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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会安详地离开,其实是因为看到傅家、唐家、李家等等,都看见了西北,对于西北人来说,独木难支的困境已经远去了,大好的前景就在前方展开。
宁向朗闭上眼。
他真正做出的努力其实少之又少,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回来”前他有人护着,“回来”后他也有人护着,想法始终有点天真,做事往往也由着兴致来,有些自己理应去做的事情也非得傅徵天逼着才肯干。
对比傅徵天做的一切,他是应该羞愧的。
李玉白和楚洵都握住宁向朗的手,无声地劝慰。
宁向朗蓦然睁开眼,认真地和李玉白、楚洵各对视片刻,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玉白敏锐地感觉出宁向朗好像有点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说:“能不担心吗?你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压根没遇到过多少风浪,我们可不知道你的抗压能力行不行。”
傅徵天也有同样的担心。
宁向朗的电话打过来以后傅徵天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想给宁向朗打个电话,又怕宁向朗已经睡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踏实,他穿着衣服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时碰上了傅母,傅母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傅徵天说:“小朗刚才来电话,说心里不太安稳,问了问家里有没有事。我怕是小朗家里或者小朗师父那边有什么问题,所以准备赶过去看看。”
傅母知道傅徵天是怕那边没事,打电话过去吵着了人家,只能叮嘱说:“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把车开上。”自从傅徵天上次出了事,他每次出门傅母都得再三叮嘱。
傅徵天点头:“我会小心的。”
没想到傅徵天赶到第一机械厂时宁安国和胡灵翠正准备出门。
一看到傅徵天,宁安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问道:“你也被小朗那小子吵醒了?”
傅徵天点点头。
宁安国说:“那小子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跟你翠姨都睡不踏实了。左想右想还是不安稳,我们决定去你们家和小朗师父家看一看。”
朱老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傅麟那边也像随时有状况,这些宁安国夫妻俩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宁向朗一个电话打回来他们都没法睡了!
傅徵天也不多说,对宁安国和胡灵翠说:“晚上路况不太好,我来开车吧,我家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朱老那边瞧瞧。”
宁安国和胡灵翠点头,三个人直接赶往朱老家。
这时候沈求仙已经将朱老抱回床上,冯秋英等人也赶到了。见到傅徵天三人,冯秋英有点讶异:“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求仙都通知你们了?”
傅徵天说:“没有,我们接到小朗的电话后都有点不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
冯秋英本来就忍着难受,听到傅徵天的话后眼眶红了。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所以还能稳得住心情:“你们有心了,师兄能碰上小朗这样的徒弟,能碰上你们,也算是老来得福,说得上是安度晚年!”
沈求仙也出来了,他比冯秋英年轻,眼角还带着泪。看见傅徵天三人后他也怔了怔,接着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你们来了也好,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胡灵翠算是最通晓风俗的人,马上就接手了张罗。
天光微亮时宁向朗三人也回到了西北。
傅徵天其实也没什么事,但他知道宁向朗肯定会赶回来,所以他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边靠着墙补眠,边等着宁向朗出现。
他能认出宁向朗的脚步声,听到它从巷口由远而近地传来就猛地睁开眼。
宁向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徵天。
八月中旬,正是酷暑天气,但西北的清晨还是非常清凉的,熟悉的老腔在巷子某间深院里传来,这吊嗓子的声音日复一日地响起,像是要持续到天长地久一样。
朱老在世时听得兴致来了,也会开口应和上一两句。饱经风霜的嗓子唱出来的腔调总与别人不同,唱完之后不知哪儿响起几声喝彩声,夸赞般说“好”、“再来一个”!
宁向朗有时也会学唱几句,只不过他天分不高,常常学得荒腔走调,被朱老一烟杆敲过来赶走,直骂:“去去去,别在这儿丢我的脸。”
宁向朗鼻子一酸。
朱老还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朱老这一去,突然就发现有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再做了。很多事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跟谁一起去完成。
看到傅徵天坐在石墩上等着自己,宁向朗就想到那些傅徵天跟自己过来看朱老的日子。
朱老一直不太喜欢傅徵天那种出身的人,傅徵天特无意参与他跟朱老的对话,所以总是沉着地坐在一边看看书,或者看着他们。
谁家的兰花幽幽地香,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谁家跑出只老狗,谁家又传出了公鸡迟来的打鸣声,这都是他们曾经注意过的小事儿,随着他们长大,栀子换了兰花,使柴火的人家渐渐少了,养狗的人养起了猫,巷子里乱跑的小鸡和小鸭也销声匿迹。
这一带变得越来越安静。
一个时代正在逝去,必然会带走很多生于那个时代的人,注入全新的血液。
傅徵天站了起来,走向宁向朗。
宁向朗站在原地,说:“你过来了?”
傅徵天直接将他搂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让宁向朗鼻子更酸了,他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哭了出来。作为一个有着三十多岁灵魂的“少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不管是“回来”前还是“回来”后。
在“回来”前他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家庭,只有他像是独自游走在世间的孤魂,他有很多朋友、有很多同伴,但那终究是不同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都不会哭,他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有必须要往前走的理由,所以他没有时间去体会什么叫伤心难过。
“回来”后的日子太快活,好事儿太多太多,他高兴都高兴不完,哪里腾得出空掉泪!
