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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高竞霆留在原地的乐棠在门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容裴打开书房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还是像平时一样穿得整整齐齐;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不同。
乐棠这几天心脏忽上忽下,眼看终于找到机会和容裴;他直接就扑进了容裴怀里:“哥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容裴任由他抱着自己:“别担心,都解决了。”
“确实都解决了。”
徐教官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他手里拿着容裴家的钥匙:“高竞霆叫我还回来,他可能不会再来了。恭喜你;如愿以偿。”
乐棠霍然睁大眼:“什么?”
容裴却淡笑:“高衡还有三个月就要过来了;你们应该来得及吧?”
提到高衡,徐教官目光微凛。
高衡是高竞霆的四堂哥,从小长辈缘极好,同时在同辈间也很吃得开。他性情宽厚,而且非常护短,高竞霆被人欺负时他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大学毕业后高衡去了东部,他过人的才华渐渐展露出来,已经成为了高家最受看重的第三代。
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
徐教官最清楚高衡的为人,他那种人做事目的性很强,比如“维护”高竞霆这一件事:要是他没有那么张扬地站出来嚷嚷着“保护”高竞霆,也许高竞霆变成“傻子”的事就不会在首都传开,逼得高荣成把高竞霆送到云来港。
徐教官冷着脸说:“那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容裴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个高衡和徐教官你还是故人。要是他当上了继承人,徐教官你的日子应该也会不错啊。”
对上容裴洞彻一切的眸光,徐教官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高衡和他确实是故人,只不过在十年前就已经决裂。照高衡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上位后恐怕立刻就会腾出手来解决旧日恩怨。
徐教官选择中断对话,转身离开。
容裴把玩着徐教官还回来的钥匙。
他不担心高竞霆能不能撑过接下来的风雨,有他身边那些人帮着他,高竞霆想玩脱都不可能。
见他神色愉快,乐棠喊道:“哥”
容裴把手里的钥匙收好,扫扫他柔软的头发:“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书房里面非常整洁,丝毫看不出里头刚刚经历过一次情爱。容裴取出茶叶开始泡茶,乐棠见状立刻乖乖地端坐在一边。
他这个哥哥以前很爱茶艺,而且非常精通,乐棠泡的那手好茶就是他教的。
那时候哥哥很忙,呆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平时家里就只有他和父亲。他磨着哥哥学了大半个月,乐颠颠地去向父亲献宝。
父亲一开始很开心,可一问出是容裴教的,脸色的神色就变得不太好看。
那天晚上父亲似乎找了哥哥谈过话,自那以后乐棠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家哥哥碰茶具。
他后来忍不住追问原因,才知道父亲觉得琴茶书画这些都是小道,不喜欢哥哥去碰。
父亲对哥哥一直很严厉。
乐棠有些失神。
这时容裴已经把泡好的“熏风”递到乐棠面前。
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说,容裴和他的父亲还是有点儿相似的,至少他们的喜好非常相近。
乐棠捂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支吾着开口:“哥——”
容裴看到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说:“乐棠,你想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念书。”
乐棠一愣:“我已经念完大学了”
容裴说:“不是大学。”
容裴从来都不会忘记留下退路,眼下的情况他也曾设想过:高竞霆毕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如果事情不如想象中顺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乐棠抽身。
容裴绝对不会让自家弟弟留在危险的漩涡之中。
他从抽屉取出三份纸质文件:“最近我的老朋友给我送来三封推荐信,一个是到索德帝国去进修烹饪学的推荐位,为期两年;第二个为期三年,在南部的白州,也比较远,不过那边的烹饪学底蕴深厚,源远流长,是名扬海内外的美食天堂;最后一个同样也是烹饪学的进修推荐位,同样为期三年,而且就首都那边,离云来港不算太远。我觉得都不错,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云来港,是时候出去见识一下了。这几天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喜欢也没问题。”
乐棠呆呆地看着那三封推荐信。
他很清楚想到这几个地方的进修有多难,因为在还没有答应和高竞霆交往时他常常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也跟几个好友说起过对这些地方的向往——同时也多次抱怨其名额之抢手、其竞争之激烈。
——哥哥是怎么拿到这些推荐位的?
他哥哥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人送到他面前的高竞霆、也不是有个强势父亲的瞿泽,他手上只拿着再普通不过的青卡,在许多人眼里他也只是无足轻重、微不足道的青流之一!
可是他永远都会为家里人争取最好的东西。
乐棠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我去、我去白州。”
白州是食客的天堂、厨者的乐园,乐棠早就想去了,但容父始终不同意。
想到来自父亲的阻力,乐棠忧心地抬起头,“爸那边”
容裴揉揉他的发:“爸那边由我去说。他这几天有事要到外地去,我们来个先斩后奏就好。”
乐棠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容裴笃定地点点头。
第二天他就把乐棠送上了前往白州的列车。
其实事情并没有容裴所说的那么顺利。
容父知道这件事时,乐棠已经成为了白州烹饪学会的正式成员。
一向听话的乐棠难得地犯了犟,死活不肯回来。
容父气急败坏地把容裴叫回家。
父子俩一见面,容父就当着继母梁绪萍的面给了容裴一记耳光。
梁绪萍震惊地上前规劝,却被容裴平静地送到了门外:“妈,我和爸谈谈。”
他回过头时,容父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容裴只能先开口喊人:“爸。”
容父余怒未消:“乐棠正和高竞霆交往,你这节骨眼送走他安的是什么心!”
