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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拾过一个闲凳刚坐下来,操四川口音的汉子便走过来问道:“您老也来一碗?三个大钱,蛮好吃的!”
曾国藩循声细细辨认,猛地站起身,用手一指汉子道:“问话的可是鲍福?”汉子一愣,急忙近前一步,道:“您老如何认识我?”
曾国藩用手一指旁边站着的绿营兵道:“那可是你的弟弟鲍超?——妹妹鲍妍也从平原县衙领回了?”
“哎呀!”汉子一拍大腿道,“恩人到了!”
鲍福一边说,一边就拉起那绿营兵,道:“兄弟,快快磕头,这就是我常对你讲的到平原私访的青天大老爷!”
过路的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围过来看热闹。刘横急忙挤到曾国藩的身旁,用手护着不让人往前拥挤。
曾国藩急忙把兄弟二人扶起来,小声道:“快不要张扬,这里不是说话处。”
鲍福用手指着一处房屋道:“走,到舍下喝上一杯茶,让小的老婆子也见见恩人!”
曾国藩望了望身旁站着的刘横,犹豫着道:“今日天晚,改日吧。——不仅要喝茶,我还要尝鲍妍的手艺呢!”
鲍超却瞪起牛眼雷鸣般道:“就今日非去不可!这面不卖了——”说着话,伸手便抓过一名正埋头吃面的人,轻轻往外一拉,便把那人拉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立住脚。
其他人一看鲍超那凶悍样,也都纷纷放下碗筷儿,不敢再接着吃。
鲍福一见,赶紧陪出笑脸打圆场:“我家兄弟性情暴躁,各位多担待些。明儿晚上,只要各位肯赏脸,我一人白送一碗。”
鲍超已经虎着脸哗哗地收拾摊子,弄得汤水洒了一地,碗也打碎了四五个。
曾国藩见那鲍超粗俗不堪,便想拔腿一走了之。
第62节 穆中堂可害了老夫了
鲍超仿佛窥见了曾国藩的心事,摊没收拾齐整,便一把挽住曾国藩的手,大声大气道:“走,到家里让小的好好磕几个响头!”
曾国藩大叫道:“壮士,快放开手!——你想扭断我的手不成!”
刘横一听这话,知道那姓鲍的汉子出手过于重了,就跑过来要拉鲍超,鲍超却早松开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鲍超性急,恩人莫怪。——鲍超一心一意想让恩人到舍下一走,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小的家很近呢!”
曾国藩甩了甩手,好半天才道:“壮士请起,前面带路吧!”
一听这话,鲍超立马站起来,担起已被鲍福收拾齐整的担子,撞开围观的人群,笑呵呵地拔腿便走。人们见他走得凶猛,纷纷让路,有躲闪不及的,便被他撞了一身的汤水。被撞的人敢怒而不敢言。
鲍家果然很近,穿过街便是,很破的一扇木门特别显眼。
离木门还有几步远,鲍超就咧开大嘴喊道:“嫂嫂快开门,我和哥哥把我家的恩人请来了!”
木门被打开,三个半大孩子最先跑出来,围着鲍超叔叔长叔叔短地乱叫。
鲍超并不答话,左手先抓过一个孩子塞到腋下,又一手抓过一个提在手上,大笑着冲进门。
鲍妍一路无话,只默默地跟在几个人的后面。
曾国藩进到屋里的时候,一个穿戴还算齐整的半老婆子从里面迎出来,操着川北的口音说:“这么早回来,和的那多面,可不是要剩?——明天郎个卖?”
鲍超却早拿过一条不太平稳的长凳子,把曾国藩往上面一摁,自己当先跪倒,边磕头边道:“青天大老爷对我鲍家的恩情,鲍超拼死也要报答。——以后,但凡恩人的仇家,便是我的仇家!”