宁向朗以为自己可以忍着,可在傅徵天慷慨地借出怀抱之后,宁向朗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忍了,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需要隐藏任何事,可以放心地展露任何情绪。
宁向朗回抱傅徵天,藏起了自己狼狈的哭相。
傅徵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宁向朗这样。
但他明白宁向朗的心情,毕竟这种感受从小到大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了。
非常重要的人离开了,世界就像是硬生生被拆掉了一块,所有跟这个人有关的过去都成了一触就痛的伤口。
傅徵天轻轻拍抚着宁向朗的背。
宁向朗曾经这么安抚过他,每一次傅麟徘徊在生死边缘,宁向朗都第一个赶到他身边,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
难受的人换成了宁向朗,傅徵天也只能学着宁向朗做过的事,小心地帮宁向朗平复心情。
李玉白跟楚洵对视一眼,先走进屋里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过了一会儿,傅徵天和宁向朗也跟了进去,开始为朱老的丧事忙碌。
这一忙就是好几天。
朱老生前爱清静,丧礼本来也没请多少人,但当天却来了许多人,大多数宁向朗都认识,也有少数宁向朗没见过的,都在冯秋英和沈求仙的介绍下一一认了出来。
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由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陪同着走了进来。
居然是远从首都赶来的朱立春和秦小雨。
73第七十三章 :父母
朱老没有亲近的亲人;宁向朗出面迎接。
朱立春是朱家现在的家主,而秦小雨是他的得意门生;两个人不管是为什么而来,分量都已经足够了。
宁向朗脸色不是很好,但语气还是很平和:“建始先生,小雨姐,您来了。”“建始”是朱立春的字,业内人都这么称呼他。
朱立春环顾四周一眼;对宁向朗说:“你做得很好。”
秦小雨却暗暗盯着宁向朗,等朱立春先一步走进去之后才扯着宁向朗说:“你居然是朱老的徒弟;你都没有跟我说。”
宁向朗有点无奈;他现在实在不想应对这些事情。不过朱立春这个人朱老生前有交代过,朱老对他的观感还不错,属于可以往来的行列。
宁向朗说:“你出去你会到处嚷嚷着说你是建始先生的学生吗?”
秦小雨了然地点点头:“成,我就不怪你了。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早点跟我说的话,我怎么都会跟过来蹭着你去拜访朱老啊!其实我师父一直都在争取着想把朱老接回家呢,本来我爷爷去打了招呼,朱家那边都没有别的声音了,没想到朱老居然就这么去了。”
秦小雨说得惋惜,宁向朗却不觉得有什么。这么来看朱立春确实不错,不过一件“接回朱老”的小事居然要秦家老爷子去打招呼,可见人品和能力并不是对等的,朱立春根本压不住那一家子人。
这种情况下就算朱老回去,也少不了明来暗去的讥嘲。当面可能不敢说什么,但暗里议论肯定是有的。即使朱老没有去世,宁向朗也不会让朱老回去,那种地方实在不是养老的清净地。
宁向朗正要领秦小雨入内,却突然看见个意外的身影。
秦小雨看见对方时也讶异地迎上去:“观微哥!”
冯观微见着秦小雨后笑了笑,说:“小雨也来了。”他跟秦小雨打完招呼,脸上的神色就回归沉静,“你好,你就是宁向朗吧?我刚下飞机就听到朱老去世的消息,早年我跟朱老也有过几面的缘分,所以冒昧地过来跟朱老道个别,小宁先生不会介意吧?”
宁向朗说:“当然不会,有人记挂着师父是好事,更何况是冯先生。”
冯观微挑挑眉:“你知道我?”冯观微虽然早就接手冯家,但他跟傅徵天当初一样极少露脸,除非跟冯家极为亲近的几家人,否则外人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冯观微喜欢挑战,喜欢利益,但是不喜欢出风头,在结束了一场酣战之后他更喜欢潜藏到幕后当个看戏的人。
他打量着宁向朗。说实话,宁向朗绝对说不上是最出挑的少年,而且他为朱老的丧事没日没夜地忙,脸色不仅是憔悴可以形容的。不过冯观微阅人无数,长相这东西对他早就毫无意义了,他只看到了宁向朗那双眼睛,那双跟调查中隐隐有点不一样的眼睛。
这一刻站在冯观微面前的宁向朗,就像是破笼而出的幼兽,眼神里仿佛一夜之间就注满了决心和野心。对的,野心,冯观微一直揣测自己对手只有傅徵天一个的原因就在于宁向朗这人太过疏懒,做事东一榔锤西一榔锤,没个明白的方向。
这样的家伙即使有能力,有天分,也会因为他在各种事情上瞎耗掉时间而被磨平,泯然于众人。
真正能取得最大成功的人,必然是先有方向、后有取舍,摈却其他干扰奋力前行。
宁向朗并没有避开冯观微带着估量的目光,因为他也希望摸清冯观微对自己和傅徵天的定位。
冯观微这个人是敌是友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美洲遭遇的那场袭击对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