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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还说过一段故事,把两个国家比作蜗牛头上的两个角,为了争夺蜗牛角那么小的一点地方,打仗打了半天,死了好多人;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就算整个国家给你,也不过是蜗牛角上的一个小点啊,所以国家之间何必战争不已呢?焦点转到人身上,人最放不下的两个东西:一是空间,我家地方越大越好,我能占有的地盘越大越好;第二是时间,人往往希望能够自己活得越久越好。但庄子认为,你活得再长,也比不上一只乌龟啊,甚至一棵树随便一活都是几百年,人怎么比呢?他经常嘲笑彭祖,活了八百岁,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结束了?所以时间和空间,包括这个世界上的名利得失,都不要太过计较,最后连生死都不能太计较。我们要计较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让我们的智慧得到觉悟的机会。如果你能把自己的眼光提升到这样一个高度,然后再看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所有的痛苦和烦恼大概就很容易化解了,就不会只局限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了。
我念《庄子·秋水》,常常得到许多启发。庄子对于自然界现象的观察真是非常生动。他所写的寓言故事,很多是从自然界就地取材,但里面含藏着深刻的人生智慧,让我们听了之后觉得值得去认真想一想。但若想真的了解孟子寓言的深意,还需假以时日在生活中体会验证,在实践中慢慢去做,做到某个阶段,才能够豁然开朗。
4。螳螂捕蝉
很多人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成语,螳螂为了捕蝉而忘记自己成为黄雀的猎物,提醒人们千万不要为了利益而忘记危险。这个故事出自《庄子》,但原文中有一个字不一样,庄子用的是“螳螂捕蝉,异雀在后”,不是“黄雀”是“异雀”,怎么回事呢?先看原文:庄周游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博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庄子·山木》庄子到雕陵的栗园游玩,看到一只怪雀从南方飞过来,翅膀张开有七尺,眼睛直径有一寸,它擦过庄子的额头,停在栗林中。庄子说:“这是只什么鸟啊?翅膀大却飞不远,眼睛大却看不清。”于是提起衣裳,快步走过去,手握弹弓守候在一旁。这时看到一只蝉,刚刚找到舒服的树阴,忘了自己还有身体;一只螳螂躲在隐蔽的树叶中,准备捕捉禅,见到利益就忘了自己还有形躯;而这只怪雀盯住螳螂正要下手,见到利益就忘记了自己是只大鸟。庄子心生警惕说:“啊!宇宙万物就是这样互相牵累,因利害而一个招惹一个啊。”他扔下弹弓,转身离去,这时栗林的守园人在后面追赶责问。
庄子一生中大概这一次最狼狈了,被人误会是小偷,以为他要偷采栗子。实际上,他是从禅、螳螂与异雀所构成的生物食物链中发现一种利害关系,每一种生物所需要的食物是一环扣一环的,整个生物界因此能够保持生态平衡,但是如果人也介入其中的话,人也会成为其中的一环。所以当庄子准备用弹弓偷袭异雀时,突然醒悟到其中的玄机:自己会不会也成为别人的某种猎物呢?亦即,他会不会也忘记自身的危险,以致遭受责怪与冤屈呢?于是,他丢下弹弓,立即离开。但还是晚了一步,栗林的守园人在后面追赶责问,吓得庄子连弹弓都扔了。
这个故事当然是寓言。《庄子》一书十之八九都是寓言,用各种故事描写人的处境,让人觉悟。不过庄子这次把自己也写到故事里,说明这很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庄子的生活非常穷困,每天编草鞋为生,第二天拿到街上去卖,然后换些米回家,勉强维持生活。邻居笑话他饿的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所以他有时候大概会到郊外走一走,打些鸟、兔子之类的猎物,好让一家老少补充营养。在打猎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道理,如果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别人也想得到,就可能产生争夺;如果你得到了,你后面恐怕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准备对付你,从你身上再取得利益;所以,一样东西招惹一样,后面都有更大的威胁。这个时候,应该停下来思考一下,你为了得到这个利益,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以致于得不偿失。
有关“利益”的问题,儒家强调“见利思义”,看到利益就要想到该不该得,符不符合道义。道家对于道义兴趣不大,认为道义既然是人规定的,人所规定的都是相对的,你去坚持的话,有时候反而陷于执著。但就算不谈道义,看到利益而忘记自身安危,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惨重的。《庄子·列御寇》里记载,有人想请庄子做官,庄子答复说:“你见过用来祭祀的牛吗?披的是文彩刺绣,吃的是青草大豆,等他被牵到太庙待宰的时候,即使想做一头孤单的小牛,办得到吗?”答案当然是:悔之晚矣。牛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人至少可以选择要不要争取某些利益。在这个故事里,庄子连续用蝉、螳螂、异雀三种见到利益而忘记自身安危的情况,说明世间的利益与危险总是携手并至的,见到利益就要想到危险,想到即使如愿以偿,所付出的代价也可能太高了。