鲍福也拉过鲍妍和婆子跪在鲍超的后边,连连磕头。
刘横紧张地站在曾国藩的身后,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变。三个孩子先还愣愣地看,后来觉着好玩,也都跪下去凑热闹,嘴里也鹦鹉学舌似的恩人恩人地乱叫。
曾国藩一一扶起他们后,半老婆子被鲍福支使进厨房去烧水沏茶,鲍妍一闪身进了里屋,鲍福哥两个则围着曾国藩坐下来。刘横一直站在曾国藩的身后,不敢大意。
曾国藩问鲍超道:“兄弟,看你的装束像兵营中人,你在那营当差?”
鲍超道:“在抚标旗下混口饭吃。鲍超想问恩人一句话,却又一直不知应该怎样问,鲍超该怎样称呼恩人呢?——鲍超想问的就是这句话了。”
曾国藩道:“你们可曾听说来湖南办案的曾国藩吗?”
鲍福瞪大眼睛道:“曾大人没进湖南,在武昌先就办了牛制军,小孩子都知道啊!——敢则恩人就是曾大人?——怪不得!”站起身又要磕头。
曾国藩一把摁住,笑道:“你们看不像吗?”
鲍超忽然道:“曾大人哪,鲍超说话粗鲁,您老别怪罪。——您老怎么不来湖南做官呢?您老能来湖南做官,鲍超给您老抬轿都心甘情愿啊!”
曾国藩未及答话,半老婆子已双手托着一个分不清颜色的壶出来,鲍超伸手接过,径直放到地上。
这时,身后的刘横小声道:“大人,夜已深了,该回了。再不回,杨军门又该着急了。”
曾国藩猛醒,急忙站起身道:“今天茶水就不喝了,改日吧。——鲍超啊,听我一句话,你一身好武功,可不能混日子啊,总该博个进身才好!”
“怎么?”鲍超急道,“谈话刚刚顺溜,如何又要走?——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喝一口茶的!——大人嫌我家肮脏吗?”
曾国藩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跟着前面带路的刘横往外走。
鲍超一看强留不住,便随手操过大门后的一条木棒,执意要送曾国藩回署。曾国藩拗他不过,只好由他。
鲍福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站在门首一直眼望着三个人慢慢地走远。鲍妍碍于脸面,没有出来送。
在路上,曾国藩随口问起兵营的情况,鲍超边叹气边道:“大人哪,您老快不要提起什么兵营了。——说是兵营,却又十天半月不会一次操,大家伙儿没事干,发了饷,当官的便去嫖,当差的就去赌。像我这样的,平常不到营里也没人管没人问,只要早上去点个卯就行,想干什么都不误,闹得营里跟贼窝似的,全没个军营的样子!”
曾国藩道:“旗营怎么样呢?”
鲍超道:“说起旗营,还不如绿营呢。——绿营官兵好孬都偷偷到外面去嫖去赌,旗营都敢把局子叫到营里头!”
两个人走一路说一路,听得曾国藩心惊不已。曾国藩私下揣摩:“想不到,大清的经制之师竟糜烂到这种程度!”
终于走到提督府门首,鲍超又跪下给曾国藩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第十天,圣谕送到湖南提督衙门:裕泰革职,发配黑龙江宁古塔充军,所遗巡抚一缺暂由湖南按察使宁申署理;目无国法滋扰钦差办案的裕夫人着削去诰命夫人封号,随犯员裕泰充军:目无国法滋扰钦差办案的抚标中军参将莫羚等一干人着交兵部从严议处。劣员张也为官几年,残害一方,照曾国藩、官文所请,圣旨到日处斩;抄没张也财产,着巡抚衙门派员登记清楚,全部收归国库。张也九族全部缉拿归案悉数斩首,不得走脱一人。湖南提督杨芳协助钦差办案有功,已将该员交兵部叙优。着曾国藩、官文接旨日起即刻回京复命,不得有误。钦此。
曾国藩、官文离开的那一天,湖南举子联名送了一块匾,黑底金字,明晃晃的:“驱虎灭狼,湖南安康。”万民伞也送了十几把。
送伞的乡绅都聚在提督府的门前,后面有抬酒的,抬肉的,整整摆了半条街。看看诸事停当,领头的乡绅便走进辕门,来见钦差。——却被告知,曾大人、官大人等一行人已一早从后门走了。
走路的时候长点儿眼睛,内阁学士曾大人坐的可是蓝呢轿!
