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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我也不知道!”她露出黑牙笑了笑,又说:“到底怎么样?外头的买卖好做不好做?我男的现在连赌带花,在外掏了许多亏空,昨天他又手痒了,想要到外边混混去,咱们搭伙好不好?”
玉娇龙紧皱着眉,摇头说:“你们不知道!我跟你们不是一类的人。我的马在城外店里,我在那儿住着不便,想在你这儿借住两天。这两天不要叫你男人回来,今天,明天,后天我就走了。”
妇人说:“这不算什么的,全是朋友,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交情啦。别说你只在这儿暂住,就是住个两月半年,准保吃喝一顿也不能缺。我男人,红脸魏三那个忘八蛋,他更乐啦,他在镖店里一住,更没有管主啦!”
玉娇龙点点头,随长叹了口气。妇人又问说:“你吃了晚饭没有? 可别客气!”玉娇龙摇头说:“我没吃饭,可是我也不想吃!”说着她就打了个呵欠。这些日所遇到的是些惊险、争斗、劳碌的事,所以她现在就如同是一个自战场归来的勇士,虽然心犹有余,犹可以振作,但力气是有点不足了。她恨不得即时就睡一觉才好,但隔城宅中就卧着病重的母亲,自己哪能睡得着觉?只盼这时天再黑些,更锣再多多敲几下才好。她连声地叹气,默默地坐了些时,魏三的老婆跟她说了许多话,并要跟她抹牌玩,她却一句话也不回答,心里愁恼极了!
又过了些时,她就翘起脚来把靴子脱了,将裹脚用的那些绸缎条子重新裹了裹。她又跟魏三老婆借了一件深蓝色的布小褂穿上,将裤脚也系紧,辫发盘在头上。那妇人在旁就笑着说:“我的姑奶奶,您这是什么个打扮呀?这要叫人瞧见……”玉娇龙说:“少说话!我去一会就回来。千万记住,别跟旁人说我到这里来了!”妇人说:“咱们这些日的交情啦,我们又不是第一回给你办事,你难道还不放心吗?”
玉娇龙冷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出了事儿,你们也好不了。我虽然也闯荡江湖,可是我的手下没有案,你们,尤其是你的男人,他的底我全都知道。”妇人的脸色变了变,双手一齐摆着,说:“话既然说到这儿,也不必再往下说了,你要办什么事儿,就快点儿请吧!可是,要小心一点儿!现在不似前些日。”玉娇龙惊问说:“怎么?”那妇人就悄声说了四个字:“处处风紧!”
玉娇龙并不在意,便提剑出屋,就见天空星月茫茫,她悄悄爬上墙头,向下一看,巷中已无人行走。她翻过墙来,贴着墙根疾疾地走,少时就来到了城墙下。她将剑插在背后,然后用双手抠着城砖。如个壁虎似的很快地向上去爬,遇着有斜生于砖缝之中的松树、酸枣树。她就拔攀着,用力向上去蹿,少时她的双手就揪住了城垛口。一翻身就上了马道。城上凄凉得如一片沙漠,斜月下照,只有她的影子澹澹地在地上浮动。
此地的风很凉,她坐在垛口上歇憩了一会,然后依旧抠着城墙,向下去爬,就进了内城。穿越着曲折狭窄的小巷,避着悠悠的子时更声,走了多时,才来到鼓楼迤西,她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疼,眼睛也有些发酸了。门前的槐树枝叶蔽住了天上的月光,一线月光透进林中,在朱门上淡淡地抹了一笔,看上去就如同是山中的一座古庙,更显得萧索荒凉。玉娇龙飞身上房,无声地踏着屋瓦,很迅速地走到了后院。此时各房中尽皆黑暗无灯,只有北屋她母亲所住的里间,纱窗上还浮着一层极浅的嫣红色。她晓得那是她母亲床前的一只灯,是个座上有个“福”字的银烛台,点着的是红色的的羊油蜡烛,为的是不伤眼睛,这种光的颜色愁黯得很。有如她的心情一般。
