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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感谢上帝给了我们五官。”
你说:“如果上帝再多给我们一些感官的话,也许我们看见的世界是另一个样子。至少,我们能发现古人们在我们旁边耕田纺纱,远处的山边还在打仗。”
我笑了,觉得你的思维很好玩。物质不灭能这样解释吗?时空真的有很多层吗?像千层饼一样,我们被夹在其中的一层而不知另一层的事。我抬头望见流星划过夜空,它是否掉到千层饼的另一层去了呢?
我们就这样走着,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们的胡思乱想。河边的青草味和水腥味给人荒凉感,仿佛这气味来自另一个星球。而碾米房在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隆”声,带给我们人间的温暖。秋夜凉了,我不自觉地将双臂抱在胸前,我说那些星星离我们再近一点也许就有热量了。你说我的感受可以写诗了。其实,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诗人,时光流逝,人便变得迟钝了。
如今,那夜的星空已经远去。其实它还在我们头上,只是我们已经看不见它了。我们成了海里的盲鱼,只有水温的变化使我依稀记起星星的光和热……
郑川读完这封邮件,久久地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他努力回忆那个星夜的事,但已经很模糊了。在情感经历中,女人的记忆总是比男人鲜明,这封邮件记叙的过去让他再次蓦然回首。从那以后,他和女人的接触中从没有过那种谈话,并且,谈那种话题的时代也死去了。现在的人们不这样说话,就像流行歌曲代替古典音乐一样。
郑川进了卧室上床睡觉。之前他将楼下楼上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这也是他当知青时养成的习惯。乡村的夜特别黑,万籁俱寂中偶尔的狗吠也让他心惊。他睡觉前必须反复检查门窗关好没有,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上床后一下子不能入睡,林晓月的邮件让他感慨,要是她没死的话,他真是想见她一面了。从乡下回城后就失去了联系,不知不觉人就进入中年了。人生太快了,可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迷迷糊糊之中,郑川突然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谁进了他的房子?他下了床,站在卧室门后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咚———咚———咚———”,真是有人在上楼。妻子出差了,女佣回了老家,这楼上楼下的房子里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他感到毛骨悚然,轻轻地开了卧室门,走到门外向楼梯口望去。
漆黑之中,郑川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伸手摸到了廊灯的开关,“叭”的一声,灯亮了。与此同时,他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楼梯口。
这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白色长裙,披着一条披肩。她背着光站着,这使她的面容不太清楚。
“你是谁?”郑川大声问道。
“你不认得我了吗?”女人说,“我是来问一问,我给你的邮件你都看了吗?”
是林晓月的声音。郑川突然感到恐惧,他想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但喉咙里总是发不出声音。他像鱼一样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郑川在又急又怕中醒了过来,心“怦怦”地跳着。他开了卧室的灯,好一会儿才从梦的情境中脱离出来。他听了听卧室外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然而,这个奇怪的梦让他放心不下。他走出卧室,开亮了各处的灯,将楼上楼下的空房间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座钟正指着凌晨1点,在这夜半时分,郑川突然发现电脑还是开着的。他动了一下鼠标,屏幕亮了,上面是林晓月的邮件,是他忘了关电脑吗?
12
夜半时分,郑川坐在电脑前给林晓月敲了一封短信。键盘的“叭叭”声在寂静中显得让人心惊肉跳,他是在给谁发信呢?无论如何,这信必须发出,他不能再忍受恐惧的折磨了。
邮件名:郑川给林晓月
你的邮件我都读过了,我相信这是你写给我的,因为只有你才知道我们30年前那些具体的往事。
但是,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你工作的杂志社和你住过的医院都证明你已死去,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还会收到你的邮件,我不明白。
如果你还在人世,我是愿意见到你的。慧灵寺见面我没有来,因为我看见邮件时约会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的秘书代我赴了约,你看见她了吗?她来赴约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想替我做点事,你不要为这件事生气。
早年的事,我原以为已经忘记了,但你的邮件将我带回了从前。我认为那是生命中最有价值的时期,我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样清楚。
告诉我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成天精神恍惚,我必须知道你究竟还在不在人间。
郑川发出这封邮件后长出了一口气。他关闭了电脑上床睡觉,很快便睡着了,也没有梦再来干扰他。早晨起来,他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调出邮箱一看,没有回信。他想也许她还没看见他的邮件吧。
