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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吉天仕见摩揭伯岑提起这茬,额头的汗水潺潺渗出,说道:“罪臣教女无方,致此祸事。微臣已令犬子涅骑追出西华门,只待追上六殿下,就将若兰绑回帝都,听陛下发落。
摩揭伯岑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明琛心想:苏颜士吉还没有明显不利六殿下的证词。所以不敢强行发兵追六殿下,若是纳吉若兰说出不利六殿下的话来,只怕帝君也无法替六殿下开脱。他心里担忧六殿下会将纳吉若兰交出来,又想巫弥生、尤溪等人在场,未必看不出其中的利害。
檀那锡陵脸色阴晴不定,殿下侍从官进来禀报:“大圣者晋见。”
“王弟!”檀那锡陵脸上一喜,走下王座。“快请。”
摩揭伯岑侧头看着檀那石进入正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檀那锡陵此时将檀那石召进宫,心里还是担忧自己的安危。
“教宗愿意从中斡旋。”檀那石声音清越,“教宗已去西华门军营见大宰官,片刻便会将大宰官请到长照宫。”
檀那锡陵听说教宗愿意从中斡旋,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教宗愿意出面最好。让外面的人撤了吧,传我旨意,召大宰官、教宗到长照宫晋见。”
摩揭伯岑看了看左右,说道:“还是微臣去西华门军营宣诏吧?”
摩揭伯岑进出长照宫地正殿,长照妃阙氏正从偏殿探出头来,碎步走过来,担忧的问道:“不会召明河回帝都吧?”
“陛下请教宗说项,苏颜士吉有百般不愿意,也只有暂时忍下,但是六殿下此时断不能回帝都。六殿下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苏颜家的人死伤也就算了,半条街都烧掉了,现在只有咬定是苏颜澹的人放的火。”
阙氏微微叹了一声,回到偏殿,摩揭伯岑抬头望着天际的星辰,微微一笑。轻声说:“你倒一点也不让人失望啊。”
出帝都西华门,驰道一直向西延伸,初春青草漫漫,都是乱蹄践踏的痕迹。
纳吉天仕在长照宫说是让长子纳吉涅骑将女儿纳吉若兰追回,随纳吉涅骑追出西华门地都是族中精锐。
纳吉涅骑站在铜车的车首,望着远处扬起的飞尘,心里暗叹:六殿下的速度够快的。煨红楼的杀戮,纳吉天仕最先得到消息,纳吉涅骑率领族人几乎与六殿下一行人前后出西华门,直到现在才追上来。
纳吉涅骑轻控缰绳,让跨下的风马兽缓下来,身后百余名族人也随之减慢行速,远远吊在六殿下的车队后面,不急于追上去。
素鸣衍爬上精铜战车宽敞地车顶,望着缀在后面的骑队,有巫弥生、尤溪、千贺长琴三人在,就算有天榜人物追上来,也有信心一战。此时苏颜士吉要控制帝都的形势、控制帝都卫戍司的兵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抽不出人手来追他们。
“我留下来挡他们一挡?”尤溪说道。
素鸣衍摇了摇头,说道:“不像是苏颜家的追兵。”
与铜车并行的紫狻发出低沉的吼声,将颈毛抖开,纵上将近一丈高的车顶,站在素鸣衍的身边,长啸一声,声彻四野。
巫弥生从后面赶上来,说道:“殿下,管住紫狻,让它这一啸,风马兽地腿肚子都发软了。”
侍卫营的风马兽虽说不是万里挑一,但都熟悉紫狻的气息,情形好一些,从驿馆强借来的风马兽根本不敢走近紫狻的身边。
素鸣衍伸手轻抚紫狻的颈毛,阻止它再次长啸,问巫弥生:“后面追上来是谁?”
