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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只能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天来一直和我在一起,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我忽然傻乎乎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你还不明白吗?”
其实,我已经明白了,那是——爱。
“小枝——”
我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已在我喉咙里酝酿许久了。
“谢谢,谢谢你。”小枝也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眶,“对不起,现在我已经回忆起了一切,我已经不再是你的聂小倩了,而是古老的欧阳家族最后的继承人欧阳小枝。”
“不,无论你是聂小倩还是欧阳小枝,我都依然爱着你。我不是答应过你的吗?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让你感到孤独。”
泪水缓缓溢出了小枝的眼睛:“那是你对聂小倩的承诺,但聂小倩已经不存在了。小枝不需要你的承诺,小枝现在已经明白了,我和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有你生存的空间和未来,我也有我生存的空间和未来,我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那一天。”
“小枝,现在你不是在和我说话吗?”我一把抓住了她颤抖着手,“你看啊,你不是实实在在的吗?你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那只是你的感觉,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对你来说都是一场梦。聂小倩是一场梦,欧阳小枝也是一场梦,整个荒村都是一场梦。”
一刹那间我傻了眼:“梦?”
“是的,就当作了一场关于恐惧和爱情的梦吧。”她缓缓靠近了我,嘴唇贴着我的耳边说,“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欧阳小枝已不属于这个人间了,她只属于荒村的世界,而深爱着小枝的父亲,正在进士第古宅里等着她呢。”
“别,你别走——”
不知不觉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但她的语气是那样绝决:“小枝要回到故乡去了,小枝要去和父母团圆,小枝会永远记住你的。”
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她紧拥着我说了一声——
“永别了。”
几秒钟后,她突然放开了我,迅速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我赶紧跟在她后面,但黑暗的走廊里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能大声地叫着她。
但我的小枝已失去了踪影。
我连忙跑回房间,取出手电筒寻找小枝。我先冲到底楼看了看,又冲出了荒村公寓的后门。在外边空旷的工地废墟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唯有天上新月如钩。
在废墟上我大声喊叫着,直到嗓子都喊哑了。我又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跑到了安息路上,依然什么人都没有看到。折腾了十几分钟,我终于傻傻地坐在了路边,绝望地抬起头来。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李商隐的《锦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枝,我还会见到你吗?
第二十六天
小枝离开以后,我一直在废墟边坐到了半夜,才回到荒村公寓二楼睡下。
上午,我悠悠地醒来,还是习惯性地叫着“小倩”,直到整栋房子都传出我的回音,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真的走了吗?
我立刻打开了柜子,但里面已找不到任何她的东西了,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时,我才发现那支从荒村带来的笛子不见了,我翻遍了房间都没找到,显然已经被她带走了。
对,就是那支笛子,当我吹响笛声的时刻,她便在瞬间想起了一切。也许,这也是日夜思念女儿的欧阳先生,托我把笛子转交给小枝的原因。因为,这支笛子里蕴涵着荒村古老的情感,只有它才能让小枝从梦中醒来——魂归故乡。
这就是欧阳先生交给我的使命。
但可悲的是,当我完成使命的同时,也是我永远失去的小枝的时候。是我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小枝,或者说是小枝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又是我使她从臆想中找到了记忆,从而与我生离死别。
这是多么矛盾,又是多么可惜。
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小枝并不属于我们的人间,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只有分离,没有其他的结局,这是人与灵之间,万古不变的悲伤。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深陷于痛苦之中,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挽回。忽然,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才发现玉指环还戴在我手上。我立刻伸手要拔掉它,但拔了半天还是拔不掉,我又痛苦地坐下了。
突然,我想到也许我还有第二个使命,那就是把这枚玉指环送回到荒村。它是欧阳家族世代相传的圣物,谁侵犯了它都会遭到诅咒的。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送回去,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不管玉指环能否从我手指上脱下来,但我应该去试一试,至少我的心是诚实的。而且,那些从荒村带出来的玉器,还在三楼的箱子里呢,它们也应该回到荒村的地下去。
或许——我还能见到小枝?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急忙跑了出去。在底楼的大厅里,我看到了两个戴着安全帽的民工,原来他们是拆迁施工队的,他们说这栋房子明天就要拆除了,叫我今天赶快搬出去。
等民工们走后,我心里变得更加沉重了,抬头看着大厅的天花板,似乎听到了某种深深的叹息。是啊,这座建于30年代的建筑,明天就要被夷为平地了,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在地下的灵魂是不会安歇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跑上二楼整理了一下东西。然后又到三楼,爬上天花板上的阁楼,把那个装着玉器的箱子搬了下来,还有当年若云留下来的照片和书籍,它们不应该就此毁灭。
一直忙碌到下午三点,我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打包收拾好了。我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货的,把这些东西带回了我本来的家。
当我离开荒村公寓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我凝望着这座暗绿色的建筑,它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凄风苦雨中孤独地挣扎着。爬山虎的叶子在墙壁上颤抖,它们是否也知道了明天的厄运呢?
