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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泰保把信揣在怀里,就上前打门。打了半天,府门还是没开,旁边的车门却响了。刘泰保赶紧走到车门前,就见里边开门的是本府的两个仆役,提着一只大灯笼,身后还有四个官人。官人抽出腰刀来怒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半夜里敢来叩打府门?拿下!”
就有本府的仆人说:“这是本府的教拳师傅。”遂又问说:“刘爷!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不知道这两天府里紧吗?玉大人现在还在这里呢!”
刘泰保微笑着说:“我不知道,我出去跟朋友谈了会子闲天,没想到就忘了时候了。麻烦众位,对不起!”四个官人的声音也都改为缓和了,有一个就说:“这几天府里既有事,你还是晚上少出门!”刘泰保连声答应说:“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当下他进了车门,门就随之“咣当”一声关上了。出了车房就是马圈,见今天圈里的马匹特别地多,刘泰保就知道,玉正堂来了,一定是带了不少的官人。他心说:这叫做贼走了关门,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一朵莲花,头一天就探出了线索,在蔡湘妹那里入进了腿。如今又得来这一封信,一定也与昨天那件事有关。
刘泰保走进了小屋内,正好李长寿没在屋,灯很亮,火也很暖,他就先将屋门关上,然后掏出那封信来。就见封皮上写着“呈交贝勒铁公”,是方头方脑儿的隶体字。拆开信一看,原来信笺只有半张,是很贵重的“朱丝栏”信笺,字也是十分整齐的隶体,写着:字呈铁公:宝剑为鄙人取去,暂借一用,约五年后,必可璧还。今闻爵座不欲深究,感戴至极,鄙人本为……
以下的半张仿佛已经写好,觉得不妥,又给撕去了。
刘泰保看了,不禁呆呆地发怔,心中十分烦恼,他便把这半张信笺收在信封里,揣在贴身的小褂口袋里,又把屋门开开。他急得在满屋子里乱转,心说:不对!凭蔡湘妹跟她爸爸,还会写隶字?这盗剑的一定是另一个人。今天白费了半天事,虽然也占了点儿小便宜,可是脑后也挨了一砖头。这件事儿我弄错了,与蔡家父女无关,由明天起,我还得重新去找线索!
他在屋中转了半天,便躺到炕上去睡,脑里却还在思索着这件事。感觉到是一片茫茫,无从下手。心里又想着蔡湘妹,他真有点儿睡不着觉。待了半天,李长寿回屋来了,推了他一下,说:“刘爷,你这么早就睡了?不赌一下去吗?今儿班房里可真热闹,光是提督衙门来的人就有二十多,两份牌九,一份骰子。”他假装睡着了,没有言语。李长寿就由他的一个小木匣子里取出些钱来,又跑出去捞本儿去了,少时刘泰保就真睡着了。
到了次日,刘泰保到西大院跟秃头鹰又淡了半天,仍然是感觉到毫无线索可寻。他就在西大院吃了午饭,又到前门外煤市街全兴镖局,去找他的表兄神枪杨健堂。此时杨健堂正在家,一见了他的面,就说:“我正要找你去呢!”随即把他拉到柜房里,屏去了众人,就向他问说:“你做的那是什么事呀?”
刘泰保发着怔说:“哎呀大哥,我做了什么事啦?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杨健堂说:“反正你自己明白,别跟我装痴!”刘泰保就不由有些生气。
杨健堂又说:“前天夜里,你们府里丢失了宝剑,现在闹得九城无人不知,提督衙门派了许多官差,在各处捉拿盗剑的贼人。你知道那宝。剑的来历吗?那是李慕白送给铁小贝勒的,李慕白若是在九华山得了此信,他也一定要下山来为铁小贝勒寻剑,他的武艺你惹得了?”
刘泰保冷笑着说:“岂有此理!我又不是盗剑的贼人,李慕白也罢,提督衙门的官人也罢,问得着我吗?”
杨健堂说:“你说问不着你,可是连我都相信剑是叫你偷去了!”