“纳吉家的长子,纳吉涅骑。”
“纳吉涅骑?”素鸣衍眉头皱起来,“巫弥生,你上来说话。”
巫弥生将坐骑交给一旁地侍卫,纵上车顶。那乘华丽铜车毁于碎叶城外,回到帝都,帝君又重新赐了一乘同样的精铜战车,这乘精铜战车篆刻一种使变得轻便的星辰法阵,只需一匹普通的风马兽就能拖动。
“纳吉氏与苏颜氏一直不和,纳吉氏不会替苏颜士吉打头阵,这么短的时间,苏颜士吉也来不及向纳吉氏发难。”尤溪判断道。
“将王妃请过来。”素鸣衍皱着眉头说,他也无法确定纳吉涅骑的来意。
“束缚术”让纳吉若兰无法动弹,只得任阮阿蛮提上车顶,闭着眼睛不看素鸣衍他们,紧抿的双唇苍白。
“你家里的人追上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将你交给他们?”
纳吉若兰无法置信的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骑队,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此时追来的,除了苏颜家的人外,就只有父亲派来的人了。
“领头的是你大哥,纳吉涅骑,”素鸣衍侧过头吩咐尤溪,“让前面的人先走,我们停下来,会一会纳吉家的骄子。”
“让我将王妃送给后面的人。”尤溪说道。
“呵,”素鸣衍轻哼一声,“纳吉家未必想将王妃带回帝都,没关系,纳吉涅骑还留不下我们四人。”
尤溪不说什么,将焰口刀从腰间取下,拿在手里,慕昭云从御者座上跳下来,取出六殿下刚赐给他的一支刺云矛,横在车后,二十多名侍卫提矛策马,从精铜战车两翼散开,护住两翼,将驰道封住。
阮阿蛮展开双翼,冲上云宵,在高空盘旋了片刻,确定后面再没有其他的追兵,就向前面的车队飞去。
素鸣衍一脸平静,两脚微分,注视着渐渐逼近的骑队,为首的纳吉涅骑三十岁左右,面容严肃,不敬言笑。他跳下银角风马兽,将缰绳交给身后的侍从,独自走到前面来。
“纳吉涅骑参见六殿下。”
“你一路追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素鸣衍微微颔首,侧头看了纳吉若兰一眼,有心让人解除她身上的束缚术,又怕她当场发作。倒是纳吉涅骑完全不去看他的妹妹,跟巫弥生、尤溪他们见过礼,说道:“父亲让我追上来问六殿下一句话。”
“哦?”素鸣衍想不通纳吉天仕有什么话要问自己,“你说来听听。”
“舍妹任性刁蛮,又屡生祸事,六殿下仍愿纳她为妃?”
素鸣衍沉吟不决,不敢确定纳吉涅骑话里的意思,眼角余光里,巫弥生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令妹是母妃为我选的正妃,我怎么会不愿意?”
素鸣衍话声刚落,纳吉涅骑屈膝跪倒在车前:“家父命令涅骑率领族众护送殿下与王妃回羽嘉,一路遵从殿下令旨行事。”
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面面相觑,想到纳吉氏会在此时投怀送抱。侧头见巫弥生安之若素,情知一切都在摩揭伯岑的意料之中,素鸣衍内心的欣喜就淡了一分。纳吉氏与苏颜氏一直就有龌龊,纳吉氏在青岚只能算是中等家族,对苏颜氏一直隐忍避让,但是一旦与苏颜氏撕破脸皮,无疑是最彻底的,他们也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假冒的六殿下檀那明河身上。
纳吉若兰脸色惨白,对她来说,无疑是内心最后的一点期待都泯灭了,父亲永远以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卷四
第二章 红颜祸水(下)
“父亲真的不想我回帝都?”
