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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处级,那算是白混了。至于替自己开门的这位,估计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是秘书。
长者说,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相关的情况,余秘书长已经告诉你了吧?
长者很和蔼,慈眉善目,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点微笑。如果以貌取人,唐小舟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们带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使命。
唐小舟说,余秘书长只是叫我八点钟过来,说是北京来了几位同志,叫我过来聊聊。
长者说,那也好,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他说的随便聊聊,显然不会那么随便,对面的男者和女者,虽然没有说话,却拿着本子在记。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支录音笔。领导说随便聊聊,显然是一种姿态。对于领导此说,唐小舟并没有应答,而是等待他更进一步的指令。
领导说,你叫唐小舟,是德良同志的秘书?
唐小舟说,是。
领导说,德良同志来江南省的时间不长。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唐小舟说,在江南日报当记者。
领导微微抬了抬头,说,新闻记者,无冕之王,很不错的职业嘛,怎么想起要改行?
唐小舟说,我没有想过要改行,还以为一辈子会当记者呢。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余丹鸿秘书长找我谈话,叫我来当赵书记的秘书。我当时还以为余秘书长是和我开玩笑。
领导再一次笑了,说,原来是余秘书长拉郎配呀。怎么样,能适应吗?当秘书和当记者,完全是两回事呀。
唐小舟说,坦率地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是很适应。同时,我又觉得,一个男人,适应能力应该尽可能强一点。如果我能够适应更多不同的工作,也是能力的证明。
女者说了第一句话,你证明的结果呢?是适合还是不适合?
唐小舟说,这个,你如果问我的自我评价,肯定是非常好。但这不算数,只有赵书记和余秘书长的评价,才可能客观准确。
领导说,前不久,江南省搞了一次扫黑行动,你以新闻记者的眼光,对这次行动,有何评价?
唐小舟说,小有成就,但总体不是太成功。
领导说,哦,为什么小有成就总体不太成功?这个说法,好像和省委不太一致哦。我记得江南省省委的结论是说,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唐小舟说,除了这样说,还能怎么说?说不成功?毕竟,还是扫除了柳泉市的黑恶势力嘛。那一仗,非常漂亮,不敢说把柳泉市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至少也算疾风扫落叶,至少三五年甚至更长时间里,柳泉市的黑恶势力想抬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要说成功,又远远谈不上,其他城市和地区,早在扫黑行动之前,那些榜上有名的人物,就已经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他们为什么逃之夭夭?说明他们的背景很深,信息灵通。也说明省委常委会的决议被人泄露了,这能算成功吗?如果让我以一个新闻记者的眼光看待这件事,这是典型的虎头蛇尾。
女者说,你认定江南省存在黑恶势力,或者说,江南省除了柳泉市,其他市州也存在黑恶势力?
唐小舟说,不是所有的市,但至少有好几个市或者说大部分市存在。
女者说,可我们看到省公安厅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是各市情况通报的汇总,他们调查的结果证实,那些地方,根本不存在黑恶势力呀。
唐小舟说,你们也看到了另一份报告,这份报告的级别更高,是省委作出的。省委报告的结论是,扫黑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老者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唐小舟,说,你这个小唐,果然是新闻记者出身,非常敏锐,非常犀利。
第十六卷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06
唐小舟说,下面在不断往上面送报告,而上面呢?每天都在读大量的由下面写出来的报告。我不知道几位领导怎样看待这些报告,至少在我看来,读报告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
老者笑着问,说说看,什么样的学问?
唐小舟说,我想,最大的学问,在于你要读懂写报告者的心态。公安厅那份报告,总结的是各市公安局上报的材料。各市公安局上报材料时的心态是什么?如果是我读这份报告,我肯定会想到一个事实,他们没有扫到黑,这个事实会让他们非常被动。
女者说,你也承认,没有扫到黑是事实嘛。那你凭什么认定他们的报告有水分?
唐小舟说,首长就是首长,看问题极其敏锐,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要点。
女者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
唐小舟说,我还真不是给你戴高帽子。问题的要点,就是没有扫到黑。如果说,没有扫到黑是一个逻辑的结论,那么,我们都学过逻辑学,知道在这个结论之前,肯定还有前提。前提是什么?我想,不外乎两种可能。
老者笑了笑,说,哪两种?
唐小舟说,其一,确实没有黑,其二,有黑,但他们没有扫到。
老者点了点头,说,不错,确实是这两种可能,可这能说明什么?
唐小舟不想再擂出一副首长秘书姿态,他想,这是关键时刻,自己得把当记者时的敏锐和锋利拿出来,刺一刺调查组的几个人。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能不能起作用,都得做。他把自己的音调提高了一些,语速也加快了一些,说,我有个读小学的女儿,她如果考试没考好,我问她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说,是她学习不认真,或者有粗心的毛病,一定会找别的客观理由。这据说是中国人的劣根性,是不是我不太清楚,但普遍的规律却是,两个结论摆在自己面前,如果可以任意选择的话,哪个人的做法都一样,都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结论。
女者说,你的意思是说,没有黑的结论,对他们更有利?
唐小舟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有黑没有扫到,上面就会更进一步追问,没有扫到的原因是什么?问题复杂化了。如果结论是没有黑,上面自然再没法追问。
老者问,那么,你的结论什么?
