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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清奇、力透纸背的气势,最忌柔媚。他的评语辱没了她的书艺,她不能忍受;再者,此评语是否有暗示她是女性之意呢?为了不被他窥破,她要在气势上更进一步战胜他,继之,走为上策。
他却没有一点气恼,还憨笑着追上她说:“请等等!仁兄所言极是,弟实乃书坛外汉,评书实属班门弄斧,多有冒犯!”向她深施一礼,又说:“仁兄年少,书气确实清奇,将来前途无量!我友李存我系当今书坛名家,他亦在此间,千古难遇之机,仁兄何不一见,求得指导!”
她喜出望外,即刻转身还礼:“小弟出言不恭,多有得罪,请仁兄见谅。若得仁兄引荐,面聆存我大师教诲,乃小弟三生之幸耳!请问仁兄尊姓大名?”
“在下陈子龙,草字卧子,号大樽。”
她吃了一惊。世间哪有这种巧遇?怪道初照面即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也许要怪那多情的月光,是它在他脸上抚了一层变幻莫测的光华,使她没能一眼就认出他!他为何也在这儿?难道他认出了她——垂虹亭上奏曲子的杨爱吗?不会,她现在是一个风流少年!她慢慢地镇定下来,回答说:“久仰名士大名,渴思一见,不想在此巧遇,幸甚幸甚!”
陈子龙朝她抱抱拳,友善地问道:“仁兄尊姓大名?”
她没有准备,一时无以答对。阿娟抢着说:“我家公子没得姓名!”
“世间万物皆有名属,岂有堂堂男儿无姓名之理!”她转对子龙说:“小童无礼,先生恕罪!”人们常说急中生智,这个成语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人在危急时候智慧突生这一思维现象。只见杨爱从容不迫回答说:“学生姓柳名隐,小字如是,别号河东君!”杨柳同属,隐去爱字,如是而已,今舟寄河东,不就是河东的主人吗?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3节 姓氏变迁史(2)
她还叫过另一个名字。那是祟祯二年的事。初夏的午后,她习完了字,佛娘说:“到后院花畦中摘两枝石竹花来,我教你画画。”不料阿奶正跟邻家的阿奶坐在花架下拉呱。
“一匹光耗草料不肯拉车的马,还不如把她卖掉的好!”那声音很低。
她顿然紧张起来,把谁卖掉?她躲到水阁花窗下,竖起耳朵听着。
“难啦!她六岁到我家,为我挣下了这份家业。我又没儿没女,卖掉嘛,总有点于心不忍。唉!谁知她突然鬼迷心窍,决心要从那个人!”
“我们这种人家,讲不得忍不忍的。两年没给你拉套了,白吃饭,还怕对不起她?”
阿奶迟迟没有回答。
“怎么不吱声?,我可是为了你好啊!听不听还得由你!”那声音有点怏怏不快。
“现在还有她徐佛这块金字牌牌挂着,卖掉了,徐家的门庭不就冷落了!”
“哎呀!看你这个木头脑瓜!那个小的不是快出落了?下半年就可以物色个有名气的相公来当你的‘孙女婿’。那时就由不得她了!你这门上不又火红起来了!”
“下半年?就怕早了点,那孩子还没到破瓜之年呢!”
“你呀,真是木讷!刚打苞的花朵儿,相公们才肯花本钱。宜早不宜迟,我家那个不是十二岁就接客吗!请的是吴江周相公,听说后来还做过宰相呢!”
花架那边沉默了,杨爱咬牙切齿,恨不能跳出去把那个出馊主意的老鸨撕碎!她刚伸手攀上花窗,就看见阿奶重重地点了下头说:“老姐姐说的也是!”
杨爱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不由地往下一滑,僵立在墙根。
让她也做烟花女!她仿佛突然间坠入了冰的深渊,浑身冷得抖个不停。假若她不代佛娘去见客,她们就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当时,她一心只想为佛娘解围,成全她和公子的心愿。她已学会了佛娘的技艺,惟有她才能把佛娘从困境里解脱出来,这是她义不容辞的事。不曾想到她宁可终身为仆,宁愿去死,也不愿干这个行当!她是公子买给佛娘的丫头,她是婢女,不是妓女!怎么办?只有马上将这个阴谋告知佛娘,让佛娘想个主意。她悄悄离开水阁的花窗,飞也似的奔进佛娘房里。突然间,她又惶惑了。
此举不仅仅关系到她,更严重的是关系到佛娘。她抬头看了佛娘一眼,佛娘双颊清瘦,眼睑灰暗,公子久无音讯,痛苦像影子一样纠缠着她。她那纤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新的苦难。杨爱暗暗发狠:决不能让她们卖掉佛娘!佛娘深爱着公子,他们有盟誓为约,得帮助她,成全她的幸福!倏然间,她眼前出现了一纸文告。
终慕桥头老柳树上,贴着吴江周相府选购婢女的告示。
十至十三岁,未曾婚配。聪明,活泼,貌美,善招老太太欢心凡挑中者,身价从惠
这纸文告,突然给她心中带来了一束微弱的光亮。倘若她能被周府挑中,不仅她可以在一个正派人家当侍婢,不致沦落为烟花。她走了,阿奶也就会打消卖掉佛娘的念头。这也算报答了佛娘为她葬母之恩和收留她之德了。她克制着心的慌乱,把嘴凑到佛娘耳边,悄声说:“阿奶在,不敢摘花。”就离开佛娘,跑走了。 她果然被周府挑中了。
她们排成一行站在周老夫人的面前。
周老夫人对炳嫂抬了下眼皮,不无威严地说:“炳嫂,祖宗传下的家规礼节都教给她们了吗?”
