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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很平静,但周玫回到卧室时一脸惊恐。
“书房有人吗?”高苇急切地问。
周玫说这屋里什么也没发现,她顺便开了房门往外面看了一眼,突然看见隔壁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果然是那死去的一家三口回来了?高苇和周玫都很紧张,同时又有一种发现了罕见秘密的兴奋。周玫反复动员高苇和她一起去隔壁房里看看,她说她和高苇都是好女人,鬼是不伤害好人的。看见周玫那样镇定,高苇的好奇心也起来了,她说去就去吧,不过你得走前面。
周玫和高苇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隔壁人家的房门前,周玫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瞧了瞧,除了看见一把空着的椅子,没见人影晃动。
“有人吗?”周玫敲了敲门问道。
屋里没人应答。周玫推开房门,和高苇一起走了进去。
进门是客厅,左侧是两间卧室,右边一道小门,大约是通向厨房和卫生间的。客厅和一间卧室都亮着灯,遗留在这里的少量旧家具上蒙着灰尘。墙上有一只猫头鹰形状的挂钟,它并不因这家人的死亡而停歇,仍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显示着时间的永无尽头。
夜半时分,周玫和高苇出现在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环境中,心惊胆战地张望着。周玫慢慢地向亮着灯的卧室走去,高苇紧跟在后,但腿脚却做着随时向外跑的准备。
卧室里空无一人,一张没有铺被褥的大床显得荒凉而空荡。突然,周玫脚底滑了一下,高苇弯腰向地上看去,惊叫着说:“血!你快看,哪来的一摊血呢?”
周玫踩着的果然是一摊污红的血,她一边在地上擦着鞋底,一边看着被她踩得一团糟的血迹说:“我们快走!这屋里出事了!”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周玫和高苇刚走出卧室,一个手拿菜刀的男子已站在客厅里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身后的小门开着,大约是从厨房里出来的。
“陆地!”高苇突然叫道,“你要干什么?”
“嘿嘿!”陆地瘦削而苍白的脸上有股冷气,“我想砍一个手指头下来玩!”
高苇和周玫尖叫一声就要向外跑,陆地手持菜刀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不准叫!”陆地压低声音警告道,“让人听了多不好。既然被你们看见了,就陪我一会儿。”他抬手指了指高苇接着说,“你上次不是陪着我烧死了一只猫吗?还过瘾吧?你不知道,那还不算什么,要是把自己的指头切下来玩,才叫真刺激呢。”
高苇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毕竟不是要切她们的指头。她盯着陆地的手看,5个指头还在,只是手腕上缠着纱布,有血迹浸出来。
“卧室里的血是怎么回事?”高苇问道。
“那是我的血。”陆地举起他缠着纱布的手腕说道,“痛快!那种全身都酥软的感觉痛快极了!”
“你让我们走吧。”周玫紧张地说,“今晚的事,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不行,你们得陪我一会儿。”陆地指着客厅里的椅子说,“你们坐下来。”
高苇和周玫只好坐了下来。“你要我们做什么呢?”高苇心惊肉跳地问道。
陆地也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左手放在桌面上,右手拿着菜刀,有些兴奋地说:“我要你们看着我切手指头,切下来后,替我将指头拿到水池里洗洗,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陆地说完,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左手,他弯曲了4个指头,只将小指笔直地伸着。他拿着菜刀的右手在抖动,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像猎人看见了猎物一样……
“住手!别干蠢事!”高苇突然跳起来扑了过去,她双手紧紧抓住陆地拿着菜刀的右手腕部。“你再这样做我要叫得全楼的人都听见!”她厉声呵斥道。
周玫被高苇的举动惊呆了。她看见陆地拿着菜刀的手挣扎着,高苇却死不放手。两个人像在打架一样,明晃晃的菜刀几次从高苇的鼻尖上晃过。周玫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冲过去协助高苇夺下了陆地手中的菜刀。
“你干啥呀?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高苇对着陆地训斥道。
陆地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他抬起头说:“活着有什么好?人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你想死?”高苇惊讶地问道。
陆地说当然想死,其实人人都觉得活着没意思,还不如做鬼好。但他说他现在还不想死,他想先玩一玩,前几天,他认识的一个朋友砍下了自己的手指头,他拿过来玩了玩,觉得真有意思。他也想试一试,人都没有意思,手指头更不重要了。
周玫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见高苇走过去拍着陆地的肩说:“你清醒一点。我告诉你,实在要干这种事,别让我们看见,但是我认为你这样做是个十足的懦夫!活着嘛,像个男子汉一点!”
陆地安静下来,望着高苇发愣。高苇问他是怎么进到这屋里来的,他说他有钥匙,有买主来看房子时,房东委托他开门。
高苇对陆地说:“人都有面子,今晚的事替你保密,但你不可乱来了。好了,下楼回到你的住处去吧。”
陆地下楼走了,高苇和周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到屋里,高苇双腿发软,竟一下子坐到沙发上站不起来了。
“你是个好女人。”周玫对着她说,“我真没想到你突然有了勇气。”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高苇说,“并且,我们周围不能再有鬼魂了。现在公司和这住宅楼里都闹鬼,真不知道明天又会出现什么呢。”
郑川醒来时已是上午10点,糟了,耽误了输液的时间。但是,谭小影怎么也没来呢?他走出卧室,在楼梯上看见谭小影正坐在客厅里。
“听说你没起床,我想你昨夜又失眠了吧。”谭小影进了房间后一边做输液的准备一边说,“会不会又是林晓月的邮件到了?”