纳吉若兰的声音透着悲戚的味道,让人听了心酸。
“事已至此,”纳吉涅骑望着若兰冰冷得像雕塑的侧脸,转眼去看旺盛的篝火,说道,“你执意要回帝都的话,只会成为苏颜士吉迁怒我纳吉家的借口,你还是随我们去羽嘉吧。”
“阿澹死于檀那明河的手里,我又怎么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唉……”纳吉涅骑轻叹了一声,在他心里,苏颜澹不过自寻死路,死不足惜,却牵连了这么多人,但是这些话又无法说出口来劝若兰。
离开帝都已有四日,经过四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进入河洛郡的范围。苏颜家虽说是青岚第一家族,但是家族势力集中在帝都以东的区域,众人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要防备苏颜家派出的刺客,夜间还是在野外结营。
十数乘精铜战车在湖边围成半月形,只有供六殿下及纳吉若兰起居的两乘特制铜车停成里面,连阿黛、采儿都要住进临时搭的帐篷中。营火将湖畔照得明如白昼,初春的天气,夜里寒冷,守夜的侍卫衣甲上结了一层薄霜。
纳吉涅骑凝视着旺盛的营火,火焰的影子在他的眸子里跳动,听见起风的声音,站了起来,看见车后顶的红缨低垂不动,没有起风的样子。纳吉涅骑还以为是错觉,抬头望向西边,起风的声音是那边传来的。
纳吉若兰也诧异地转过头去。夜色很浓,看不见什么,不像起风的样子,纳吉若兰想起阮阿蛮、千贺长琴背后的羽翼,倒不知道有多少楼迦罗武士飞过来。
远处的慕昭云提着刺云矛走过来。说道:“殿下请纳吉公子与千贺先生过去。”
千贺长琴?
纳吉涅骑诧异的看了左右,没有任何异样,不远处地一堆营火微微晃动起来,穿着青布长衫的千贺长琴就像从火焰里走出来似的,遥对纳吉涅骑微微颔首:“纳吉公子未来之前,有人欲对若兰小姐不利,殿下特命我与阿蛮轮流守在若兰小姐身边,为免若兰小姐反感,这才隐去身形。”
纳吉涅骑听说过楼迦罗人的影遁技能,想到千贺长琴就是潜到他们身边,他也绝无可能觉察到,这么想来,心里略有些不悦。
“有谁会对我不利?”纳吉若兰毫不留情的反问,言下之意是说檀那明河让千贺长琴监视他们。
千贺长琴微微一笑,没有理她,对纳吉涅骑说道:“殿下见召。我们这就去见他吧。”
若说六殿下对自己有什么不信任的话,大可以不让千贺长琴现身,纳吉涅骑笑了笑,说道:“若兰有些失理,还请千贺先生不要见怪。”看见六殿下与巫弥生走营帐,站在远处,没有走过来,想必是不想在妹妹面前讨不快,纳吉涅骑与千贺长琴快步迎过去。
素鸣衍望着站在营火旁地纳吉若兰。绝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素鸣衍若有所思,他本不想强迫她做什么。但是这一切都是摩揭伯岑给纳吉家挖好的陷阱,不由得他们不跳下去。纳吉氏的势力或许还无法与苏颜、摩揭这样的大家族相比,但对于此时的素鸣衍绝对是强助。
“摩揭先生料定苏颜澹会做蠢事,给我杀他的机会?”素鸣衍小声的问巫弥生。
巫弥生低声回答:“这倒没想到,不过纳吉氏与苏颜氏有隙,也是殿下目前惟一可拉拢的势力。”
“羽嘉郡位于帝国边陲,不过是燕云荒原的东南一隅,幅员虽说与休屠郡相当。但是城池、经济、民众不及休屠郡十一,倒不知我在羽嘉郡能有什么作为?再说羽嘉郡,上有总督苏盖文压着,叶明琛为内府司所属地典签吏,就算我要在羽嘉做什么事情,也要受他们节制。”
“按国律,内府司官员、将领家眷不得出帝都,你借此次变故,将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的家小都接了出来,这些人日后难道还会受制于内府司?当年你是如何降服方镜川的,竟让他对你俯首帖耳?”
素鸣衍见纳吉涅骑、千贺长琴、慕昭云走过来,没有回应巫弥生的话,说道:“岐伯领着楼迦罗武士团过来了,你们随我出营去接他们。”
车阵断开一个缺口,众人走到营外的空地上,羽翼振动的风声越发近了。纳吉涅骑看向风声来处,数匹风马兽从浓郁的夜色里冲出来,为兴一人是昨日就不知去向的尤溪,他原来是去接引援军的,尤溪头顶地夜空里飞翔着无数的楼迦罗武士,在营火暗弱的光芒里,仿佛一大片地乌云袭过来。
穿着特制衣甲的楼迦罗武士竟有百名之多,为首的楼迦罗武士敛翅落到地上,一对羽翼竟像千贺长琴那样收进身体里,隔着要远就感觉他强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