刘泰保气得脸色发紫,抡起了拳头,对方若不是他的表兄神枪杨健堂,他这一拳早已打了下去。他恨恨地骂道:“这一定是得禄说的,除去了他,谁也不敢疑惑我!好啦!我回去找他去,旁的都别说,我先给他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杨健堂冷笑着说:“你真不要命了?你就闯祸去吧!反正你不过是我的表弟,也不是我的亲兄弟,连累不着我!”
刘泰保顿脚急得要死,说:“大哥你怎么真相信他们的话!早先偷过你的钱倒是真的,可是现在我怎敢偷盗府里的宝剑呢?前天夜里府里失了宝剑,昨天我就在外边访查了一天,打算查出来线索,好给我自己洗刷干净。可是他妈的访查了一天,倒是得着了一点儿头绪,没想到后来又弄乱了!”
杨健堂见刘泰保这样着急,才相信不是他偷的,遂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想了一想,就说:“这件事你真得设法洗刷干净了!得禄为人忠厚,他虽然疑心剑是被你盗的,可是他并没对别人去说,只是昨天找了德啸峰,叫啸峰劝你把剑再偷偷地交还,也就算没有事儿了。”
刘泰保顿脚说:“要了我的命我也交不出剑来呀!那宝剑我连细看也没看过!”
杨健堂说:“这么说一定是有飞贼大盗现在潜伏在京师。铁小贝勒以为,盗剑的人必是一位侠客,所以他不愿意深究,可是提督玉大人对此事却极为震怒,他已限官人在三天之内捉获贼人,追回宝剑。可是我怕三十天也破获不了。你现在又没有事做,倒真应当下些工夫,在各处转转,访一访京城现在有什么可疑的人,同时我也给你帮忙,在各镖店、各客栈也替你访一访。”
刘泰保拍着胸脯说:“我早就发了誓,不追回宝剑,我不姓刘。好!大哥你既肯帮忙,咱们就分头办事。你再叫德啸峰告诉得禄,我一朵莲花不是盗剑贼,信不信由他,反正十天之内,我把人赃俱获,送到衙门去处理!”杨健堂说:“别应他日期,咱们极力访查就是了!”刘泰保站着喘了喘气。就说:“那么我走了,我今天再在街上转一天,寻不出线索来我不回去吃饭!”说着,就走出了全兴镖局。
他在前门大街转了半天,后来又进了城,在西城各处去绕,不觉就到了鼓楼前。向西一看,就见那玉大人的宅子前又是一大圈子人,刘泰保就想:访查这蔡家父女没用!就算他们是飞贼,可也一定不会写隶字,宝剑不能是他们偷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那边就像有吸力似的,把他又吸到了那边的人群里。此时蔡九又在耍着流星锤,蔡湘妹在旁边 “铛铛”地敲锣。她斜着眼看了刘泰保一眼,刘泰保就朝她张嘴一笑,蔡湘妹却没招呼他,只是用她那纤手拿着锣锤紧紧地敲。
刘泰保看了一会儿,忽见又有两个玉宅的仆人挤进了圈子,摆着手说:“别练啦!别练啦!”
蔡九赶紧收住流星,作揖说:“再叫我这闺女踏踏软绳,我们爷儿俩就收场了,因为今天挣的钱,还不够我们爷儿俩的店钱饭钱呢!”两个玉宅的仆人却说:“不是不许你们练,是我们宅里的小姐要瞧瞧你女儿踏软绳。”蔡九立刻笑着说:“那真是宅里的小姐抬举我们。我一定叫我闺女卖点儿力气,孝敬宅里小姐一段儿好玩艺。”
旁边蔡湘妹就笑着问说:“是到宅里练,还是在门外练?”
玉宅的仆人说:“宅里全是砖地,不能叫你们那枪头子插碎砖地,你们就在这儿练吧!”说着就张着手驱逐闲人,像赶狗似地叫着:“躲开!都躲开!往远处瞧去!”
刘泰保首当其冲,因为他站在最里层,就被个玉宅的仆人硬推了一下。他立时翻了脸,骂着说:“喂!小子,你睁眼瞧瞧人,别硬推!” 玉宅的两个仆人都瞪眼说:“怎么?你还要发横吗?快滚快滚!”刘泰保挽起了袖头,说:“跟你爸爸说话,就这么不客气?小子睁眼看看我是谁?”玉宅的仆人说:“管你是谁呢,也得滚开!”