永别了,荒村公寓。
第二十七天
昨天,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玉指环依然牢牢地套在我的手指上,我的精神还没有从荒村公寓中走出来,甚至仍然保留着晚上开灯的习惯。
清晨醒来时,我再也闻不到那爬山虎的味道了。忽然,我有些想念那藤蔓间的气息了,也许它们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下午,我来到了地铁车站里,在忙碌的人群中我缓缓穿梭着,扫视着无数张陌生的脸庞,期望能有奇迹的出现。是的,在站台和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经留下过她的脚印,在地下书店的每一个书架,也都曾经留下过她的影子。然而,游荡了两个多钟头,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引来了地铁保安的警觉。
我只能离开了地铁,在陕西南路上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间冰激淋小店。对,我曾经就站在这个位置,隔着马路的车流凝望着柜台里的她。我立刻跑过了马路,冲到了冰激淋小店前,才发现柜台里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子女孩。
好在现在柜台前没什么人,我连忙问她:“对不起,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聂小倩的女孩?”
她愣了一会儿说:“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也许你不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我把小枝(小倩)的长相和特征详细地说给了她听。
高个子女孩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
这时,从小店里又走出一个染着红发的女孩,我又把同样的问题对她说了一遍。
红发女孩耸耸肩回答:“我们店开张才一个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打工,并没有第三个人啊。”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认错店了,我又后退几步看看店名,又看了看周围的店铺。没错,肯定是这一家店,我记得我还在这个柜台前买冰激淋,当时小枝(小倩)就站在柜台里啊。
我又继续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但柜台里两个女生都连连摇头,说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这里打过工,而我所说的小枝(小倩)她们也从没见过。最后,她们说我影响到店里生意了,要是再不走就要打110了。
万般无奈,我只能离开了冰激淋店。独自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心中却已乱作了一团,刚才那两个女孩子,实在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可是小枝(小倩)在柜台里打工,这一幕又是我亲眼所目睹的——难道我所见到的并不是真实的,而只是电影一样虚幻的影像?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至少还有一个人见到过小枝(小倩),他就是我的表兄叶萧警官。
晚上,我急匆匆地找到了叶萧的家里。我总是这么突然造访他,而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对我发作,只能关切地说:“你从那鬼地方搬出来了?”
“是的,因为那栋房子今天就要拆了,可能现在已经成为废墟了吧。”
叶萧终于微笑了起来:“还是早点拆掉的好啊,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吧?”
“不,我的感觉更糟了。”
“又发生什么了?”
我想是时候说出来了:“小倩离开我了。”
“小倩?”叶萧皱起了眉毛,似乎在努力地记忆,“你好像提到过,有一个自称聂小倩的人经常骚扰你,但我从来没见到过她。”
“你忘了吗?你见过她的,上次在地铁车站里,我请你帮我抓住那个跟踪我的人。”
叶萧沉思了片刻:“我当然不会忘记,那次你说有人在地铁里跟踪你,所以我帮你去抓那个人。那天我确实去了地铁车站,在站台里守候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对象。当时我还有些公事,就向你打招呼先走了,并没有发现什么跟踪者啊?”
“什么?”我的语言都有些变形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你不是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盯着我吗?当她跟着我走上地铁大厅时,你就冲上去要抓住她,而她则拼命地向前跑,结果就被我抓住了。”
“你疯了吗?我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叶萧也很惊讶,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是不是这几天太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记忆幻觉?”
“记忆幻觉?”
我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以为自己见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实际上这些人和事都不存在,只是你自己的臆想而已。”
忽然,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难道是因为玉指环?不可能,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戴上它呢。
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小枝本来就是一个幻影?
此刻,耳边仿佛响起了小枝的话——
“只要你心底想着我,那你就会看见我。”
是啊,在我亲眼见到小枝以前,先经过了EMAIL和电话的交流,使“聂小倩”这个人深深地映在了我的脑子里。所以,当她以“聂小倩”的身份出现时,我就会看见她,因为我心底想着她。同时,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她,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只就是一团不存在的迷雾。
现在,我一切都想明白了:“小枝,只要我心底想着你,那我就会看见你。”
叶萧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感到自己像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