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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都是她,心头满满的亦是她。
只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能将她盛在眼里装在心上。
“真有那么好看?”要看到目不转睛的地步?
陡然转了身来的花未,逗弄里是满溢的狭促。
“好看。”
川夷也是好本领,腻人的情话照样能说得轻淡干净。
花未脸一沉,古怪脾性又上来,索性起脚径自远远走开,再不搭理那动辄惹人恼的男人。只是走几步后,却又在一处演着皮影戏的摊前顿住了脚。
往日里府内搭台总归是些个名伶挥了衣袖依依呀呀,皮影戏这种难登大雅之台的东西,瞧在花未眼里自然成了新鲜。站住了,听了,不过小半晌的功夫,阴沉着的脸上就有了笑绽开。
川夷远远瞧见了,不觉也开怀。紧走几步到了那全神贯注瞧着戏的小人儿身上,压低了身时轻嗓里还是有遮不住的笑轻溢。
“前面有家铺子做得糕点不错,你先瞧着,我去买些来给你,可好?”
满腔子心思在皮影戏上的花未,懒懒哼一声算是答复,倒是连正眼都懒得给了。川夷也不恼,笑笑里就直奔糕点铺子去。刚出炉的杏仁糕,软似柔脂的白玉饼,再加卖相可观的珍珠酥。每样都瞧着喜人,又是花未爱极的口味,不过是为打发时光的小吃食呢,川夷竟也忍不住多选了来。若不是因着糕点太多类实在拿不过来,川夷真恨不得将所有糕点都搬了去。
等到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回了皮影戏台前,满眼里是笑气腾腾的稚童,哪里还能瞧见花儿一朵?
☆、妒火中烧
花未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从哪里生出了那般大的耐心。
一直跟在那人身后,看着她进当铺,走出时发髻上唯一的珠钗没了踪迹。看着她进米铺,走出时怀间多了小包的梗米。看着她进药铺,走出时手间多出的小包药材。如此刺目的当铺米铺药铺,却敌不过那人福态的腰身。
刺目到,想要挖开那人的肚腹剖出其间的血肉,挫骨扬灰。
后来,还是硬生压下了心间的熊熊火,屏了气息尾随那人一路缓行,直到最后入了那小小别院。藏在市井深处的庭院,是个可以用来隐匿行踪的场所。
同样的,适合滋生谜恨。
追来的花未,以为会在那院里瞧见朝思暮想的人儿,结果却是失望。失望之余倒又豁然开朗,哈,都已经潦倒到需要典当来度日,若还有那人在,又怎会如此落魄?
该,该了!
合该被抛弃了落魄至此。
却总压不下心头那一口恶气。居然有了骨肉,居然,居然能有那人的骨肉?身怀六甲盼君归的人本该是她言花未,怎么就能变成那一文不值人尽可夫的花楼女子?
心口烧的那把火让花未理智全失。心下里一直在说着可恨可恨,无声深处里却还是有微弱声音在浅吟着,妒,妒火。
是了,妒忌,妒忌得狠了。本该是属于她的男人呢,冬月里就要同饮合卺酒的男人,不肯执她的手,不肯相拥,却留给别的女人骨血。
怎能不恨?
所以,纵使瞧着那人沦落到如此凄惨地步了,还是解不得心头恨。
“往日里身价千金的花魁雉姬,怎么就能到这种凄凄惨惨的地步?”
深知言语亦可作利器的花未,妒与恨交替充斥心头的花未,耐心终于在瞧着那人费力汲水淘米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自暗处现了身,居高临下地站着,鄙视着,花未突然就觉得多日来的委屈有了可以发泄的出处。
“本当那画船上的一把火让你变成灰,想不到,你竟是命大得狠了。”
扶着腰身慢慢转回脸来的雉姬,没见多少惊惶,只是微垂首时视线略带慌乱地跳了开。
“言小姐。”
“你为什么没死?”
