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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里,我看到那具躯体睁开了浑浊昏黄的眼珠,呼吸急促,四肢痉挛地抽搐起来。
我该如何形容我对这场灾难的感受啊?我又该如何描述这个我费尽千辛万苦造就出来的怪物啊?
他四肢倒还符合比例,我也尽力按照美的标准挑选他的五官。美!我的老天!他的黄皮肤刚好包住肌肉和皮下血管;他的头发乌黑油亮,而且顺滑,他的牙齿也像珍珠一样洁白。但是这些不错的器官和他水泡眼配在一起,反而更加骇人。而且他的眼眶也是差不多像浮肿一般的惨白色。他的面部肌肤萎缩,薄薄的嘴唇又黑又直。
虽说世事无常,可是再怎么也没有人类的情感多变了。就为了让无生命的躯体恢复生命力这个惟一的目标,我辛勤地耕耘了近两年了。为此,我废寝忘食,甚至连健康都搭了上去。我热切地盼望圆这个梦,简直都过了头。可谁知,现在我终于大功告成了,可美梦也破灭了,心中惟有令人窒息的恐惧和恶心。
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个我自己造出来的生命,于是我冲出了工作室,回到我的寝室在里面不断走来走去,良久不能使心情平复下来。又过了好久,我烦躁不安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我于是衣服也没脱,倒头就睡,努力想忘掉这一切。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我虽然睡着了,但是却不断地被噩梦惊扰,不得安宁。
我梦见青春健康的伊丽莎白,正在英格尔斯塔德街头漫步。我又惊又喜,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并想要亲吻她。可是当我的嘴一碰到她,她的嘴唇马上就变成死人般的铅灰色,她的其他五官也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最后我觉得自己抱的好像是死去的母亲的遗体,她被裹尸布包着,而尸虫在法兰绒做成的寿衣里面缓缓蠕动。
我惊恐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牙齿上下打着寒战,四肢不停地抽搐。这时,昏黄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我看见了那个怪物——我亲手造出来的怪物,他正掀起窗幔,眼睛(如果可以叫眼睛的话)直直地盯着我。他张开嘴,发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然后咧嘴一笑,那张丑陋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皱纹。他可能说了点什么,可我根本没去听;这时他伸出一只手想抓我,我一跃而起,冲下了楼梯。
我后来一整晚都躲在宿舍楼下面的院子里。我不安地在里面来回地徘徊,耳朵还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响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我吓一大跳,害怕那具我赋予生命的活死尸追上来了,这真是悲惨哪!
噢!这个世上没人能忍受那张无比丑恶的脸了。哪怕是木乃伊转世,也没有那个丑八怪更吓人了。在我还没完工的时候,我就一直盯着他看,当然他那时也很丑,但是谁想到等他的肌肉和关节活动起来之后,就变成一个连但丁也想象不出的丑恶嘴脸。
我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恐怖的夜晚。有时,我的脉搏跳得太快太猛,以致于我都能感觉到浑身的青筋都在颤动;而有的时候,我因为衰弱和极度的疲惫,几乎要瘫倒在地上。我害怕极了,同时又被痛苦的失望之情折磨着。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就是靠着这个梦想支撑着我,成为我的精神食粮,可是现在,它却成为一种像地狱般可怕的梦魇。
这个转折简直太快了,而且是如此的无情!
黎明终于来了,天气阴冷潮湿。我的眼睛因彻夜不眠而酸痛不已,我看到英格尔斯塔德大教堂的白色尖顶,塔楼上的大钟指向六点。看门人打开了院子——我昨晚的避难所——的大门,我来到街上,快步行走,好像拼命想躲避那个怪物。我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在哪条街的拐角会突然撞上那个怪物。
这时天空浓云密布,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来,但是我不敢回到寓所,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推着我一样。
我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以图通过消耗体力来缓解压在心头的重负。我在街上漫无目标地穿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想做些什么。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完全被恐惧所占据,我步履匆忙,跌跌撞撞地,根本不敢看我周围的事物。
就像柯勒律治在《老水手之歌》中写的:
在一条僻静的大街上
一个人充满恐惧,步履慌乱
他回首四望,继续前行
然后再也不敢回头
因为他知道
一个可怕的魔鬼
正如影随形
最后,我走到一个小客栈对面,那里常常停着各种驿车和马车。不知道为什么,我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有好几分钟,眼睛还一直盯着一辆从街那头朝我驶过来的马车。
当马车靠近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一辆从瑞士来的驿车。马车就在我旁边停了下来,然后车门打开了,我看见的居然是克莱瓦尔。他一看到我,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我亲爱的弗兰肯斯坦,”他大声叫道,“见到你我太高兴了。这真太巧了,我一下马车就看见了你。”
看到克莱瓦尔,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伊丽莎白,还有所有家乡的那些我深爱着的景色。我紧握着他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和不幸。而且这么多月以来,我的内心第一次突然体会到一种宁静、安详的愉悦。我以最热烈的方式向我的朋友表示欢迎,然后,我们一起朝我的大学走去。