玉娇龙轻轻地跳下房,她的腿都觉得软了,泪水又不自禁地由眼眶里流出,流到嘴角上,浸入到唇中,又咸又苦,她几乎要悲哽出来,但又极力忍抑着:她慢慢地走到了屋门前,试探了一下,觉得门从里边关插得很紧,她便先弯下腰,轻轻地将宝剑平放在窗前的石阶上,然后伸着手指从里面去启门。她对于这种启门技术,向来精通、敏捷,然而如今到了自己的家里,她反倒畏惧了,十个手指不住地乱颤。半天,她才将屋门启开,还发出一些声音来。她觉得外屋是睡着一个人,这人睡得正酣。她便侧着身,如同墙上的月影似的极慢地移动,快走到里屋门前时,脚步才稍微快了些。
她飘然地启帘直进里屋,一股药味便直钻人鼻子里,红烛的光在眼前一进。她便觉着眼睛里有许多莹莹乱转的液体,看着室中的一切东西全都缭乱,全都看不清楚了。她蹲下身,疾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便慢慢地蹭到了靠后墙的绿色幔帐之前,用手徐徐地撩开。烛光投进帐内,就见她的母亲目阖口闭,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红色的枕头上垂着苍白的头发,她在心里叫了一声:“母亲!”便怆痛地用手抚摸她母亲的脸。她觉得母亲的脸很热,心里又是一惊。这时玉太太重重地出了口气,她便疾忙将手缩回,趴伏在床下,泪水全都滴到了地下的方砖上。她慢慢地直起腰来。就听母亲呻吟了一声:“哎哟!”翻了个身又脸朝里睡了。她用帐角擦了擦眼泪,跪在床前,双手搭在她母亲的被上,全身又不禁一阵剧烈地抽噎。
忽然听她母亲说:“快把水拿来吧!钱妈!”玉娇龙疾忙拿帐子遮住自己的身子。轻轻地带着悲声答应了一下,然后将幔帐掩好。她到桌旁去拿了藤编的暖壶,倒了一茶碗酽茶,又轻轻地走到床前,用幔帐遮着自己的身,然后略略扶起母亲的头,喂了她几口水。玉娇龙的泪水仍簌簌地流。真希望母亲能睁眼看看自己,可是玉太太的眼睛并未睁开,她喝完了水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就翻身向里,并且呻吟了一声:“龙儿啊!咳……”玉娇龙把脸贴在被褥上,眼泪簌簌地流。待了一会儿,觉得母亲已经睡熟了。她就将幔帐平平地闭上,把茶碗仍放还原处,轻轻地退身出了屋。
玉娇龙走到门外,将屋门掩好,却又有些不放心,她重新进屋来,将在外屋支铺酣睡的钱妈重重地推了两下。钱妈惊醒了,坐起来问了声:“是谁?”玉娇龙却一声不语,疾快地出了屋。她拾起宝剑飞身上房,越过了西房后的那所花园,心中益发悲痛,她忍了忍,才越墙而出。下了高坡,她回首又看了一眼,只见树影郁然,月色愈晦。
玉娇龙往西一直走去,才走了不远,就见眼前走着一个人,忽然躺在地上了,把她吓了一跳!她便疾忙闪在一边,手横宝剑,就见这个人忽然又爬了起来,又歪歪斜斜地走去。玉娇龙想:这人可能是个醉鬼,大概是醉糊涂了。回不了家啦!便没有介意。
她穿越着小巷紧紧往南去走,可是觉得吃力极了,心中悲痛,身体疲惫,头也觉着昏沉,她就想:回到红脸魏三家里,好好地休息一两天,然后置几件衣裤鞋袜,再于夜间看看母亲的病情,就还是走吧!或是到柳河村祝家会着绣香一同南下,或是往新疆去找美霞也好,或是索性往巨鹿去,重战李慕白与俞秀莲!