明知不会有回答,私心里大约也没想着得到答复。呢喃自语的光景里,人已经慢慢走上了前。抬手作势向前探时,雉姬早已一步后退开,双手死死护住了腹。
“你怕什么?”花未挑眉,似笑非笑。“我只是想要摸摸你的孩子。更何况,我若要杀你,你觉得,自己能避得开吗?”
话刺耳得很,可也是不争的事实。知道自己躲不掉了,雉姬只能藉由倚靠在墙的姿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贝齿紧咬了唇,面上血色全失。
“言小姐,我只想把这孩子生下来。”
“然后呢?”花未紧紧相逼。
然后?然后从此浪迹天涯漂泊余生。然后自此别了那人只与骨血看尽寂寥悲秋。然后,此生无爱。
无见。
这些个然后,大抵会是宰相府的小姐希冀的然后。知道说了能教那小姐开心的所谓然后,或许能换回苟延残喘的机会,可,话到了唇边,居然就没了说出的气力。
那些然后,不是她雉姬想要的然后。
她要的然后,是一家三口闲云野鹤样的活。
“不肯说?我代你说。”花未狰狞了容颜。“然后,母凭子贵的你,从此与他幸福一生!”
“言小姐,我只是爱他,这没有错。”
“错就错在你爱的人是我的男人!”
凄厉样的嘶喊声里,花未猛地拔出随身匕首就冲了上来。
“雉姬,你怎么敢动我的男人!”
知道躲不过,雉姬索性舍了再躲的心,只蹙眉闭目静待最后时刻。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楚亦或者生命流逝时的恍惚。只有静,静到诡异。
下意识睁开眼,这才惊觉,本该冲上来取了自个儿性命的人,居然就似没了知觉样瘫软在男人怀中,藕臂荡来荡去的,了无生气。
而那男人,雉姬觉得,与其出现了,倒不如真个没有相见才好。
“本来,我们该是有欢喜的一日。待她瞧够了皮影戏,就去摘星楼上好生休憩一番。这大半年里,哪里曾瞧见过她露出欢笑?今儿总算能轻松些了,却被你毁得彻底。”
话明明是对着雉姬说道,人却只愿冲着花未展露笑颜。柔柔软软的嗓音里,满溢的浓情教明为外人的雉姬也能品出泰半。
同样是柔柔软软的嗓音,听在雉姬耳中,就有了风雨欲来的暗涌攒动。
川夷抬了头。
“我说过,三日,离开上京城。你,是当我在赘言?”
“我不能走。”雉姬咬紧了牙关逼出话来。
也不会走。
就是死了,也不走。
“是吗?”
叹息样的嗓音轻轻传了来。不等雉姬反应过来的,那人居然就稳稳立在了身前。眼看着那人自始至终不曾松开过环抱的宰相府小姐,雉姬偏就是能确定了,眼前的男人,纵是不用出手,依旧能有无数种法子要了自个的命。
“真个儿就不怕死吗?”叹息再起。
雉姬别开脸,决绝地闭上了眸。
☆、或许前世
世界是一片白雾。
与其道是白雾,倒不如说是一片白烟来得更贴切些。一路追着那歪斜的身子疾奔,每每眼瞧便要追上时,却又在下一刻顿失了身影。追得久了,直待东方都发了白,也不知追出了多远,却始终与那小小身影错失十步之遥。
直到最后,停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山丘处。说是山丘,倒更似小小土坡。川巳跃上土坡再纵身而下时,眼前世界便成了一片白。一圈一圈的烟雾,活了样缓慢游走在周遭,掩蔽了日华,也一并遮挡了方向。心知是中了圈套的川巳,索性握紧了利刃顿住了身。
然后,静待。
该来的终究会来。
也就在这一片目不视物的白烟中,时间似乎都被定住。静,死一样的静,却又里外溢着寒意。似乎,有些什么隐在那白烟中蠢蠢欲动。
