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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看着盛怒的秦夫人,忽然勾着唇角笑了,这房间里这样冷,他一笑,却好像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他说:“我跟你说过的,我要的东西,你们不给,我就自己来抢。”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夫人似乎看见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的青年,眉间带霜,发上披雪,却有着她见过的最笔直的脊梁。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纵使那个人再怎么避嫌,纵使她用尽百般心机隐藏他形迹,眼前的这个青年,仍然是她林辰碧和程则钧的儿子,天生反骨,灿若星辰,她压不住他,程则钧也压不住他,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格局,他这辈子,注定是要光芒万丈的。
96桑田
上午十点;秦夫人站在窗前给程则钧打电话。
“……我不管这些,总之程家的事你自己解决。”她声音冷厉;不知道那边程则钧说了什么;她冷笑了两声:“你现在还想着安他们的心,我告诉你怎么样最安他们的心,你直接把程曦冻死,提头去见他们,最能安心;天下太平!”
程曦坐在冰冷的木材上,烟已经吸完了;房间里冷得滴水成冰;他脸色苍白;房间里很乱;他一直看着窗户的方向。
他有很好的方向感。
从阳光的影子判断,S大是在那个方向的,
下午四点,程曦被带去别的地方。走之前秦夫人告诉他,接下来去的地方可能没有信号。问他要不要打个电话。
他说:“打给晏斯梵吧。”
秦夫人神色有点惊讶,但还是让随从把手机递了过来。
晏斯梵那边一片敲键盘的声音。
“在打吗?”程曦问他。
房间太冷,他的手指都是僵的,有点握不住手机。
“嗯,”晏斯梵懒洋洋地答应着:“在跟二队下屠龙。”
“打得怎么样?”程曦拒绝了老林帮他拿手机,而是转过了头去。
晏斯梵笑了起来。
“打得很好,副帮主很厉害。”
程曦也笑了,他其实是很骄傲的人,轮廓很硬,气质也是坚硬的,但今天大概是冷得太虚弱了,这一笑竟然很温柔。
“那你呢?”晏斯梵语气慵懒得很:“能活着回来吗?”
“能的。”程曦云淡风轻。
“那就好。”晏斯梵又敲了几下键盘:“要见BOSS了,不跟你说了。”
“好。”
“早点回来。”晏斯梵是不说再见的那种人。
“我会的。”
程曦挂了电话,还给了老林。
秦夫人一直看着他,似乎有点不忍,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又冷硬了起来。
“走吧,跟我去香港。”
晏斯梵绝不是会说“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林郁”那种煽情台词的人,程曦也不是会这样托付别人的人。
男人之间的友谊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一句话都不需要说,就已经达成默契。
而程曦和晏斯梵之间,就有这种默契。
全服PK大赛开始之前,林郁回了一趟家。
他堂哥林森要参加一个大项目,有段时间回不了家,所以家里人聚起来吃了顿饭,当然,一如既往地,席上最沉默的,就是身为主人公的林森,其次就是林郁。
林妈妈大概是想让林郁开心点,于是安排了他和林森坐一起,席上问起林森的研究项目,也问林郁懂不懂。
“……我对应用物理没什么兴趣,”林郁分解着盘子里的蔬菜:“我以后想学理论物理。”
“那你计算能力要跟上才行。”林森严肃得很。
“我最近有在看泛函积分的书。”林郁说:“我申请了MIT的硕士。”
“MIT的数学也不错。”林森盯着螃蟹在看。
“我知道,我会努力拿双学位。”
林郁和林森两个人聊天的画面是非常独特的——基本就是两个戴着厚厚镜片的书呆子,各自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菜,眼睛也不用看对方,就迅速地交流好了。
“来来,林森吃个醉蟹。”亲戚努力地劝菜。
“螃蟹的体内外有大量细菌,需要经过高温消毒才能食用。”林森语速相当之快。
“而且螃蟹常常带有肺吸虫幼虫囊蚴和副溶血性弧菌,肺吸虫进入人体后可造成肺脏损伤……”林郁配合默契地加以补充。
在亲戚琢磨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之前,林妈妈在两人后脑勺上各呼一巴掌,然后一人碗里了一只螃蟹。
林森沉默地看着碗里的螃蟹。
“其实免疫力比较好的话,吃螃蟹应该也没事的。”林郁劝他,趁着林妈妈转身,在林森身边低声说:“没事的,我家有硫双二氯酚,等会吃了螃蟹我们就去吃药。”
秦夫人让程曦跟他一起回香港,就是想让那些暗中窥视的人投鼠忌器,就算是这样,他们仍然在刚出S城就被拦了下来。秦夫人的飞机停在城外,车队低调出城,在320国道上被拦了下来。
走到松浦大桥时,几辆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挂的是京A的车牌,司机报上来,秦夫人眼也不眨:“不管他们,继续走,程禹康不敢动我。”
她说的程禹康,正是当年坐在堂屋中看着程则钧跪在雪地中的长辈之一,当年程家的老人,这些年退了死了不少,剩下几个,是以程禹康为中心的。
事实上,程家对待程曦的态度,也是在程禹康的一念之间。
秦夫人虽然话放得嚣张,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当年那一场较量,她对程家的那些老人,仍然心有余悸。程家几代的基业,养得家族无比团结,但也相当冷酷,一旦威胁到家族的利益和团结,都是辣手无情。程曦现在已经撕破面子暴露在阳光下,程家子孙众多,抹杀掉程曦虽然可惜,但留着程曦,却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团结,更不用说对于联姻的郑家是多大的侮辱。
车队过了松浦大桥,斜刺里插过一辆黑色SUV,直接拦在路上,秦夫人和程曦的车在车队中间,只听见领头的车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直接撞开路边的护栏,还好路边是一片平坦荒地,车冲出十几米就停了下来。
“停车!”秦夫人声音冷厉。
后面跟着的车也追了上来,程禹康大概还是不想和秦家撕破脸的,态度尚算可以,追上来就停车了。停车之后也没有上来喊打喊杀,而是从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看似随意,其实是把所有路线都堵死了。
秦夫人冷笑了一声。
“开门。”
冬天的S城滴水成冰,呼吸都可以看见清晰的白雾,天色是黑透的,路灯灯光惨白。秦夫人走下车,径直走了过去,那些人里也有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往前走了一步,看来是这些人中领头的。
“你们程家是什么意思?”她先发制人:“追我的车,拦我的路,是不是还想杀人灭口?”