唐小舟说,这个问题,首长已经是第二次涉及了。刚才首长也问了我,以从事新闻工作十几年的经验判断,得出的是什么结论。我坦率地告诉你们,以一个还算资深的新闻记者的经验和眼光判断,此地无银三百两吧。如果说没有黑恶势力,那些被列入黑名单的人为什么要逃?如果那些人没有犯罪,他们怕什么?更进一步,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如果说,一个两个人逃了,我相信事出有因。所有人一起逃了,这就很不正常了。别说让一个干了十几年新闻工作的记者判断,就是普通人,也一样会得出一个结论吧。
老者问,那你觉得,应该怎样解读省委的报告?
唐小舟说,要解读省委的那个结论,我觉得韵味就多了。你可以认为是文过饰非,也可以认为是政治智慧,还可以认为是留有空间和余地,且听下回分解。甚至还可以认为,是实事求是。
老者再一次笑了,说,我很想听一听你这几种不同的结论。
唐小舟说,毕竟有那么多地方没有扫到黑,那些黑恶势力的关键人物,闻风而逃,既然可以结论是扫黑失败,也可以结论是无事生非。但我觉得,毕竟柳泉市扫黑成功了,而且是不小的成功,扫黑作为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工作,阶段性胜利了,这个结论并不为过。退一步说,就算省委认定这次扫黑不成功,却不能把这种不成功的结果写进结论报告。真的这样写了,向上,无法交待,向下,容易造成混乱,尤其对于民众,必然误解。所以说,阶段性胜利,既是事实,也是具有大局观的政治智慧。
老者说,好一个政治智慧。
女者接着问,我听说,你是这次扫黑工作的联络员?
唐小舟说,是。全省的每一个市,我至少跑了三趟。个别地方,我跑了五六趟。我既是一个亲历者,也是一个观察者。我的视角,可能和所有人不同。因为我以前是新闻记者,所以,我观察一件事,不自觉就会用上新闻记者的眼光。现在,我又是省委书记秘书,我努力学会用一个省委书记秘书的眼光,甚至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的目光,去观察一些事。
长者说,我们听到一些议论,说赵德良同志扫黑是假,趁机排除异己是真。你对此怎么看?
唐小舟说,这句话,实际分为两个部分。后面一部分,我可以回答的很少。赵书记是不是排除异己,我不清楚。原因有三点,第一,我跟赵书记还只有一年多时间,就算他要干排除异己的事,那都是高层领导的事,大概也不会让我这样一个小秘书知道吧。第二,赵书记到江南省也只有一年多时间,比我早几个月而已,我听说,他到江南省之前,一直在北方工作,对江南省的情况,不是太了解,甚至不熟悉江南省政界的任何人。所谓异己,肯定是工作一段时间接触一段时间后产生矛盾甚至冲突的结果,赵书记既然连熟人都没有,这个异己,从何而来?天上不会掉下来吧。第三,所谓排除异己,肯定要有那个被排除的异己存在吧?这一年多时间里,江南省的人事结构,并没有大的变化。要说排除异己,被排除的人在哪里?如果没有一个人被排除的话,这个所谓的排除异己,是不是一种主观臆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对于这句话的后半部分,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三点判断,至于前半部分,即扫黑是假这个话题,我想,我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他举了好几个例子,比如泸源市大量的假钞流行,泸源市几乎所有从事色情业的女性,均受一个集团控制。有一个女性不堪忍受,想离开那个集团,可身份证以及其他东西,被那个犯罪集团牢牢地控制,她不得不想办法逃走。岂知仍然被那个集团抓了回去,对她进行了毒打,不留神将其打死了。后来,这个集团将她的尸体搬到一幢楼顶,推了下去,制造了跳楼自杀的假象。警方开始的验尸报告是他杀,并且立案侦查,后来又被否定,定性为自杀。她的家人不服,计划抬棺游行,当晚有一伙蒙面人冲到他家,将其家人暴打,十几个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家里被砸了个稀烂。后来有网友将此事在网上曝光,事情闹大了,省公安厅决定对此进行调查,成立了一个督查组。死者的家人,却突然改口了。为什么?因为有人上门找他们谈判,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拿一大笔钱,息事宁人。要么继续闹下去,结果可能还会继续死人。他们怕了,挑选了第一个条件。
这样的例子,唐小舟一连举了好几个。而他脑子里,还装着一大堆案例。
最后,唐小舟说,如果不扫黑,这些案子,就会成为永远的悬案,不仅死者的亡魂得不到安抚,还会有更多的亡魂出现。对这样的黑恶势力进行打击,怎么能说是假?退一步说,就算是假的,是搞什么政绩工程,那我要说,江南的老百姓,欢迎这样的政绩工程,欢迎这样的假。说江南省扫黑是假的人,或许认为自己搞的就是真的吧,可这么多年,他们的真,为什么一直不能替人家冤死者讨个说法?为什么那些作恶者,仍然为非作歹逍遥法外?这样的真,谁能信是真?老百姓肯定不信。
长者说,你的说法比较特别。
唐小舟说,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提醒你们一句。我们的祖宗总结过一句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要么,我是是非人,要么,别人是是非人。我还有一句话,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