您老请吧。”
曾国藩进到大殿一看,恭亲王奕、郑亲王端华、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及各殿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六部尚书、理藩院尚书都在。
曾国藩跪倒请安,便将王正夫的控状与麻九的供词递上去。
咸丰帝看了看,又沉思了一下,道:“曾国藩,你先下去吧。”
曾国藩只得告退。
午后,谕旨下到各部、院。
旨曰:大兴县王正夫侵吞库银、行奸属官哑女一案,经刑部重新审明,系诬陷所致;着先行将顺天府通判齐砖岩革职收监,哑女准予原家领回;着开脱王正夫所有处分,赏四品顶戴,升授顺天府府丞。齐砖岩诬陷朝廷命官一案的一干人等,已着宗人府简员审理。曾国藩着加一级,由吏部叙优。钦此。
曾国藩一身轻松地回到府邸。
饭后不久,刘横也由宛平县赶回,除哑女是齐府的假小姐这一点外,其他的事情却没有访问到。曾国藩仍对刘横夸奖几句。
坐进书房,曾国藩提笔写了“请恩准回乡省亲”折,他准备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便递上去。
当晚,他悠悠忽忽地回了湘乡荷叶塘。
他的轿子一进村口,便望见母亲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向官道这边张望。微风拂动母亲那满头的白发,根根牵动着曾国藩的心。
他急忙下轿,不忍再看,一直爬到母亲的脚下,爬得一路血迹斑斑。
他抱着母亲的双腿呼喊:“不孝的儿男子城回来了!”
母亲用发热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说:“子城我儿,你是有官身的人。母亲身边尽孝事小,皇帝驾前尽忠事大。——子城啊,你能心里想着母亲,就是尽孝了!”
曾国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痛哭起来。
已经好多年他不能这样地大哭了,他想母亲只能想在心里,他有时想母亲想得早就想大哭一场,可他不敢,他不能因为想母亲而置官场的体面不顾。
他就这样直哭到天亮,挣扎着坐起身,见枕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
他擦了擦肿痛的眼睛,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咳!六年了,过得真快呀!”
早朝的时候,咸丰帝当先讲了今年的木兰秋狝及随行大员事宜,随后便由当值太监宣读木兰秋狝时的随行护驾大员名单。
曾国藩留心听了听,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下不由大喜,暗道:“省亲一事定能成行了!”
当值太监念完名单,曾国藩正要出班把省亲折子呈上,却忽然听当值太监宣道:“礼部侍郎曾国藩听旨——”
曾国藩一愣,急忙出班跪倒,听太监宣道:“照江西巡抚衙门所请,江西因闹会匪,该省本该去岁乡试,竟致延挨今年,请朝廷派大员充是科主考等语,着礼部侍郎曾国藩充今年江西典试正主考。该员定能公允办事,不负江西之望。钦此。”
退朝后,曾国藩怏怏回到府邸。
晚饭他也只吃了两口,便回到书房,两眼望着母亲亲手腌制的那坛咸菜,只是愣愣地发呆。
他忽然从袖中摸出昨晚写就的折子,只读了一句便泪流满面。终于,他把那道折子揉成一团。忽然,周升进来禀告,倭仁来访。
曾国藩猛然清醒过来,一边擦泪一边道:“有请倭大人。”
倭仁笑呵呵地走进来,一见曾国藩面有泪痕,不禁一愣,未及坐下便问:“涤生,你如何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哭?——可真是稀罕!”
曾国藩勉强笑道:“倭大人快不要开玩笑。——倭大人怎么有闲?”
倭仁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