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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然坐在本来属于自己的家里,俨然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客厅里飘荡着一阵阵饭菜的香味,他低垂着头,手指微微发抖,脑海中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是自己好像还不太会走路,坐在小床上等着妈妈过来给自己穿衣服,韩孤渊含笑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小碗甜汤,低声哄:“宝贝,自己穿衣服,爸爸喂你喝汤哦。”
那是龙山然脑海中唯一温存的记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中是无休止的打骂争吵,而他只是茫然地缩在墙角,在黑暗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宝贝,来帮爸爸拿勺子。”厨房传来韩孤渊温和的声音。
龙山然猛然站起来,几乎有些受宠若惊,然而还没迈开步子,眼前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男孩跑过去,低声嘟囔:“你不会自己拿嘛。”
韩孤渊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来,洗洗手,对龙山然客气地说:“龙先生,快来吃饭吧。”
龙山然低不可闻地答应一声,手忙脚乱地拉开椅子坐下。
韩孤渊坐在韩安灵身边,很自然地帮他盛了一碗米饭,低声催促:“快点吃,下午还要出去玩呢。”
韩安灵坐在椅子上像个猴一样扭来扭去,左顾右盼。他端起碗,用筷子往韩孤渊碗里拨了半碗米饭,才心满意足地开吃,同时对韩孤渊一瞪眼,威胁道:“你不要再给我添了,否则我不吃了。”
韩孤渊只好把一个鸡腿放到他眼前的碟子里,商量道:“那就把鸡腿吃完,吃完爸爸给你买奥特曼。”
韩安灵很鄙夷地说:“我早就不玩奥特曼了。”
韩孤渊沉默片刻,耐着性子哄骗说:“你要是不吃,爸爸下午一个人去游乐场,不带你了。”
“嗯”韩安灵犹豫片刻,很豪迈地放下筷子:“那我在家看动画片。”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如果你一个老男人去儿童游乐场不怕被人嘲笑的话”
韩孤渊耐心尽失,沉下脸,一拍桌子,拿出家长的权威:“十分钟。”
韩安灵瞄了他一眼,果然老实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老老实实地把鸡腿夹到自己碗里。
龙山然低着头坐在另一边,手指有些冰凉。他大口吃掉眼前的一小碗米饭,有些期待韩孤渊也能给他盛一碗,哪怕只是说一句也好。可惜只是他一厢情愿。
韩孤渊吃饭的空隙,看到龙山然有些失落,礼貌地问:“龙先生吃不惯吗?”
龙山然猛地抬头,急忙说:“不是!”他平息一下情绪,声音温和地说:“韩先生厨艺真好,安灵真是有口福。”
韩孤渊摇头苦笑:“他才不管我厨艺好不好呢。”
龙山然注视着他,目光灼灼,一言不发。韩孤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轻咳一声,他强笑道:“龙先生吃饭哪,别总看我。”
韩安灵挥舞着筷子插嘴道:“龙先生以前说他以前眼睛不好,所以现在总是喜欢多看人一会儿。”
龙山然脸色平静,望着韩孤渊,轻声说:“韩先生别介意。”
三个人吃完了饭,龙山然意兴阑珊,开口告辞。韩孤渊正在厨房忙,让韩安灵送他。
两人在小区的道路上慢慢走,身边有几只欢快奔跑的小狗汪汪只叫,衬托着两人的气氛十分沉默。
龙山然回想着在韩家的情景,忽然冷笑一声,低声说:“小宝贝,小家伙,小乖乖。他平常都这么叫你吗?”
韩安灵一直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因为顾朝暮嘱咐过这人也许并非人类。他看了龙山然一眼,并不说话。
龙山然声音低沉,似乎陷入沉思:“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常年吵架,你知道爸爸叫我什么吗?”他狞笑一声:“他说我是妈妈和野男人生的孩子,他叫我狗杂种。”
“那后来呢?”韩安灵有些感兴趣地问。
“后来他们都死了。”龙山然不耐烦地说。
韩安灵悚然一惊,才听到龙山然嘲讽地说:“骗你的,笨蛋。”
说完,龙山然找到自己的车子,自顾自地坐进去。
“你到底是谁?”韩安灵站在一边,他能感觉到龙山然鬼气森森,却看不到他到底是被什么鬼附体。
龙山然嘴角挂着笑,发动车子绝尘而去,丢下两个字:“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二姑娘的评论我都看到了,但是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被屏蔽,我这里审核不了,不要介意啊。
☆、谋
暮色四合,龙宅位于郊区,是一幢独立的三层别墅,楼前是青石地板,两边是整齐翠绿的草坪。别墅是一位西洋建筑师设计,楼顶尖尖,拱形窗户很气派,很有点哥特式的味道。
太阳落山,晚风吹过冰冷阴森的别墅,街道上早已亮起了路灯,而龙家别墅却漆黑一片。楼前的草坪黑黝黝寂静无声,黑洞洞的大门和窗户就像张着大嘴的恶鬼,随时准备吞噬路过的路人。
龙山然一个人坐在书房,周围一片黑暗,他仰着头,目光涣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他幼年时期是孤僻胆怯的孩子,爸爸妈妈无休无止的争吵是他最初的记忆,然后是糊里糊涂地跟着妈妈,做了一个小拖油瓶。妈妈待他不好不坏,可是很快有了继父。他不知道这个继父是什么样子,然而却记得这个变态喜欢掐自己取乐,还勒令他不许哭。他在继父的虐待下过了几年,忽然有一天妈妈又把他送给了爸爸。他对爸爸的印象不深刻,然而骨子里很愿意和这个爸爸亲近。可笑的是,两人相处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失足从楼上摔下来了。
龙山然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黑暗,眼角慢慢滑过一颗泪水。沉默而孤僻的孩子,谁都不会想到他内心有多么强烈的怨恨。
愤怒和怨恨冲击着他的头脑,他闭上眼睛,脸上滚烫,身体里面像有一团火焰,呼啸着要窜出来。渐渐地耳边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起初犹如虫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变成咬牙切齿的咒骂。满屋子都是怨毒的咒骂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忽然椅子翻到,龙山然摔倒在地上,桌上的茶杯掉在地上,凉水泼了他一脸。他挣扎着爬起来,周围的幻听和幻象消失了。他长吐一口气。