容裴脸上火辣辣地疼,语气却很平和:“高竞霆知道了。”
容父一愣:“知道了什么?”
容裴说:“婚约。高竞霆知道了我和他婚约。”
容父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一直以来容裴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出过纰漏,怎么会在高竞霆的事上掉链子?他怔了一会儿,问道:“他和乐棠分手了?”
想到高竞霆乞求自己吻他的样子,容裴说:“嗯,我不确定发生了这种事以后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而且高家马上就要把高衡派过来了。到时候瞿家也会参一脚,可以预测云来港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角逐之地,我不想乐棠卷进去。爸,相信我,我比谁都更不愿意看到乐棠受伤。”
他平静的目光让容父震住了。
他打了容裴的那只手有些发颤:“阿裴,爸只是”
容裴说:“我知道的,爸只是担心乐棠而已。我已经找了几个朋友帮忙照料他,乐棠在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容父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刚刚听到容裴把乐棠送走的时候,容父还以为是容裴积怨多时、终于爆发,没想到容裴做出这个决定依然是在为乐棠着想。
看着儿子泛红的脸,容父心里后悔无比,却怎么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是他的儿子,永远最出色的也最成熟懂事的儿子,他从来不会让人担心,只要敲打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正因为这个儿子很优秀,所以他下意识地把所有希望自己能做到却从来不曾做到的期望放在这个儿子身上。
然而这些年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冷淡,明明儿子对他还是一样恭敬,还是一切以他们为先,可就是不对味。
儿子对家人的重视他比谁都清楚,无论工作多忙碌、天气多糟糕,他永远会准时回到家里和他们一起度过每个休息日、每个节日,乃至于每个人的生日。
这样的儿子自然不会着意疏远自己的
那么问题恐怕是恐怕是出在自己身上!
容裴把父亲脸上的所有变化都收于眼底。
也许两世为人,最让他难以释怀的就是:他们并不是不爱他的。
就像他前世的母亲在去世前泪下如雨地说:“对不起,阿裴,对不起让我看一看你,阿裴,我想看一看你,让我看你一眼。”
他们并不是不爱他,只是永远有别的东西摆在他前面而已。
就像前世的母亲对父亲的恨,就像这一世的父亲希望他成为他三叔那样的人、希望由他来复兴容家的执念。
容裴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怨尤的,毕竟在感情方面他要的本来就不多,只要有个念想就足够了。
他微微地一笑,开口宽慰满脸愧疚和后悔的父亲:“爸,这不是您的问题。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您越来越失望。”
容父浑身一颤。
他感觉心底那只丑陋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它狰狞又可怖的獠牙,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心脏,似乎要把他整颗心都绞碎才甘心。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他的儿子与他那个弟弟太像了!
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不是他的责任、明明不是他需要去背负的东西,他们却总是毫不犹豫地把它揽到身上。
他们都一样出色、他们都一样优秀,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得别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获得的成就。
他们总是能把什么事都做得很完美,就连在哄骗别人的时候也绝对天衣无缝。
比如他和前妻恩爱了五六年,却在离婚前夕才知道原本被自己认为是“命运般的邂逅”的爱情,也不过是依靠那出色的弟弟得来的。
容父至今还记得前妻最后对他说的话:“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出离婚吗?因为我瞧不起你,容恩。你一直不甘心被你弟弟压着一头,所以在听到你弟弟出事的消息时,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他奔走,而想去接手你弟弟的一切——可是容恩,除了你弟弟没有人会买你的账!没了你弟弟,你什么都不是。”
来自前妻的打击只是个开始而已。
随后独自面对着各方施加的压力、独自面对着各种各样挑衅与奚落,容父才明白“没了你弟弟,你什么都不是”的真正涵义。
他觉得自己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于是容父带着儿子和刚刚出生的侄子远走云来港。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变得与那个弟弟越来越相似。
而弟弟的儿子却偏偏像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只丑陋的怪物开始蛰伏于他的心底,窥伺着他的每一次情绪波动、唆使他一遍又一遍地伤害自己的儿子。
——因为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想要所有看轻过他的人都看到他有一个何等优秀的儿子。
因此他对容裴的要求严苛到近乎残酷,从未顾及容裴的感受。
终于找到了结症所在,容父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在他心底蔓延开的羞愧与后悔,几乎与当初那种龌龊的心思被前妻窥破时相差无几。
容裴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儿子啊。
容父控制着自己带着几分哽咽的嗓音:“阿裴,爸准备到国外去做交流学习,和你妈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他能做的,也许只有尽量不拖累这个儿子、不试图去束缚着他的手脚、不干涉他的未来、不伤害他。
容裴一顿,说道:“我帮您安排好。”
容父说:“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拿到推荐位。等确定了日期我再告诉你,到时候会叫你回家吃饭。”
容裴笑了起来:“好。帮我告诉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