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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冷着脸冲项守备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项守备答应一声“”,怏怏地便退出去,很是没趣。
张也这时站起身道:“大人如果没什么话要问,下官先行告退。”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张明府,你已经知晓,本官已在湘乡放了喊冤牌,已有三十几人来到提督府。张明府就和本官一起听听他们有什么冤屈吧。——张明府暂且委屈一下,往后坐一坐,本官和官大人要审案子。——传喊冤的人上堂!”
三十几人已口呼冤枉,呼啦啦跪倒一片。
曾国藩和官文对望了一下,正了正衣冠,又望了眼供在案头的王命旗牌,忽然把惊堂木一拍道:“本官和官大人受皇上钦派,来湖南查案办事,希望你们有一说一,不得信口胡说。有冤的本官自会与他作主,胡闹的本官可以饶他,王命却饶他不得!请你们逐个讲述。”
说完,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文案,小声道:“请仔细记录,不得疏漏。”
第一个喊冤的是个年过半百的汉子,姓毛,乡里人都称他毛太公。毛太公有地三十亩,雇有一个长工,日子原本过得去。只因今年春季大旱,麦子普遍没有长好,秋季偏偏又一夜间起了漫山遍野的蝗虫,把三十亩的麦子吃得连麦秸都不剩。
毛太公早早的即向县衙的朱典史报了绝产。哪知一上秋,地保仍然要收地丁银,毛太公自然不依。地保当天就去了县衙,第二天就来了两个公差模样的人,把毛太公锁起来就带走,根本不容辩解。到了县衙,也没过堂,便被莫名其妙地送进大牢,整整给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有人来提,也不是要过堂,竟是来放他的。在路上毛太公还纳闷,怎么不问不审就放了呢?
跨进家门,见老太婆呜呜地在哭,正要动问,老太婆却疯了一般拿着个银元砸过来,边砸边骂:“老不死的,你扛不了官司如何就卖女儿!”
毛太公一听这话,霎时怔在那里,连连反问:“我何曾卖过女儿?可有字据?”
老太婆就顺怀里甩过一张纸:“这不是!”
毛太公接过一看,还有自己的手印。这一气非同小可,就坐也没坐一下,径直去找地保。——地保却是收地丁银还未回来。毛太公就又去了县城,却连女儿影儿都不见一个;擂鼓喊冤,县太爷大堂倒是坐了;却把他打了一顿,判了个无理取闹的罪名,你说冤不冤!
曾国藩望了望张也,见张也不动声色地也在听毛太公讲话,就问:“毛太公,本官问你,你可知买你女儿的是何人?——地保可曾参与?”
毛太公道:“老太婆当时光顾着骂我,竟然没看清来人的面目。——地保倒是不曾参与。”
官文急着问:“可是公差模样?”
毛太公摇摇头,道:“不曾记得。”
曾国藩又问:“你的女儿多大了?”
毛太公哭道:“十三岁。”
曾国藩道:“你把契约呈上来。”
毛太公就双手呈上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裱纸。
曾国藩细细看那契约,不仅写明身价一个银元,而且还鲜红地摁着一个手指印。
曾国藩当堂让毛太公按了个手印呈上来,竟然分毫不差!
曾国藩沉思了一下,忽然问毛太公:“毛太公,本官细细看了你的状纸和卖身契约,这分明是一桩拐卖人口案。只要抓着人贩,自然就能找到你的女儿。——这不算是冤枉。毛太公,你下去吧。”
曾国藩的话音一落,全堂为之一愣。
毛太公却提高声音道:“钦差大人哪,公差把我老毛锁了就走,问也不问就下进大牢关了一夜——”
曾国藩不容毛太公把话说完,猛地把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毛太公,你不得咆哮公堂!”
顿了顿,低头又和官文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忽然把三角眼一眯,对张也说道:“张明府,你可听清毛太公所言?”
张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面对堂上深施一礼道:“二位大人听禀。毛太公说他没交地丁便被公差锁拿入狱,第二天没有过堂又被放了回去。这种事在湘乡县断断不会发生。二位大人不要听那刁民毛太公一面之词。”
官文忽然问一句:“张明府,本官听了半天,倒听出一个疑问来。——去年湖南大灾,抚院报的是无收成,朝廷还为此拨了赈灾银粮。本官刚才听毛太公所言,湘乡不仅地丁仍旧收,好像漕粮也要照交。这是怎么回事呢?——敢则湘乡没有遭灾,甚或是抚院妄报?”
官文的话音一落,全堂为之一愣。曾国藩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句:“不愧是户部郎中,三句话不离本行!”
张也却不慌不忙道:“回大人话。下官八年前接印时,湘乡县已拖欠衙役薪银十三万六千两。就算灾荒年,下官酌情收些漕粮地丁,为的也是堵陈年亏欠。这些,下官都是禀明了抚院的。”
曾国藩与官文全部一怔。官文问:“湘乡县以往收的地丁呢?”
张也回答:“回大人话。大人问下官,下官问哪个去?”
曾国藩道:“问你的前任哪!——你总不会糊里糊涂地就接印吧?”
张也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的前任是死在任所的,你让下官如何问起!”
官文想了想,道:“本官想起来了。——你说的可是侵吞县衙库银畏罪自杀的胡川项?”
张也道:“官大人真真好记性。——胡犯留下这个烂摊子,你让下官怎么办?只能从漕粮地丁上头想些办法。”
曾国藩忽然打断张也的话,问道:“张明府,本差尚有一事不明,需向你请教。
据你所讲,你是补的胡犯的缺份。你接印时,想那胡犯已是死去多时了,但抚院总该——”
官文不待曾国藩把话说完便小声道:“大人哪,七八年前的事情咱就不要问了吧。我记得当时我还在盛京,皇上好像钦命刑部的宏侍郎来的湖南,最后好像穆中堂还来过一次。——外面还有几十号人呢,咱别误了正事!”