旨令曾国藩、官文急急回京复命,究竟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进京后才知道,广州那面又和夷人闹起了交涉,程度更是甚于以往,而根源,则在道光二十年。
众所周知,那一年因禁鸦片,大清国出了一个禁烟能员林则徐。
林则徐,字少穆,福建侯官人,嘉庆十六年进士,旋入翰林院任庶吉士。道光十一年,升授东河河道总督,十二年,调江苏巡抚,十七年,授湖广总督。当是时,夷人贩进的鸦片已在全国泛滥成灾,道光皇帝几次召开御前王、大臣会议商量对策,又向各省督抚遍发询旨。在禁、放问题上,道光帝颇费踌躇。后来终于下了禁烟的决心,林则徐就被授了钦差大臣,专到广州管禁烟事。哪知道,这一禁烟竟禁出了战争。几个国家和大清国对打,当时最凶的是英吉利。这场禁烟运动使林则徐扬名四海,前程也毁于一旦。林则徐成于禁烟也败于禁烟。所以,洋务是道光末年最让人头痛的事情。时人都说,办洋务的人当中,没见有几个好下场的。
广州与香港一水之隔,同属两广地面。一场鸦片战争,大清国赔了银子又革了林则徐的职,总算平息了英吉利胸中的怒火。能员琦善得穆彰阿的力荐顶林则徐的缺到广州后,三弄两弄,又弄丢了一个香港,不期望就激怒了国人,弄到道光帝跟着挨骂。为了平息国人的怒火,道光帝只好再次把琦善革职。琦善被革职以后,接替琦善到广东主事的,是大学士、钦差大臣耆英。耆英能到广东主政,也得力于穆彰阿的推荐。穆彰阿力荐耆英,是因为耆英最怕洋人。穆中堂坚信,只要耆中堂肯到广东去见洋人,广东就决不会有战火烧起来。穆中堂在奏折中称耆中堂“惯于与洋夷交涉,是大清搞外交的极其难得的能员,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广东非耆中堂坐镇而不能平稳”。为了能让耆英坐镇广东,穆彰阿豁出了项上人头。其实,就算穆彰阿不豁出人头,道光帝也会按穆的意思办的。通过林则徐禁烟这件事,道光帝已经承认了穆彰阿有见识,是股肱之臣。当下毫不耽搁,立时下旨,着耆英为钦差大臣,速赴广州全权办理洋务。那耆英从接旨日起就惶惶不安,总有种首身离异之危。整整在京里磨了三个月的时间,拖到再不去赴任连穆彰阿都无法讲话的程度,才姗姗到广州接篆。耆中堂时年已五十七岁。当时,广州满城百姓已对割让香港蓄了许多不满,加之广州的闺女有嫁到香港为妇的,香港的丫头也有到广州找夫家的,原本好好的一块地面,凭空里成了两个国度,哪个不气?——何况香港弹丸之地,夷人既占了香港,哪有不窥视广州的道理?鬼才信。
于是,有钱的士绅就开始办团练以自卫,不再对朝廷有什么希冀,企图靠自己的力量和夷人拼个鱼死网破。显然,广州百姓是对朝廷、对官兵早已丧失信心的了。尤其是听说耆英到了广州,百姓更加无一丝的希望。
英夷的想法,还真让百姓猜个正着。
英吉利拿下香港还真不是最后的目的。英吉利政府驻香港承办商事的总代表达维斯,听说大清的新钦差叫耆英的已到了广州,马上就从香港驾轮船来到广州,要求见耆英,商量英国商人来广州经商的具体事宜,其实是想把广州一发夺了去。
耆英听报信的人讲英人都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腿先就抖了。但也只能硬壮起胆子接见。
耆英还没走出辕门,家丁又来禀告,说广州城百姓听说有英夷进城,已召集了几百几千人在一团一伙地操练武艺,声明:英夷敢擅闯广州,就要撞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