郑川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来新邮件了?难道林晓月的灵魂附在她的身上,和她的思维也秘密相通了?
“给我看一看新邮件吧。”谭小影让郑川替她打开电脑里的邮箱,好像她到这里来不是为输液,而是来读邮件的。
夏日的上午,室内很凉爽,阳光在窗帘上闪烁,像有无数小金虫在碰撞。谭小影凑在电脑前读着新到的邮件,那神情有点忘乎所以。郑川躺在床上输着液,晶亮的液体一滴滴落下。他微闭着眼,思绪跟着谭小影正在读的那封邮件飘荡。
他的眼前出现了那片夜色中的甘蔗林。远处,乡村露天电影的声音正时断时续地传来。他摸索着选中了几株粗壮的甘蔗,用随身携带的牛角尖刀将它们砍断并整理干净。这把尖刀是他的宝贝,在乡村旷野之中,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知青们多少都保留着崇尚武力的习惯。他们将书籍、小提琴和匕首一同带到乡下,表明他们这些“知识青年”在历史动乱中是经过摔打的人。郑川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用这把尖刀为林晓月削甘蔗时,没想到这把刀是在柔情之中派上用场的。
那个黑色的夜晚,他抱着几根长长的甘蔗回到放映露天电影的地方。他在黑色的人堆里寻找着林晓月,他想让她享受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甘蔗的喜悦。刚才和她呆在一起时,她的咳嗽声提醒了他这样做,现在,他拿来了甘蔗,可是却找不着她了,在像甘蔗林一样密集的人群里找人是件困难的事。
突然,有人在郑川背后骂了一句:“狗日的,挤来挤去的找死啊!”郑川回头一看,原来是他拿着的甘蔗戳到一个农民汉子的脸上了。
“你敢骂人?”郑川心里正着急,一下子将怒气发到那个汉子身上,“你这杂种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那个年代人们的火气极盛,年轻人的语言系统充满火药味。
令郑川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年轻汉子在半明半暗中突然袭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用手一抹,鼻子出血了!郑川大怒,“哗”的一声拔出牛角尖刀,摆出进攻的架势叫道:“好啊,有种!看老子今天宰了你!”
拥挤的人群立即向四面后退,给两个打架的人让出了一小片空地。那个汉子这才发觉郑川是知青,自知惹了祸地往后退。那个时代,知青从城市被抛向乡村,其绝望心态和亡命行为人所共知,因此农民们一般是退避三舍的。
这场架没能打起来,那个汉子已跑得无影无踪。郑川也不能继续找林晓月了,因为他脸上的鼻血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他离开了露天电影场,跑了三里路到林晓月所在的生产队,将几根甘蔗放在她的房门前,然后在夜色中向他自己的生产队走去。路上,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朦胧的原野像一片梦境……
“我要吃甘蔗。”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郑川的回忆。他怔了一下,看见谭小影正坐在电脑前,那么,刚才那句话是谭小影说出来的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他问。
“哦,”谭小影如梦初醒般地侧脸说道,“看着这邮件里的描述,我突然想吃甘蔗了。好几年没尝过那种甘甜的滋味了,现在城市里几乎没有卖这种东西的。”
这段话应该由林晓月说出更合适。郑川的心“怦怦”地跳了几下,他有点迷糊地望着眼前这个秀美的身影,她像一缕雾气,一道飞泉,一枝从云中掉下来的花茎……他有点恍惚地说:“是的,甘蔗很少了。到了秋天,去乡下还能见到。”
这个上午,输液中的郑川心跳得很厉害,他感到一滴滴注入血液中的药液仿佛是还魂草上的露珠,这使他回到早年时光。林晓月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激动而羞涩,以至于谭小影靠近他,给输液瓶里加液时,他从她的衣服上闻到了看露天电影时林晓月散发出的气息。
这种感觉直到下午他进了公司才像云一样慢慢散开。他经过走廊时看见女更衣间虚掩的门,便对正在用拖把拖地的清洁工吴小妹说,女更衣间也要常打扫,并且,每天下班后将门锁上。吴小妹回答说知道了,她惊异郑总怎么关心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郑川走进办公室,看见高苇的眼圈有些发黑,他想问她是否昨夜没睡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一点不想说多余的话。他进了里间自己的办公室,高苇跟进来替他泡上茶,他说谢谢。
“怎么?突然客套起来了。”高苇奇怪地问道。
“是吗?”郑川不置可否。
尽管感觉到郑川的兴致不高,高苇还是坐下来对他提出了希望换个职务的想法。她说她想去业务部门干干,公司下属的商贸公司、房地产公司或投资公司都可以。她说她是想跟在他身边的,不过又想趁还年轻,到业务部门长长见识。她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一些,以防郑川不高兴。
“哦,可以考虑。”郑川的爽快出乎高苇意外,“待我给你寻一个合适的职务吧。”
这是怎么了?尽管这是高苇希望听到的结果,但郑川并不挽留的态度又让她伤心。她回到外间办公桌前,不知怎么就掉下了一滴泪。她之所以作这种选择是受了周玫的启发,女人是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干出事业来的,她只要郑川给她一个发展的平台就可以了。然而,郑川无论如何该挽留她一下的。凭女性的直觉,她判断郑川一定是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并且是刚刚喜欢上,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
正在这时,郑川走了出来,站在她的办公桌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