曾国藩笑了笑,小声道:“多亏大人及时提醒。继续吧。”
第60节 一封密信
官文便提高音量道:“张明府,你且退后。问你的时候,本差自会传你。——传下一个上堂。”
毛太公在堂下却提高音量大着嗓门道:“钦差大人哪,我老毛只被县大牢关了一夜,女儿便被无端买了去。您老如何反说这事不算冤枉?如果不是县太爷害我,那卖身契上如何有我的手印?不是趁我睡着了摁上的,又是什么?——我去大堂管他要人,他不仅不给,反倒痛打了我一顿!大老爷,我是冤枉的,您老不能不给我做主就让我下去!”
曾国藩点点头,忽然望着张也道:“张明府,毛太公刚讲的话你可听清?”
张也站起身来,冲堂上拱了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毛太公自家卖的女儿,他却闯进县大堂不分青红皂白便管下官要人!还胡说什么差官把他白关了一夜。——这简直是在扯大闲淡!大人是久历官场的人,像毛太公说的事情,经历过吗?
大人哪,像这等胡闹的人不轰将出去,你让下官这知县还怎么当呢?”
曾国藩没有言语,向戈什哈挥一下手道:“先把毛太公带过一边。下一个。”
曾国藩一下午问了十个人,晚饭后,又问了五个人。有告张也诱骗良家子弟吸大烟的,有告张也强买人家土地房产的,有告张也放高利贷把人弄到家破人亡的。
不一而足。
张也当夜宿在提督府临时设置的牢房里。
曾国藩则秉烛看起由文案记录的十几份口供。看过以后,又和官文商议办法,直到午夜以后,曾国藩和官文才安歇。
曾国藩当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曾国藩梦见自己置身一间摇摇欲坠的空房子里,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房子被那雷声震得眼看着要倒塌。他拼命推门,门却被什么人给堵得纹丝不动,仿佛钉死一般。正在这时,一个黄袍老者,分明长着很慈祥的面孔,一下子就站在他的面前,把他的手一挽,便穿墙而过,那房子接着便轰地一声塌成了平地。
老者对他说:“圣人云: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曾国藩把老者的话正反复玩味,老者却悠然不见。在惊愕中,曾国藩走出梦境。
虽然已知道刚才在做梦,却还能感到自己的心跳急剧,分明是后怕的结果。
天已大亮。
用早饭的时候,曾国藩又忽然向官文问起七八年前的犯官胡川项的具体情节来。
官文放下筷子道:“这实际是一桩悬案。张也头一天接的印,那胡犯偏就第二天服了毒!宏侍郎在湖南查了三个月,只说胡川项确系自杀,理由却道不出。说胡川项侵吞县衙库银畏罪自杀,是穆彰阿亲到湖南以后的结论。除了皇上,恐怕没几个人信。——现在想来,皇上当时也未必真信,无非是不想追根究底罢了。为什么呢?因为当时为了鸦片和英吉利打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拖下去实在没有好处,也只能按着穆彰阿的意思结案了。”
听完官文的介绍,曾国藩不由暗自揣摩:别又是那张也做成的吧?
饭后,曾国藩正要张罗重新升堂审案,却忽然收到了军机处八百里快骑传送过来的一封密信。
曾国藩打发走信差,便当着官文的面把信折开,却是穆彰阿写来的,寥寥数语,却把曾国藩看得目瞪口呆!
涤生老弟钧鉴:得知老弟钦命湖南办差,老夫当为你叫屈。老弟湖南之行,实是苦差。湖南吏治如何且不说,单讲裕泰就是个惹不起的角色。他的内妹是谁?乃当今福贵人也!张也也与老夫有些渊源,老夫断不能坐视不理。如何收场,老弟酌斟。
鹤舫匆匆曾国藩把信递给官文,官文看后没有言语。正在这时,门外的戈什哈来报,裕中丞来访。
曾国藩挥了挥手道:“钦差办案,湖南大小官员均得回避。——告诉中丞大人,等办完公差,本差和官大人自会去巡抚衙门拜访他。礼制如此,望他莫怪。”
戈什哈答应一声便走出去,一会儿又转来道:“回大人的话,裕中丞说他不是来拜大人,是来向大人辞行的。”
“什么?”官文瞪大了双眼,“他要到哪里去?”
戈什哈道:“这个,奴才没敢问。”
曾国藩想了想道:“有请中丞大人。”
戈什哈去了不大一会儿,裕泰便红光满面地走进来。
一见曾国藩和官文,裕泰先道一声“给上差请安”,便一屁股坐下去。裕泰先喘了半天气,然后才道:“本部院接到上谕,着本部院即刻到广西剿匪去。所以,一早就来跟两位大人辞行。本部院先行告退。”说着,大咧咧地拱拱手,站起身就走。
曾国藩忽然道:“中丞大人请慢行!——本差昨日审案,其中有许多牵扯到大人的身上。大人正好今日到此,也省了本差去请。”回头冲门外喊一声“即刻升堂”,然后对裕泰道:“劳烦中丞大人到堂上跟张也对质一下,大人再走也不迟!”
裕泰一听这话,不禁勃然大怒,立刻立住脚,猛地对曾国藩吼道:“放肆!你小小的三品京堂竟然敢对本部院如此讲话,真真可恶!——待本部院去广西把差事办了,再到京里和你讲话。——哼!”说着话忿忿地抬腿便走。
曾国藩见官文一声不响,只好大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