他已经吞噬了太多冤魂,周身充满了戾气。他不是以前的韩安灵,也不是现在的龙山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什么。
一个冷风肆虐的傍晚,初五独自开车来到龙宅,他一袭风衣,戴着墨镜和帽子,掩人耳目地下了车。独自站在大门口往里看,忽然疑心这是个荒废多年的宅子。因为院子里空无一人,整个楼漆黑一片。
幸亏很快有佣人走出来,夜色中只能看出是个高瘦的青年。青年低垂着头,把初五引向大楼。
初五手里拿着帽子,边走边四处观望,忽然看到草坪里似乎蹲着一个个灰蒙蒙的影子,像一个正在啃东西的小狗。
他专注地望着那个影子,那人似乎感觉到有客人来,犹豫着想靠近。忽然路边经过一个大卡车,雪亮的车灯照过草坪,那原来是个少年,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大眼睛和小尖下巴十分引人注目,像旧社会可怜又可爱的卖报童。
初五心想这不会是外面的小叫花子混进来了吧,他向身边的青年搭讪,问了几句,不过那青年犹如泥塑一样不回答,一言不发地把初五引到书房,就垂着手出去了。
龙山然在初五进来之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过这是徒然,书房里一片昏暗,两人只能看见对面一个模糊的身影。
“龙先生,”初五摸索着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走,苦恼地说:“这边的供电设备有问题吗?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谈。”
龙山然在黑暗里行动自如,大步走到门边,把灯打开,他转身望着初五,在明亮的灯光下低声说:“我不太喜欢开灯。”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审视初五,初五穿着简单的黑色束腰风衣,高高立起的衣领遮住下巴,只露出清秀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脸。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呢。”龙山然轻声说。
初五行事作风一向干脆利落,大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开门见山地说:“如果合作愉快的话,或许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龙山然对初五有那么一点好感,因为初五气质冷漠疏离,眼中带着一点阴狠决绝,让他很有熟悉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初五对他绝无欣赏之意。
初五两手交叉搭在腿上,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来意。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精明和算计。
龙山然听完,思索良久,头脑还有些不清楚:“你说不死的灵魂?那是什么?”
初五微微欠身,望着龙山然,目光森然,声音低沉:“拥有人类的生命,野兽的力量,不死不灭。”
“可是”龙山然显然并未太动心:“我要那个有什么用呢?”
初五轻笑,望着他:“吃鬼的滋味不好受吧,不想当一个正常人吗?”
龙山然愣怔很久,目光慢慢落在地板上:“我当不了一个正常人。”他沉默良久,忽然抬头,警惕地望着初五:“你知道我多少?”
初五摊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刚好就这么多,你自己考虑一下,我把鱼的位置告诉你,要不要吃全取决于你。”
龙山然摸着下巴,摇头道:“只怕是一只鲨鱼,我没命吃。”
“只要龙先生有胆量”初五话不说透,点到即止。
龙山然说到底只是一个凝聚了无数怨气的厉鬼,他自己稍不留神都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自然不愿意去招惹初五所说的那个具有强大灵魂的人。可是他太想活着了,他认为自己生前太过凄苦,如果不能再活一次,简直死不瞑目。
两人虽然没有达成合作,但各自留有余地,初五也算不虚此行。眼看外面天已彻底黑下来。初五在这幢屋子里待不住,告辞出来。
下楼梯时依然是那个青年在前面引路,墙上没有壁灯,初五脚下跌跌撞撞,心里气恼地要骂人。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他一时没站稳,向前一扑,幸亏那个青年及时扶住他的手。
初五走到外面,草坪上已经没有那个少年,他站在大门外面审视整个龙宅,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觉得夜色里的洋楼犹如鬼宅。初五驾车离去时,偶然闻到手里有些臭味,他把手凑到鼻子边,发现那是一种腐肉的味道。
他跟着顾朝暮几年来,各种血腥恐怖都经历过,所以此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恶心。
龙山然一个人在楼里坐着,内心十分寂寞。周围有几个用意念驱动的僵尸,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乐趣。百无聊赖地枯坐许久,忽然想起来家里似乎还有个活物。
草坪的角落里,有一个挺奢华的狗房子,大概有婴儿摇篮那么大。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现在住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
龙博然脸色苍白,头发枯黄,抱着膝盖蜷缩在里面,夜风冰凉如水,小小的狗窝是他温暖的睡床。
忽然脚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外面响起一声冰冷的声音:“出来!”
龙博然大脑还没清醒,身体已经快速地钻出来,他勉强站好,垂着头不敢看大哥。
“犯贱是不是?为什么不睡屋里?”龙山然低下头,手指捏着男孩小小的下巴,恶狠狠地说。
龙博然嗫喏着不敢说话,直到下巴被捏疼了,他才带着哭腔说:“大哥,我怕,你让我回家吧,我不敢去屋里”
龙山然看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觉出趣味,用兄长的口吻说:“大哥家就是你家,怕什么?”
正说着,那个高瘦的佣人迈着拖沓的步子一步步走过来,龙博然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就是让他不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