克莱瓦尔边走边谈了一些我们共同的朋友的一些情况,还有他是如何好运,终于被允许到英格尔斯塔德来了。
“你很清楚,”他告诉我,“要说服我的父亲——不是所有的必备知识都包括在记账这门了不起的艺术里的——有多难。而且,说真的,到最后我也没有说服他,因为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他都像《维克菲牧师传》中的荷兰校长一样回答我:‘我不懂希腊文,可我照样每年挣一
万个弗洛林,没有希腊文,我照样胃口大开。‘不过,他对我的爱到底超过了对学习的厌恶,他最后同意我在外求学,遨游知识的海洋了。“
“看到你,我真是开心极了,快跟我说说我的父亲、弟弟们,还有伊丽莎白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过得很开心,可是他们很少收到你的信,所以稍稍有点担心。说到这里,我真想替他们说你两句。但是,亲爱的弗兰肯斯坦,”他停下脚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脸,继续说道,“我刚才没注意到你看起来身体这么差,又瘦又没血色,看起来就像你几夜没合眼一样。”
“叫你猜对了,我最近一直忙于一项工作,所以根本就时间休息,所以现在就成这样了。但是我希望,由衷的希望,所有的这些事情现在都能够结束,我能够重新恢复自由。”
说到这里,我浑身发抖,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就难以忍受,更不要说提到这件事了。我加快步伐,很快到了我的大学。
这时我突然想到,那个怪物会不会还呆在我房间里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呢?一想到这,我就不寒而栗。我实在不敢再见到这个怪物,但是我更担心会让克莱瓦尔会看到他。所以我恳求克莱瓦尔先在楼梯口等一会儿,然后我自己急忙冲上楼回到我自己的房间。
我喘息未定,伸手就想扭开门,可是手碰到门又马上缩了回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最后,我鼓起勇气,猛得把门打开,就像小孩子害怕有妖怪躲在门背后时,会做的那样,但是没发生什么异常。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但是房间里没有人,卧室里也没有。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运气那么好,等我确信那个妖怪真的走掉了,我不禁拍手称庆,然后跑下楼去接克莱瓦尔。
我们上楼进了房间,此时侍者也送来了早餐,我此时几乎难以自持。我的内心不仅仅充斥着喜悦,我觉得我的肌肉因为过度敏感而轻颤不已,脉搏也剧烈地跳动着。我简直一刻都不能保持平静,我干脆跳到椅子上,击掌大笑。
一开始,克莱瓦尔还以为我的反常情绪是因为旧友相逢,所以才会欣喜若狂,但是当他再仔细地观察我时,他一定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疯狂的眼神。
我毫无节制的大声狂笑把他吓坏了。
“我亲爱的维克多,”他大声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再那样笑了。你疯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问我,”我大声说,并且用手蒙住眼睛,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看见那个怪物溜进了房里。“他会告诉你一切的。哦!救救我,救救我!”我感觉那个怪物一把抓住了我,我手舞足蹈疯狂挣扎着,然后昏倒在地上。
可怜的克莱瓦尔!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啊?他遇到我的时候如此兴高采烈,可是最后却奇怪地转变为痛苦。但是我那时已经无法亲眼目睹他的悲伤了,因为我昏迷不醒,好长时间才苏醒过来。
那时起,我就得了神经性热病,好几个月都无法起身行动。在这段时间里,全靠克莱瓦尔一个人悉心照顾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考虑到我父亲年迈,经不起长途旅行,而且我的病情也会让伊丽莎白痛苦不安,所以他一直没有把我的病情告诉我的家人。他知道没有哪个护士会比他做得更体贴、更周到,而且他坚信我一定会康复,所以他毫不怀疑,他这样做对我家人来说是最好的。
但是我的病情真的非常严重,要不是我的朋友不分昼夜、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我恐怕很难挺过来。我自己造出来的那个怪物的影子,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发烧说胡话的时候也一直提到他。
毫无疑问,我的话让克莱瓦尔非常吃惊,他一开始认为这是我的幻觉,但是我持续不断地重复提到这件事,就令他认为我的精神失常是因为受到非常奇怪、可怕的刺激所造成的。
我恢复地非常缓慢,而且经常反复,这着实让我的朋友为我但惊受怕,不过最后我终于恢复了。我现在还记得,我大病初愈,第一次饶有兴致地欣赏窗外的景色,那时枯叶都已经落光了,而枝头已经暴出一些新芽,那些枝叶在窗前摇曳多姿,投下美丽的阴影。
户外已是春意盎然了,季节的变化也对我身体的恢复大有帮助。我被这些景色所感染,心头泛起一阵喜悦,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很快我就变得像我陷入那可怕、狂热的事业之前一样的快乐了。
“我最亲爱的克莱瓦尔啊,”我大声说道,“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你整个冬天都在病房里陪我,而你本来是打算学习用的。我怎么才能报答你啊?我现在后悔之极不该落到这种令人失望的地步。但是你会原谅我的,是吗?”
“只要你不再自找烦恼,而是尽快康复,那就是给我最好的回报了。既然你现在的情绪不错,我想和你说一件事,行吗?”
我心里一激灵。一件事!会是什么事?难道他是想说我想都不敢想的那件事吗?
“镇静一点,”克莱瓦尔说道,他已经发现我连脸色都变了,“如果这令你感到不安,那我就不说了;但是你父亲和堂妹要是能够收到你的一封亲笔信的话,会非常高兴的。他们几乎还不知道你的病情有那么严重,所以要是你这么久都不写信,他们会很着急的。”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亲爱的克莱瓦尔,我能不首先想到他们吗,他们可是我最亲爱的,也是最值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