趁着新的邮件还没到来,郑川将自己的邮箱密码作了更改。这样,高苇就不能打开他的邮箱了。慧灵寺约会一事,使他觉得高苇参与进来会让事情更复杂,因为女人和女人总是容易心生忌妒。尽管林晓月到现在为止只是一个影子,但她既然能写信,就还有着人的正常感情,这种私密的事,她一定不愿让旁人参与。
郑川更改了密码后,打电话告诉高苇说,他已经换了新的电子邮箱。他的名片也需要重新印过了,将名片上的邮箱名换成新的。高苇不解地问,你将原来的邮箱废了,是想避开那些奇怪的邮件来打扰你吗?郑川不置可否。
从这天起,郑川将林晓月与他联系的邮箱完全隐蔽起来了。也许他预感到这事不会轻易完结,还会有些什么邮件发给他完全无法预料,他决定自己来面对这件神秘的事件。他努力回想林晓月当知青时的身影,以此来抵抗可能是来自于一个死者的恐惧。
晚上8点,天刚黑,他看见了林晓月发给他的新邮件。
邮件名:晓月给郑川
你问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崔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她以前在方城大厦上班,见到过你的名片,那上面有你的邮箱名,我就按照这邮箱给你发邮件来了。
很多年没有联系了,青春已过,人到中年,能和你联系我很高兴。我还想见到你,今晚12点,在你的办公室见面好吗?我等你。
郑川读完这封邮件,头皮发麻了。崔娟,那不是一个多月前死在地下停车场的女孩吗?林晓月怎么会认识她?这说明她们都是死人。还有,怎么会约在半夜见面呢?正常的人不会在这个时间约会。她还说“我等你”,这说明她可以在半夜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鬼魂才有这种本领。
这之前,郑川对神秘邮件估计了两种可能。一是林晓月并没有死,这样,他和她一见面就清楚了;二是林晓月死了,有人在替她发邮件,那么,这发邮件的人如果敢来见他,事情也清楚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林晓月真的死了,并且从刚死去不久的崔娟那里知道了他的信息,所以才和他联系的。
现在已是晚上8点多钟,离半夜12点的约会还有3个多小时,他去不去赴约呢?想到半夜去那座空无一人的写字楼,郑川胆怯了,单是那种时候进入电梯间就让他不寒而栗。他记起了在电梯间遇见的女孩,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孔,她是死去的崔娟还是林晓月?她在大楼里到处游荡,从24楼废墟般的装修场地,到3楼的步行楼梯口,她鬼魅般地与郑川相遇。而今夜,她会坐在他的办公室等他吗?如果她是死去的崔娟,是她将林晓月引来的吗?
能不能约几个人一起去赴约呢?这样郑川的胆子会大一些。但转念一想,不行,这样也许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并且,自己有可能还会受到惩罚。郑川现在为自己向那个神秘邮箱发信询问感到后怕了,如果他不联系,也不会发生这种骑虎难下的事。
郑川心神不定地熬到晚上11点,决定还是去办公室赴约。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是,不可能有鬼魂,绝不可能!他一定要去看一看,在午夜12点,谁会进入到门窗紧锁的公司,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并且,方城大厦这幢写字楼虽说晚上无人,但毕竟坐落在繁华的市区,他不相信在这现代城市的中心会发生闹鬼的事。他活了40多岁,什么时候见过鬼了?要见面的毕竟是女人,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危险。只有见了面,才能真相大白。
他走出家门,驱车驶出了这个高尚住宅区。晚上11点,城市仍是灯火辉煌。街上人来车往,这使郑川心里轻松了一些。不过,当他将车驶进方城大厦地下停车场以后,他开始后怕了。地下停车场的阴暗清冷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
他将车停在f区,关车门的时候他往四周看了一眼,一个多月前那个叫崔娟的女孩死在地上的情景在眼前闪了一下。硬着头皮在停车场的阴影中穿行,他感到一辆辆泊在暗影中的车像灵柩一样让人心里发紧。他来到了停车场的角落,上了几级台阶,沿着一条窄窄的巷道走到电梯门前,伸手按了下按钮,金属的电梯门沉重而悄无声息地开了。
郑川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突然升起的恐惧是那样强烈。面对无声无息向他敞开的电梯,他没敢向那狭小的空间里走进去。那个白光照着的金属小空间是那样清冷,他想像着一个人走进去,那沉重的门关上后会发生什么事。电梯会听话地在他要去的17楼停下吗?如果莫名失灵,或者中途停下进来一个什么人怎么办?已经快到半夜12点了,即使顺利到了17楼,用钥匙打开公司的玻璃门,他又怎么面对黑漆漆的走廊和无数门窗紧闭的办公室。现在那里是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只有他的办公室不知道被谁将门打开了,有灯光从屋里映出来,他敢走进去吗?
郑川越想越怕,站在电梯门口不敢往前跨出半步。电梯门仿佛不耐烦似的又缓缓关上了,他返身向停车场走去,一直到逃命似的将车开上灯光明亮的街头才松了一口气。
他失约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午夜12点只有鬼魂才会在黑暗中等他。但是,如果林晓月真要找他呢?午夜12点以后,她会不会到家里来找他呢?她既然能进入门窗紧锁的位于17楼的办公室,同样,肯定也能进入他的家。而他的失约如果让她生气的话,她会不会以她的骷髅面目吓他个半死呢?
郑川将车在街边停下,他突然不敢回家了,家里空无一人,他至少得将今夜躲过才行。明天看看邮箱里她会怎么说,再决定该怎么办。
郑川果断地将车开进了一家星级酒店。这是他会见商务客人常来的地方,灯光明亮,环境优雅,给人以安全感。
在舒适的酒店房间里,他一点儿睡意也没有。闭上眼便看见写字楼里他的办公室,亮着一盏幽暗的灯,一个女人坐在里面等他,他无法想像她的面容。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又想着他家里的情景,再过一会儿,办公室里的女人也许会进入他的家中,穿过客厅,一步步走上楼梯进入他的卧室……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他吃了一惊,谁会给他的房间打电话呢?他迟疑了一下后拿起话筒,一个女人的声音,是酒店桑拿室打来的,问他需不需要按摩服务。
郑川接受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