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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确实敏感,常委们虽然个个都发了言,但所说的话,基本没什么内容,只是将某些人的话或者赵德良的话重复一下。唐小舟算是看明白了,大家抱定的宗旨只有一个:扫黑行动,是你赵德良的行动,现在搞成这样,屁股还是你自己来揩吧。
第十六卷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03
赵德良见大家都表了态,并没有什么新东西,便说,那好,我来归纳一下。第一,关于柳泉市,就按公安厅的意见办,已经查明了的,够刑罚的,交给检察院起诉,不够刑罚的,由柳泉市公安局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处理。个别没有查清的或者有疑点的,由公安厅决定,酌情处理。第二,各市公安局的专案小组,暂停工作,相关人员归位,将主要精力,放在日常工作以及当前的防汛减灾工作中去。第三,相关公安局长,各回各的岗位吧。目前防汛减灾工作的任务非常繁重,公安局长,要尽快起到应有的作用。第四,必须强调,扫黑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工作,目前只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还没有取得根本性胜利。各市州县公安局,务必高度重视这项工作,做到有黑必扫,逢黑必办,决不姑息。对这几条,同志们都有些什么意见?
每位常委都表态了,归纳起来就只一句话,同意。唐小舟看出来了,这个结论对于大多数常委来说,下得极其勉强。他们心里是有不同意见的,有些人是不想让赵德良太难堪,另一些人,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此事吧。
赵德良说,那好,丹鸿同志草拟一个决定,以省委的名义发下去。
余丹鸿问,发到哪个级别?
赵德良说,发到市委以及相关厅局一级吧,各市公安局,由政法委和公安厅根据省委精神进行安排,我们就不必给他们发文件了。
丁应平问,扫黑工作取得阶段性胜利,是不是需要宣传方面配合一下?
赵德良说,宣传就算了。当前的首要任务是防汛减灾。不要把这个主题冲淡了。
唐小舟想,果然收了。这个结果,早在几个月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同时,他也为此忧心忡忡,表面上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问题在于,赵德良想这么过去,别人也这么想吗?如果有人不想划上句号,而想借机生事的话,会生出什么事来?
进入七月之后,防汛工作更加严峻,江南省有一湖三江四水,一湖是岳衡湖,三江分别是长江、雍江和柳江,四水是境内的四条支流。因为连日暴雨,江水涨猛,各地段水位严重超警戒线,整个江南省,四处告急。省委省政府所有领导,全部下到抗洪前线现场指挥,赵德良留余丹鸿和侯正德守在家里,他带着唐小舟去了岳衡湖。枯水季节,岳衡湖湖面都有二千多平方公里,现在,湖面面积,已经超过了四千平方公里。湖区沿线,被划分成了几十个责任区。每个责任区,又划分了责任段,其中有十几段,属于历史上的高险段。
那段时间,赵德良几乎每天都呆在冲锋舟上,一会儿跑到这个责任段指挥,一会儿又跑到那个责任段查看险情。整个岳衡湖建立了一个总指挥部,赵德良几乎没有在总指挥部里呆过。唐小舟不得不紧紧地跟着赵德良,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乘冲锋舟。倒不是他自己怕有危险,而是必须保证赵德良的绝对安全,随时做好为赵德良牺牲自己的准备。那几天,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晚上做梦,自己都是在冲锋舟上。
洪峰过去后,长江的水位开始下降,警戒已经解除,但是,江水仍然很满,为了不给长江造成压力,沿线各湖区排洪按照国家防总的统一部署进行,任何单位都不能自行其事,如此一来,岳衡湖的水位并没有下降,压力未能解除。赵德良丝毫不敢松懈,仍然带着唐小舟在湖区走动,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隐患。
正在此时,唐小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余丹鸿。
余丹鸿问,赵书记在你身边吗?
唐小舟说,在。
余丹鸿说,你把电话给赵书记。
赵德良接过电话,表情显得很凝重,一直是嗯嗯嗯地答应,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挂断电话后,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赶回去。
唐小舟暗吃一惊,现在赶回去?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呀。他问,吃了晚饭就走吗?
赵德良说,不吃了,你去找点东西,我们在路上吃吧。
唐小舟再次惊了一下,什么事这么急?这里是湖区,路况不好,需要五个小时左右,才能绕上高速公路,上了高速,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省城外围,进城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回到家,岂不是凌晨三四点了?难道还有比抗洪更大的事吗?
当晚将赵德良送达后,他很想给侯正德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再一想,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把人家从床上叫起来,太不人道了。唐小舟并没有回家,住在赵德良那里。一大早,赵德良还没有起床,他便爬起来,捂着话筒,给侯正德打电话。
侯正德说,好像是北京有个调查组下来了,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
唐小舟不甘心,问道,北京的调查组?有说法吗?
