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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见面,郑砚华找的地方是一家闻州人开的餐厅。郑砚华没了官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身边没有了秘书,没有了司机,没有了下级以及想攀附权力的各色人众,来和唐小舟吃饭,也不得不乘出租车了。
因为晚上还要去见赵德良,所以没有喝酒。不喝酒便只好喝饮料,边吃边聊,开始的话题非常广泛,似乎也不是重点。其中甚至聊到翁秋水案。翁秋水只不过是公安厅宣传处的处长,这种级别的官员,在江南省官场,有几万人,算不上人物。这件案子之所以传得全省皆知,除了案情的离奇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谷瑞丹是唐小舟的妻子。唐小舟心里明白,郑砚华之所以提起这个话头,不是因为八卦,而是想了解唐小舟此时的心态以及下一步打算。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恐怕难以过自己这关。郑砚华显然是站在唐小舟的角度考虑,觉得他的身份敏感,离婚吧,会有所顾忌,不离婚,又是心里的一根刺,会常常刺得你鲜血淋漓。他或许是想提起话头,然后劝唐小舟借此机会离婚吧。此事传得全省都知道了,所有的同情,全都倾向了唐小舟,就算他提出离婚,别人无论理解与否,将来也不可能以此说事。
唐小舟说,其实,谷瑞丹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离婚了。
郑砚华以为是这次的事件之后离婚的,也没有细问,只是说,离了好。这种女人,将来肯定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趁着这个机会离了,等于为自己消除了后患。
唐小舟说,这件事,我没有公开的,也希望你替我保密。
既然此事不再是障碍,郑砚华便谈得深一些了。他说,你估计,翁秋水的案子,你的前妻陷得有多深?
唐小舟说,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但愿没她什么事吧。
郑砚华说,我听说省厅对这件事非常恼火,一定要把翁秋水抓住,肃清影响,人力物力,都大力支持。这样一来,翁秋水恐怕躲不了太长时间。
唐小舟说,我以前就听说,翁秋水这个人很轻狂很阴险,脾气很坏。在省厅,他只听政治部主任华昌炎一个人的。这次,厅里要搞大这件事,会不会与华昌炎有点关系?
郑砚华说,这确实很难说,什么事只要一牵涉到官场,就变得复杂了。
由翁秋水又谈到尹越案。郑砚华说,尹越这个人,他还算比较了解,当初,郑砚华刚到团省委的时候,尹越是建设厅的团委书记,后来又到团省委搞了一段时间,再回到建设厅当处长。此人的工作能力很强,官场走得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遭遇波折。对于一名官员来说,没有波折不一定是好事,受些磨难,能够令你有所警醒,有所敬畏。什么波折都没有,容易忘乎所以,头脑发热。
唐小舟开玩笑说,你也算是顺呀,你不是在说自己吧?
郑砚华说,表面上看,我算是顺的,其实,我也受过打击呀。别的不说,我的太太出车祸这件事,就给我打击不小。
唐小舟有些不解,说,这是生活上的打击,和工作扯不上关系吧。
郑砚华一笑,说,你天真了不是?对于官员来说,什么打击都是工作打击。
唐小舟明白了。他之所以不想将自己离婚的事公之于众,恰恰在于官场的私生活,也是官场的一部分。郑砚华可是一市之主,封疆大吏,有很多美丽而又可爱的美人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他怎么办?反正是长在野地里的菜,顺手就收了?收了容易,人家是有目的的,是要求回报的。很多双手向他伸出来,哪怕他不想当贪官,也离贪官不远了。全部拒绝?那他得忍,男人嘛,什么都能忍,就这件事,不是不能忍,而是忍起来太辛苦也太痛苦。情与欲的交锋,可能是世界上最激烈也最考验人的战斗。
唐小舟说,嫂子走了已经好几年了吧?你没想再找一个?
郑砚华摆了摆头,说,怎么找?在熟悉的人中找?熟悉的只有官场,你永远搞不明白人家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官位。我认识一些富豪朋友,他们的孩子找对象,他们就困惑,不知道对方看中的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儿子可能继承的财产。其实,这种困惑不仅仅只是商场有,官场同样有。商场嘛,最多也就是损失金钱,商人有的是钱,损失一点问题还不是太大。官场就不同了,搞不好,权和利,你都得付出,最终,一段婚姻毁了你的整个官场人生。
唐小舟又转了个话题,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郑砚华说,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不过,省里好像想让我带队去欧洲招商,但这也是个临时性工作,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心里还真的没一点底。你给我点建议怎么样?