川巳静立良久,本是浮躁的心反倒慢慢静了下来。微眯了眸子看着水样的白烟缓缓涌动时,因着波澜不惊的心,反而愈发能分辨了烟里的每每涟漪。
“来了。”
低喝一声间,随着眼前白烟的急急涌动,川巳的长剑也稳稳劈了下去。利刃难以断的水与烟,在川巳身上却变成举手之劳。看似不经意的一剑,居然就能将白烟砍做了两阚。也就在被迫分离的白烟里,一道小身影急急冲了来。
举剑。
却没了意想中该有的利刃洞穿皮肉时的存在感。小小身影居然也如白烟一样四散了分开,半点痕迹都不曾留。继而,四周开始有了银铃样的笑嗓,咯咯笑着,从四面八方扑了来。慌张不曾生的川巳,心底的惑倒是多少生了根。也就是在他一顿神的光景里,那道小小身影又冲了来。
川巳再举剑,终究还是稍晚一步。转眼的光景里,小身子已经冲到了身前。眼看已经无法再躲,川巳也索性放弃闪躲时,迎面扑来的身影又化成了白烟三两,丝丝缕缕地自周身散了开。
川巳眯了眼,隐约开始嗅到了端倪。
果然。不多会,更多的小身影自四周穿了来,细心来瞧,隐约能分辨,是同一张面孔。笑声也不曾停歇,甚至愈发清晰了几分。那感觉却古怪得很了,就如置身于虚空,进而观赏着那镜中花水中月。
川巳突然间就明白过来,索性垂了剑,静立,静视。
恼人的白烟却在这时渐渐歇了涌动,视野清晰了几分。四处逃窜的身影也变得有序,声音愈发地响亮。瞧得久了,川巳就看了个通透。
原来竟是活生活色的一幅幽谷深居图。白烟已经变成浅浅一圈缱绻四周,其中,便是勾勒出的那景。随着景致的愈显清晰,才教人明白,那四处逃窜的小小身影,竟是跳跃在林间追逐小兽,偶尔捉到些獐子兔鼠了,就露出些灿烂笑。而在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安静伫立了,似是在远观,更似守护。
爹爹,瞧,我捉到兔子了!
恩,流儿很厉害呢。
那,我再去捉两尾鱼好不好?晚上让柳娘拿来烧菜煮汤。
好。
随着那影像而来的,还有模糊着却又能清晰着入了耳的对话。川巳安静地看着,心底却开始有难名慢慢涌动。白烟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掩去了两人的踪影,掩掉了川巳的视线。只是没等多久,眼前慢慢又变得清亮。
烟里出现的人,模样生了变化。
似乎是在一处书庐中,花香鸟语好不清雅。小小的女娃含泪站在花前,对着一株几近凋谢的牡丹,抽噎着呢喃。
我叫娇鸾,沈娇鸾。
还是有道白色身影立在远处,静观,静守。
白烟继续涌动着。川巳忽然就觉得,当白烟再度淡去时,会是别种风景在其间。
果真。
再度出现的人,变成了稚嫩的少年。白衣的少年,身子似乎孱弱得很,伫立在窗前,却要狠狠抓住了窗棂才不至跌倒在地。一直在看着窗外,像是在等,等某些事来临,等某个人出现。
视野里多出个黄衣的少年。踟蹰着不敢近前,却又按捺不住靠近的心,以至于连嗓音都颤。
怀安,不要再想着离开了,好不好?姨娘已经死了,你还有我,我玉哲儿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你还有天下。日后,你会是个好皇帝。
怀安,你会拥了这天下,拥了我。
怀安。
怀安。
白衣少年终于肯回过头来,白烟却又忽的急急涌动,所有的人与物瞬间崩溃。
川巳无意识地踉跄了一步,利刃摔落。那白衣少年的脸,是他川巳的脸。不,不仅是白衣少年。站在女娃身后的人,站在林间少年身后的人,顶着的,都是他川巳的脸。
而每一帧画中一并出现的人,那张脸,属于他如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