侯正德说,我听韦成鹏冒了一句,说是来调查扫黑行动的。好像有人把这事捅到上面去了。
唐小舟心里一凉,暗想,难道真的出招了?这一招够毒够绝,可算是一剑封喉呀。
唐小舟已经意识到,这是继自然洪峰之后的一次政治洪峰。难怪当初赵德良那么长时间下不了扫黑的决心,此事竟然如此凶险,官场的水,实在太深了。赵德良之所以犹豫,正在于看到了今天可能存在的危机吧?这恰好说明,赵德良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远见了。
通过电话,唐小舟迅速洗漱,然后候着赵德良,并且小心地观察他,希望从他的表情、行为等方面,判断出他对此次调查组进驻的态度以及做法。可是,赵德良显得异常平静,仍然是一早出门锻炼身体,唐小舟随行。
在这方面,侯正德不如唐小舟。唐小舟是从早晨六点钟起,便跟着赵德良,侯正德并没有过来陪同赵德良锻炼,通常是赵德良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侯正德和冯彪才会到达。今天情况略有不同,冯彪长时间开车,十分疲劳,昨晚分别时,赵德良已经吩咐过他,早晨他将步行上班,不用来接。侯正德并不清楚赵德良昨天半夜时回来了,早晨接到唐小舟的电话后才知道此事,所以急急地赶了过来。到达时,赵德良和唐小舟刚刚晨运结束。
回到住地,赵薇已经摆好了早餐。赵德良看到侯正德,主动说,正德来了?吃早餐没有?一起吃。
侯正德说已经吃过了。唐小舟便陪着赵德良一起吃早餐。这件事,令侯正德羡慕不已,要知道,陪一号首长吃早餐,那可是一种待遇,这种待遇,自己是没法得到的,整个江南省,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够享受这种待遇。侯正德也因此看出,唐小舟在赵德良身边的地位,绝对不是其他人可比。
赵德良一边吃早餐,一边问侯正德,正德,这段时间,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唐小舟知道,赵德良这是无话找话。他虽然好几天不在省委,省里一天好多次电话电报以及其他方式向他汇报。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能有什么大事?
侯正德并不完全明白这一点,竟然向他汇报了一大堆。一旁的唐小舟看着心急,暗想,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这也值得说?
吃过早餐去上班,赵德良独自在前面走,侯正德和唐小舟在后面跟着。
唐小舟仔细观察赵德良走路的步幅身态,步幅还是那么细碎,每一次向前伸脚的时候,脚尖微微有点外八,有种京剧中小生迈着方步的感觉。他的双手还是向后摆动,手掌一如既往地像鸭蹼一般在后背翻动,显得那么自如那么淡然又是那么自信,丝毫看不出他正面临巨大压力。
扫黑行动虽然停止了,唐小舟的职位并没有确定,侯正德仍然跟着赵德良,所坐的也是唐小舟以前的办公室。如此一来,唐小舟在三楼就没有位置了。好在他是一处处长,在二楼还有一个位置。
陪着赵德良在三楼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特别的事,唐小舟回到二楼,坐下来,打开报纸,看着上面的标题。报纸上全是抗洪的消息,军民抗洪的大幅照片,领导人的视察,抗洪中涌现的各种英雄事迹。再没有一个字提到扫黑,更不可能提到北京调查组的事。
看着报纸,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媒体做的是新闻,可这里登出来的东西,对老百姓确实算是新闻,对于官场尤其是官场核心来说,全都是旧闻,一点新的感觉都没有。所有新闻,就像防洪大堤的管涌一样,全都隐藏在下面,不到总暴发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以前自己还一门心事为这个新闻事业而奋斗,可他又哪里料到,这个所谓的新闻事业,其实是在拾人牙慧,是在炒剩饭?
韦成鹏进来了。他并没有敲门,脚步放得很轻,进门之后,还向后望了一眼,然后将门小心地关上。
第十六卷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04
官场之中,门的开关极有讲究。一级首长谈话的内容往往涉及重大人事、重大决策或者重大事件的解决,影响巨大且深远,不能为外人所知,他们的门,永远都是关上的。二级首长涉及上传下达以及部分核心机密,自然也有极强的保密性,他们原则上应该关门办公。问题是,他们的门一旦关上,便有自比一级首长之嫌,而且还有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之嫌。所以,二级首长的门,通常都是掩着的。三级首长或者说部门负责人,主要是执行上级指令,这类指令,对于其他部门可算是秘密,但在本部门,无秘密可言。此时,你若也关上门,就有自抬身份之嫌。所以,他们的门,永远都是开着的。
在省机关,一级首长,自然是指省委和政府首长,如省委书记副书记、省长副省长。二级首长,也就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三级首长,即处室负责人。以此类推,在市级机关,一级首长是书记市长,二级首长是秘书长副秘书长,三级是部门负责人以下。厅局机关略有些不同,一级首长,是书记以及厅局长,二级首长,是副书记以及副局长,三级自然是部门负责人。当然,也有些特例,比如某个副市长副省长自比二级,将自己的门半开半掩,那是一种自谦,是一种姿态。
韦成鹏进门便帮唐小舟将门关上,在他看来,是对唐小舟的一种尊重,可在唐小舟看来,却是一种做作。
唐小舟并没有从报纸上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对于韦成鹏的做派,唐小舟是不耻的,什么事都做得神神秘秘,目的也就只是一个,显示他在处里与众不同,掌握的内幕永远比别人多,而他谈话所涉及的东西,一定来自最高层,属于绝密。
只有本身底气不足的人,才希望借助某种形式来抬高自己,那些资本实力不足的老板们,往往豪车宝马,相反,真正的巨富,反而轻车简从非常低调。那些肚子里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的人,往往出口成章,暗中将经典大段大段地背下来,见了人就滔滔不绝,让人觉得他满腹锦绣文章,而真正学富五车者,轻易不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认真听取他人意见,关键时刻,才表达一两句。
韦成鹏走到办公桌前,问他,唐处,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小舟这才从报纸上抬起头,说,成鹏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