那青年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连说话也简洁得像在重复指令。
“我们是来带走夫人车上的人的。”
“我车上没有你们要的人。”秦夫人在商场厮杀多年,谈判技术已经是炉火纯青:“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只能当你们程家是在宣战。”
年青的军人不为所动。
“奉命行事。夫人只要让我们搜查一下,确认之后,我们自然会离开。”
“做梦!”秦夫人挑起了眉尖,她眼睛大而明艳,怒起来的时候杀气腾腾。
“程家的人,必须带回程家。冒犯了。”青年对身后的下属一摆手,俨然是军队里的习气:“搜!”
“你敢!”秦夫人声音里带着威仪,话音落地,连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都犹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很快他们就围了上来,所谓搜查,其实都只是象征性的说法——谁都知道程曦是坐在秦夫人车里的。
秦家来的人不多,但也摆出了对峙的架势,程家权势滔天,也只有秦家这样偏居一隅的大家族敢捋虎须。毕竟根基不在这里,只要不闹到不可收拾,总不会大伤元气。
眼看着冲突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强光忽然照了过来,程家这边的都是军人,反应快得很,几秒内已经各自找好掩体,秦家的保镖也挡在了秦夫人前面。
但来的并不是什么手持机关枪的杀手,而是当初停在程曦楼下的那辆挂着京V车牌的黑色房车。
是程则钧。
程则钧一下车,那些人都让开了。先前那个和秦夫人针锋相对的青年也垂着头站到了一边。
“程昭,”程则钧叫的是那青年军人的名字,声音里不带一点喜怒:“你最近本事见长啊。”
那青年的头垂得更低了。
“带着你的人滚回北京去。”
被叫做程昭的青年显然也是畏惧他的,不敢再多说一句,带着一帮人灰溜溜地走了。程则钧虽然自己的车走在最前面,但后面却跟着一队的警卫,他连留下来监视的理由都没有。
“你们程家架势真大,还打车轮战的。”秦夫人言语都带着刀子。
程则钧大概对她的话锋都有了抵抗力,也不生气,平静问她:“程曦呢?”
城郊空气冰冷,草木挂霜,斜月如钩,程则钧站姿笔挺,当年那个少年,如今也有了宽厚肩膀和沉稳的神情。
这还是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眉间添了细纹,眼中也沉淀了时光。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人还是当年的人,心境却已经是沧海桑田。
秦夫人冷笑:“怎么,你也是来把你们程家的人带回去的。”
再怎么锋利的言辞,尖锐的口舌,在这时候也不自觉地软和了许多。至少,这一句话,对于秦夫人来说,已经是难得地平和。
程则钧显然也意识到了。
“我说了暂时不要离开S城,怎么不听?”他皱起眉头:“程家的事自然有我……”
“所以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的?”秦夫人反问。
程则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是带一个人来见程曦的。”他转过头来,朝着身后的黑色房车:“程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出为曦,日盛为晟。
97悲伤
程则钧的子女;长子叫程晟,在世交家的同龄人那里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不过十四五岁,送到国外读书。程家那些长辈对他爱若珍宝;在他面前;都变成了慈祥和蔼的长者。保护当然也是重中之重,程曦能把消息送到他那里;也是历经层层磨难的。
好在;最后还是送到了。
不然程则钧今天也不会带着他来了。
撇开那些是非不说,程则钧处事是有智慧的,他知道问题的轻重缓急;带着程晟过来;是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先让那些长辈投鼠忌器,顺便还能解决程晟和程曦间相处的问题。他这招,倒比程曦那招釜底抽薪差不了多少。
从车里走出来的,并非是多了不得的少年,程家人相貌都出色,他在其中算是正常的,面容俊美,虽然是青春期正在抽条的偏瘦身材,身上却带着阳光的味道,他身上的气质并非程曦这样野性孤独的,而是那种扎实的,正常的,非稳定富贵的生活养不出来的从容优越的气度。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可以让人看见头角峥嵘,日后的成就也自然可以想见。他生在程家,又是程则钧的“长子”,只要一步步稳着走下去,就能走到登天。
说到底,他更像易云攸。
程晟第一眼就看到了程曦,然后眼睛里带上了一点审视的神色。
程曦被晾在那四面透风的房间里冻了一天,再好的体质都蔫了下来。好在他和晏斯梵是一类人,再怎么没精打采,也让人觉得是慵懒,不是奄奄一息。
其实认真说的话,算是他挑衅程晟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这步棋,欺负正在上中学的小屁孩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尽管,程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