她走了多时,才到了前门的城墙根,她觉得实在太疲惫了,就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儿,几乎都要睡着了。忽然听到长巷中的更鼓敲了四下,玉娇龙打了一个冷战,站了起来,此时天际的乌云已遮住了黯月,顺着城墙吹过来一阵阵的凉风,她就一振勇气,爬过了城墙,又疾疾地走到了西河沿。
来至红脸魏三的家门前,越墙进去,就见那屋中已没有了灯光。她手中持剑进到屋中,摸着了取火之物,点上了灯,就见屋中另支了一份床铺,上面铺着一份褥枕,看来是为她预备的。炕上的那红脸魏三的老婆,掩被睡得正香,还露出一只很胖的胳膊来,简直跟一只猪似的。玉娇龙心想:这家人倒还诚实,他们也是畏惧自己的武艺吧?她不由连打了两个呵欠,就吹灭了灯,倒在床上,臂压着宝剑,又流了两行眼泪,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玉娇龙又梦见母亲忽然病死了,她又不住地哭。忽然她觉着是罗小虎自暗中扑了出来,用臂将自己紧紧地抱住,她便骂道:“可恨!不成材……”罗小虎却只是笑着,两臂如铁箍似的将自己的身子箍得很痛。玉娇龙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她不禁大嚷了一声:“快放开我!”便忽然惊醒。
睁眼一看,原来实在是有人按住了自己,并已用绳子捆住了自己的手腿。她惊讶极了,翻身要起,但哪里翻得起来?按住自己的不像是一个人,而且全都力气很大,玉娇龙就嚷了一声:“你们敢!”但那身上的绑绳越绕越多,越捆越紧,捆她的这两人也全都气喘吁吁的。玉娇龙就咬牙骂道:“红脸魏三你忘八蛋!你想害我?我死了你也不能活,我被交官你也跑不了!”
那红脸魏三却发出狞笑,说:“我倒是不怕了!告诉你吧,我们今天是奉官捕你!”玉娇龙嚷嚷着说:“我不是强盗,我是玉……你以为 捉我到官我就怕吗?”红脸魏三说:“因为你不怕,我们才捉你,因为你是玉娇龙,我们才把你上捆绳。乖乖地吧,让我们把你送到个好地方去。”
玉娇龙啐了一声,嘴就碰着了个什么东西,她用牙就咬。只听那魏老婆一声怪叫,疼得直吸气,并连声叫着:“哎哟!哎哟……”红脸魏三回手把灯点上。就见他们夫妇的脸全都是又黑又红。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那魏老婆的肥肉上满流着汗。
玉娇龙见自己的双臂已被倒捆在背后,浑身上下乱绕着很粗的绳子,直缠到脚根。而青冥剑就斜躺在床角。她就全身用力,想去用那剑锋磨断身上的绑绳:红脸魏三慌忙过来抽剑,玉娇龙狠狠地一用力,左脚已然挣出,咚的一声就将红脸魏三踹得滚在地上,宝剑也当啷一声落下了床。玉娇龙身子一挺,独腿向下一跳,那魏老婆却扑过来紧紧地把她抱住。玉娇龙把头向魏老婆的脸上一撞,又咚的一声,正撞在了魏老婆的眼睛上。这老婆又怪叫一声,但是两只胖胳臂却紧紧地抱住了玉娇龙的细身子,死也不放。此时那红脸魏三又将玉娇龙的双腿紧紧地缠住。多加了几条绳子,原来他们的那只柜里早已预备下了很多绳子。
此时窗外似乎有车辆咕噜噜地一阵响,骤然又停住了,红脸魏三就说:“来啦!”便赶紧跑出去开门。这里玉娇龙被魏老婆平放在地下,她知道挣扎是无用了。就瞪大了眼睛问说:“快说!你们是安的什么主意?打算把我交到什么地方?告诉你们,你们若想还活,就趁早放开我!”
正说着,从外面又进来了三个人,就很匆忙地抬起玉娇龙往外去走。玉娇龙的身子直挺,大声嚷嚷说:“你们是强盗!快放开我!”这几个人全都一句话也不答,就直把她往外抬。抬出街门,见外面横停着一辆棚子车,玉娇龙又嚷嚷说:“你们抢人!”忽然一块手巾堵在她的嘴里,她只哼哼着,就被塞进了车里,还有人说:“慢慢地!”
一言未了。忽然由车底下钻出来一个人,这人说:“慢慢地?你们就先都慢慢着走吧!到底你们是吃了什么狗熊肝、老虎胆,敢来私劫正堂大人的千金?”
他的话才说完,有个人就把他向旁边一拉,说:“你看看这个!”
这时天已快亮了,此人手中的东西很能看清楚,这由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