“回老夫人,奴婢已将祖宗立下的家训家规,和不守家法的利害都向她们一一作了交待。”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就逐个审视起这些新来的小丫头。
老夫人的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
杨爱穿的是相府发给的第一套新衣,藕色的上衣更衬托出她肤色的白净娇嫩,有如一枝含苞待放的带露红杏,娇小的身材,使她浑身都溢透出活泼机灵和敏捷。在这一溜的女孩子中,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美丽动人的女孩子,不仅老爷、公子喜欢,老妇人同样喜爱。一直板着面孔的老夫人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就好像冲不出云层的阳光,能感觉出它的亮度,却看不见它的耀目的光针。
老夫人向杨爱抬了下手,示意她走近前。她立刻机灵地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向她抬了下手说:“起来!”她款款站起身,微笑着立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再次审视了她一会儿,说:“你留下吧!”又转身向炳嫂,“炳嫂辛苦了,教得不错。传话给夫人,让她赏赐你。”
“是!”炳嫂应着。
阿爱牢记着炳嫂的教导,再次跪下说:“谢老夫人。”
“几岁啦?”
“十三。”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杨爱。”
老夫人那白皙得近乎半透明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几颗褐色的大小不等的寿斑,散落在她那松弛的失去了弹性的腮颊间。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杨爱?这名字不好,改叫杨朝,小名阿云!”她那语气有着不可辩驳的威力,“早晨的云,红彤彤,图个吉祥!”
杨爱突然想起了父母亲,她的名字是他们留给她的惟一纪念,要改掉它,她不由地一阵酸楚。可是,她是人家花钱买来的婢子,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旨意,她惧怕老夫人看出她的迟疑,只得赶快跪下去,再次向老夫人谢恩。
在周府,她深得老夫人的怜爱。后来又被主人看中,成了下野尚书周道敦的宠姬。她的得宠,被群妾妒恨,她们串通一气,设计陷阱,诬告她与仆人阿根私通,激怒了的主人,不由分说,要处死她。亏得老夫人念她服侍一场,救下性命,卖到民间。命运残酷地捉弄着她,让她在人生道路上兜了个可怕的圈子,两年前又回到了原地——盛泽归家院,恢复了杨爱的名字。
人们习称盛泽是江南的小秦淮河。这儿盛产丝绸,水上交通方便,商业发达,是江南贸易的又一繁华港口,也是江南又一浮华绮靡、酒色征逐的销金窟。
莺?湖和它那些交错纵横的水巷相通。水巷两岸,筑有精致的水阁、河房,雅洁的酒楼,独具吴江特色的戏班,舒适的住宅。中外商贾、文人雅士、地主政客、退归林下的官僚,往来这里洽谈生意、会友、论诗作文、纵酒、豪赌、狎妓,寻找快乐,纸醉金迷地消磨日月,成了名不虚传的小秦淮河。
但它又有别于六朝金粉之地的最浮靡奢华的秦淮河,有它水乡独特的色彩和神韵。装点着它的是驳岸、拱桥、水巷、粉墙、蠡窗、水阁。坐在扁舟、画舫里,抬手可得粉墙内伸出的花枝,弯腰就能买到渔夫船上的香脆可口的菱藕,活蹦乱跳的鱼虾,嫩得滴汁的莼菜。这儿开门见水,出门乘船。每当夜幕降临,夜雾会给它披上蝉翼似的晚装,桃红色的纱灯在水阁上晃悠着,把它那玫瑰色的光影映到水上,随着水波的涌动,古镇仿佛也飘逸起来,那别具一格的神韵,把那些诗的、画的、丑的、脏的都淹没了,一切都显得飘忽朦胧了。
大明朝经过天启一代的阉党之灾,国家早已丧失了元气,崇祯帝虽然急于振兴,怎奈痼疾难治,加之用人不当。“索虏”继续侵扰东部疆土;四方灾民,揭竿而起,“流寇”已成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大患,国力日益衰败,更多的人对朝政不满,对前途感到渺茫,愈来愈多的人沉醉于声色犬马,只想在那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弱女子身上寻找安慰寄托。
秋娘以重金买下了杨爱,又花了她所有的积蓄,装饰门庭、书斋、客厅和卧室,揭下了“秋娘寓”的粉红小牌,换上了“爱娘寓”的镏金竖匾。秋娘宅邸,顿时火红起来。爱娘开始周旋在官僚、地主、名士、阔少之间,和他们唱酬游乐,为他们侍酒、弹琴、度曲。好事者为她们归家院十间楼编了支歌:
柳荫深处十间楼,
玉管金樽春复秋。
只有可人杨爱爱,
家家团扇写风流。
随着这支可诅咒的歌的传扬,商贾、?、土财主、轻薄儿,像苍蝇似的嗡上门来。虽说秋娘还算爱护她的,可是,这种生活却叫她难以忍受。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棵生长在棘丛中的小树,要活活被藤蔓缠死了。她希冀改变自己的命运,曾有过在风尘中寻夫婿为归宿的一闪念,倒也有不少人愿以重金聘她出去。可是,她又觉得他们不会理解她,也不会真正爱她,只不过他们有钱,想把她当做一件物品占为己有,一旦玩腻了,下场就会像?阳江头的商人妇,或者干脆被弃敝礑样丢弃路旁。周府的屈辱,像刀刻般镂在她心上,她再也不愿重蹈小妾的旧路。垂虹之行,在她迷蒙彷徨的心中掀起了狂澜,使她的思求有了转折。这得感谢被称为黄衫豪客的徽商汪汝谦然明先生。
那天,他专程来看她。他们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他喜欢广交天下名士,向她谈起了他的许多友人,还向她推荐了被士子称之为当今李杜的钱谦益,说他如何如何有才,如何如何仕途不济,后来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爱娘,想见见当今大名士张天如吗?”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4节 姓氏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