上次和他通电话,他希望自己帮忙出点主意,唐小舟还真的蛮当一回事,仔细地想过。如果他的猜想准确的话,赵德良的用意,是想他接替尹越担任副省长。尹越因为和陈运达的关系密切,又是建委口提上来的,陈运达让他分管交通规划建设等顺理成章。假若郑砚华当了副省长,陈运达大概不会将这块肥肉交给他,排在最末一名副省长嘛,又在地方干过很长时间,搞不好,就让他分管农业和市州了。如今的农业是补贴农业,收不上来钱的。就算以前能收税交提留,与工业相比,那点钱,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农业是个冷衙门,爹不疼娘不爱。若真是如此,郑砚华这个副省长,就会当得很难受。赵德良可以用郑砚华,却不能干涉省政府的分工,那是陈运达的一亩三分地。如此一来,郑砚华便可能处处受制肘,很难施展拳脚。
既然命运一定,就要向内挖掘潜力。农村和农业,真的不可为吗?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在思考这一问题,又始终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没有找到办法的原因是什么?说穿了谁都明白,农业发展的速度太慢,就算有十倍百倍的增长,相对于今天的另外两个产业的总量和增量来说,微不足道。所有领导,眼睛都盯着招商引资,盯着房地产开发和大的项目建设。一个项目上马,动辄几亿几十亿,GDP会很好看。但是,现在这种万众一心抓招商的搞法,真的就是政绩吗?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主动招商,如果能够在完全没有潜规则的情况下招到商,那商也就不是商了。商业是什么?是资本的生利行为。资本的嗅觉极其灵敏,如果某一个行业某一个区域具有投资价值,不需要你去招商,商自然会蜂涌而来,相反,资本如果不能生利,就算你使上再多的手段,资本也会弃你而去。全国大部分地区,并不能有效吸引资本的流入,可每年的招商引资成绩单,却非常漂亮。谁都清楚,成绩单上的数目,能够完成百分之一,就相当不错了。由此可知,以招商签约数来衡量政绩,是最靠不住的政绩。现在各地的经济,主要靠巨大的建设投入撑着,而建设资源是不可再生的,有些地区,已经出现了才建一二十年的楼,就被拆掉重建的现象。这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对资源再生要求的迫切。不能持续的经济模式,能给社会带来多大的财富?唐小舟始终觉得,房地产经济忧患重重。虽然他并不赞成将这种经济模式一棍子打死,同时,更希望能够培育更多具有持续发展潜力的企业。
当然,各级政府并非不重视这一点,全民招商的行为背后,恰恰就是在通过资金引进、技术引进以及设备引进等方式,做大做强产业经济。可这毕竟有些一厢情愿,绝大多数地区,不可能像闻州那样,具有先天的某种优势,能够吸引大笔的投资。如果换个角度思考,与其贪大求新,不如立足当地资源,发展特色经济。
唐小舟说,今年春节的时候,赵书记突然跑到我的家乡去。几个月过去了,什么后话都没有,你说,赵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小说下载|WrsHu。CoM》
郑砚华说,你别说,我也琢磨过这件事。你是老板身边的人,你应该清楚老板心中想些什么吧。
唐小舟摆了摆头,说,我不知道,只是估计。
郑砚华问,你估计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说,说不清楚,可能与农村和农业经济有关吧?
郑砚华笑了,说,你等于没说。如果不是与农村和农业经济有关,他大老远兴师动众,跑到那个穷地方干什么?对不起,我随口说说,忘了那是你的家乡。
唐小舟说,你没有说错啊。那是个穷地方。
郑砚华说,也不算穷吧,比我们闻州很多农村都富。
唐小舟说,其实,农村要富起来,比城市容易一些。城市的人口太多,就算投入再大,平摊到每个人头,就没几个钱了。农村不同,一是起点低,二嘛,资源还算丰富,只要有一个好的带头人,再有好的扶持政策,一年就是一个样。
郑砚华说,我明白了。
唐小舟问,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
郑砚华说,我明白了你想对我说的话。
唐小舟说,不是吧,我什么都没说呀。
郑砚华说,没听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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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下发部分同志任职命令的第二天,中组部考察组在一名副部长率领下,来到了雍州。
早在两天前,赵德良便要求余丹鸿拿出一个接待方案。余丹鸿搞的就是这个事,方案很快拿出来了,除了到机场迎接的规格略低以外,差不多参照国务院副总理的待遇了。接待是件极其具体细致的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接待规格,主要体现在四大方面,第一,是迎接的规格,即到车站机场迎接时,都有些什么人出场。第二是接待人员的规格,第三是住宿的规格,第四是安保的规格。
首先说第一项,迎接。迎接,简单地说,就是迎来往送。上级领导下来工作,下级要迎,上级领导工作结束,下级要送。这迎和送,到底采取怎样的规格,就是一个大学问。这种迎接,往往是参照国际外交礼仪派生出来的。国际间的迎接,往往派出同级别或者略高级别的领导出面,比如来的是一位总理,我这边,也派出一位总理到机场迎接。来的是一位部长,我这边也派出一位部长迎接。如果确实因为某些事,不能在迎接的规格上达到这个要求,那么,就在第二项接待上弥补。但国内的迎接,又略有不同,往往是对口迎接,这一对口,就成了下级迎接上级。党政主要领导,最多派出一个同级别的出面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但也有特别的时候,比如一些权力部门的领导下来,就不能完全按照这种规格,得将接待规格提高。
余丹鸿拿出的接待方案,是组织部到机场迎接,负责人是组织部长马昭武。餐饮、住宿以及安保由办公厅负责,负责人是余丹鸿。第一天,由省委出面请两餐饭,中餐由赵德良为主,彭清源作陪。晚餐由陈运达为主,夏春和作陪。加上部门负责人以及办公厅接待负责人,每餐饭出面的,便有四个省委常委。
唐小舟看到这个方案,觉得接待规格过高。转而一想,组织部毕竟是拿着官帽子的部门,中组部的工作组下来,省里除了重视之外,各位领导也想借此机会和中组部接触沟通,这样的接待,或许也不为过吧?
他将这个方案送给赵德良审核,赵德良看得极认真,最后提起笔,在方案上改起来。唐小舟所站的位置离赵德良有一定距离,没有看清他在改些什么,他在想,赵德良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妥吗?到底不妥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