西方的基督教也强调类似的观念,耶稣说:“你如果得到了全世界而丧失自己的灵魂,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的一生,都在用自己的身体、时间、生命去获得某些东西,问题是,你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所付出代价是不是太高了?像我们看到的很多政治人物,为了得到政治上的成就,牺牲了个人的家庭、事业,其他方面的兴趣,甚至个人的健康,但是当你真的得到之后,就会如愿以偿吗?不一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常常要问,我这个身体,这个生命,能不能先得到保存?如果不能保存,如果损伤过大,就算得到各种外在的利益,请问你又能享受吗?或者你能享受多久呢?你想得到利益,就要考虑付出的代价,代价太高,就要重新思考,这一切是否值得。
在这个故事里,庄子写自己跑回家去之后,三天都不开心,“庄周反入,三日不庭”。他的学生问,老师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庄子说,我留意外物的形驱而忘了自身的处境,看多了浊水反而对清水觉得迷惑;我在栗林游玩而忘了自己是谁,让守园人以为我是可耻的小偷,所以才不开心啊。庄子并不反对人要有所追求,但他希望你开始做一件事时,要想到将来可能的后果,否则做了一半才发现自己也在食物链里有危险,恐怕就来不及了。
5。鼓盆而歌
庄子认为,生命的转化,不光要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人世间各种价值观的限制,最后一步还要突破生死的限制。他说:“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庄子·齐物论》)我怎么自己知道怕死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而不知返乡那样呢?他居然把活着说成是“弱丧”,是幼年离家出走,死了才叫做回家。这种态度在他面对妻子死亡的时候,给世人留下的印象最深。
庄子一辈子穷困,妻子和子女跟着他受苦。终于,大限已届,妻子死了。好朋友惠子前来吊丧,这时庄子正蹲在地上,一面敲盆一面唱歌。惠子大为吃惊,他说:“你与妻子一起生活,她把孩子抚养长大,现在年老身死,你不哭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敲着盆子唱歌,不是太过分了吗?”惠子其实是代表所有的人提出这样的疑问。庄子如何答复呢?他说“
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庄子·至乐》)
不是这样的,当她刚死的时候,我又怎么会不难过呢?可是我省思之后,察觉她起初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而且没有气。然后在恍恍惚惚的情况下,变出了气,气再变化而出现形体,形体再变化而出现生命,现在又变化而回到了死亡。就好像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这个人已经安静地睡在天地的大房屋里,而我还跟在一旁哭哭啼啼。我以为这样是不明白生命的道理,所以停止哭泣啊!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庄子觉悟的过程。他有妻子、有孩子。妻子年纪大了,过世了,他当然会难过,这是很自然的情感。可是难过的时候,庄子会想,我难过有没有道理呢?他想到几十年前,妻子还没有出生以前,她在哪里呢?没出生以前在哪里,死了之后就可能到那里。这种想法是非常合理的。西方中世纪时代,有一个帝王选择要不要让整个罗马帝国信仰基督教,就召开御前会议让大臣讨论,其中一个大臣讲了个比喻。他说人生就像冬天的时候,一只鸟从窗外黑暗的世界飞进我们充满灯光的大厅,停留一下之后,又从另一扇窗子飞出去了,回到它原来的黑暗之中。什么意思呢?如果人生只是现在这一段光明的、看得到的阶段,那你信仰什么宗教都是可以选择的,因为过去是黑暗,将来是黑暗,你只看到现在光明的一段,又怎么去判断什么信仰是对的呢?
庄子把人的生命比作“气”的变化,他说:“人的出生,是气的聚合;气聚则生,气散则死;如果死生是同类的,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呢!所以万物是一体的。”宇宙万物都是气的变化,山河大地,鸟兽虫鱼,无论是一棵树还是一个人,气聚,才能够生;气散,等于时间到了,回归你所来的地方,尘归尘,土归土。所以,人没有出生以前,并没有这个生命,这副身体,只是一股气,气恍恍惚惚变成了你的形体,你的生命,然后度过这一生;现在死了,等于又回到这股气里,回到家乡了,在天地间安息了;既然回家,又何必难过呢?回家是件愉快的事情。所以,人应该化解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在有限的生命中培养觉悟的能力,亦即明白:气的最后根源是“道”。这就是庄子对生死的看法。
庄子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帮助别人了解什么是死亡。他以美女丽姬做例子。丽姬的爸爸是边疆的官员,晋国国君要迎娶她的时候,她哭得眼泪沾湿了衣襟;等她进了皇宫,与晋王一起睡大床、吃大餐,很舒服的时候,这才后悔当初不应该哭泣。什么意思呢?很多人碰到死亡的时候,哭得很难过,以为死亡很惨,可是也许死了之后才发现,死亡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惨,那当初又何必要哭泣呢?你怎么知道死去的人不后悔当初自己努力求生呢?这当然是个很调皮的比喻。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觉得惶恐。但是想一想这个世界的种种烦恼,如果真到了不得已要离开的时候,确实应该坦然一些。
《庄子·知北游》里说:“人活在天地之间,就像白马飞驰掠过墙间的小孔,只是一刹那罢了。蓬蓬勃勃,一切都出生了;昏昏蒙蒙,一切都死去了。既由变化而出,又由变化而死去,生物为此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