刘泰保一看,蔡湘妹正在瞧着自己,这个脸他不能丢,随就把胸脯一拍,准备打架。这时围观的人全都被驱走了,只剩下刘泰保一人,他就决定不走。高坡上正有两个官人提着鞭,瞪着眼往近走来,玉宅的两个仆人就说:“好!官人来啦,你也别发横,上提督衙门说去吧!”刘泰保很着急,心说:不好!光棍不吃眼前亏,如今我不但要吃亏,还要丢人!
这时高坡上有人喊叫道:“卖艺的人预备着点儿,小姐要出来了!”
刘泰保更觉得难为情,心说:昨天我还在蔡湘妹的面前吹了半天。说我跟玉大人是好朋友,小姐也是我的熟人,如今要真叫人家的奴仆皂隶给赶走了,那才叫丢人泄气呢!于是他赶紧放下了袖头,走过去向那两个官人拱手,笑着说:“二位吃过饭了?这玩艺儿练得真不错。怎么,宅里小姐也想出来看看吗?小姐专爱看这些武玩艺,前几天在德五爷家里,我就看见这里的小姐看德少奶奶耍花枪呢!”
两个官人本来是瞪着眼走过来的,一听刘泰保说了这话,他们的眼睛也不瞪了,一个就说:“请往东边站站吧,宅里小姐一会儿就出来了。”刘泰保忙点头说:“好,好。”他慢条斯理地往东走了几步便站住了,然后抬头向蔡湘妹笑了笑,蔡湘妹却似乎并没看见他。那玉宅的两个仆人和提督衙门的官人都远远地望着刘泰保,他们彼此谈说着,仿佛猜不透刘泰保是个怎样的人物。
蔡九已把双枪插在地上,软绳架子支好,高坡上就出现了几个仆妇。蔡湘妹用手掠掠头发,揪揪衣裳,把腰间的白罗巾也弄平展了。此时坡上,玉宅的大门里就出现了那位玉三小姐玉娇龙。
刘泰保站的地方很合适,一抬头就看见了玉小姐,他见玉小姐今天没穿斗篷,只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缎皮袍,双手揣在一个水獭皮的手筒里。蔡湘妹在下面向坡上拜了一拜,玉娇龙就微微笑着,清脆地说了声儿:“练吧!”于是蔡湘妹一飞身,双足就踏上了软绳。这时蔡九也躲到一边,也用不着敲锣了。只见湘妹在绳上蹁跹跳跃,手舞足飞。真如娇莺穿柳,彩燕掠波。此时天际上满铺着霞云,灿烂似锦,仿佛也在望着这绳上飞翔着的少女。
坡上的几个老家人和仆妇,全都看直了眼。那位小姐玉娇龙,却微微笑着,她的眼珠随着蔡湘妹的身子乱转。坡下的两个官人和两个仆人,也全都发了呆。刘泰保倒不大看蔡湘妹的技艺,他只是留心着玉娇龙,觉得这位小姐真是太美丽了,太华贵了。尤其是她脸上的那种微笑,就像是将要开放的牡丹花似的,这种大方的笑容,是蔡湘妹所不会有的。
刘泰保看够了玉娇龙,又去看蔡湘妹,想到这绳上的少女就是昨夜灯畔的情人,不由得一阵销魂。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他早已眼花缭乱,把丢宝剑、寻贼人、洗冤屈的事全都忘了。正在他有些飘飘然的当儿,忽听许多人都“哎呀”一声惊叫,原来蔡湘妹一失足,就如一朵花由树上坠下来一般,立时她的身子就挺卧在地下,昏了过去。
第二回 舞枚飞镖黄昏战古堡 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
蔡九和玉宅的仆人们全都惊慌着跑了过去。刘泰保的心中也咚咚乱跳,他赶紧上前,就见蔡湘妹身上虽没有伤,可是摔着了后脑,她闭着眼,紧着眉,面色苍白,如同死了一般c她的爸爸蔡九就顿脚放声大哭,说:“这可真坑了我,我就指着这个女儿吃饭呀!”
忽然刘泰保喊叫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