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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傻了,换她语塞。
是啊……别扭什么?自己究竟别扭什么?
作啥介怀铮铮行止?为何在意他对待心情?几日来焦躁不安的情绪怎么霍地停了?息了,静了,平了,缓了……
几乎便可析数他沉沉心跳,一呼一吸,只在身边。
咻──咻咻──
碰!!
“放烟花了……”望江关淡说,只在陈述实情。
她看他脸,登然明白。
方才浸溶在夜色里的一切一切豁然清晰。
“菂菂?”她忽来扑抱,压跌他平躺屋脊。
“别扭就别扭嘛,哪来什么理由……”咕哝着,她笑中有泪。“对不住,让你担心了。”烟花会是多大事情,而他竟执着与她穷耗?
“真没事?”望江关回搂抱她,来不及细察心底一抹异样情绪,像是失而复得,又宛似拨云见日、终归偿愿。
“嗯。”声音发自他胸口,笑容愈多,环着更紧。“就一会儿好么?再让我占、占一会儿便让你回去看烟花……”是了是了,他是惦她的,悄悄便在生命里摆放一个重要位置,神鬼不知。
够了够了,日后连本带利,她怕无力偿还。
“你又想到哪儿去啦,菂菂……海边屋顶,不都一样看烟花吗?”望江关摇头,宠溺揉揉她发,不过见她娇赖如常,心宽了也无暇深想。
咻──咻──
“唔,不对,也或许这里更好……”他朗笑,扶起她手指前方。“瞧,人家那头是人挤人抢看烟花,我和你这般惬意,漫看人挤人抢看烟花。”
“呵……”她也笑开,枕向他手臂静静靠着。
兴致是──这瞬间不依,下一刻便盼不来的东西。
碰!!
咻咻──咻──
“欸,你该走了吧?”良久,她提醒他。彷若梦境归来。
好歹也该赶在烟花结束前让港边众人看上一眼,他是旁人眼中有守有为的主子,别老让她任性菂菂带坏。
“要走一块儿走。”话尾未竟,她早让他紧箍着稳稳落地。“天缺还在港边等你呢,可别教我失信于他。”不见她即刻应允,竟还强横不放,威胁呵痒。
她失笑,这等顽童也似的望家主子,怕是只有她有幸瞧见。
“走吧……”以指代梳,他为她轻整仪容,收了诙谐的眼光夜色间炯炯探来,煞是专注。“跟我走,嗯?”
“唔。”她没法,对这男人她就是没法儿,顺搂他颈,攀着望江关半屈弯躬的肩背伏好。
这么赶,千里神驹也没他轻功好用。
“抓稳喔,驾──”他还真当自己是马,惹得她泪花直落,只小心不让他察觉。知他费了心想逗她解郁舒怀,她吸鼻欢笑。
“嘻……”
“怎么啦?”亏他真气不泄边跑边说。
“没事……”只突然想起那头不久前寿终正寝的怪老马。
那是他捡回她的第一年,然后恍恍过了第二年、匆匆渡去第三年……
“没事就别逗我说话。”自加一句,“嗳,夜晚露重,方才忘了让你添衣。”
“不,不冷的。”更抱紧,她心满意足。
黑暗间悄悄转出铮铮倩影,瞅望许久,怕是比两人贪看烟花的时间还多。
“馈神祭”后两日,白苗一行由铮铮领头回返。
不似来程有溜索接驳蓬船代步,望家寨是有名的“进得容易出得难”的深湾谷地,循势北往,层峦翠障,于人于马都是极大考验,行旅辛苦。
“唉,怪不得白苗移居望家寨的人口越来越多,”铮铮叹道:“每回北上便得这么翻山越岭乱折腾,若我,也想就此陪娘常住不回去了。”
“听这不像样的傻话……”铮铮的母亲钿钿微笑啐道:“在苗地,你可是人人尊崇的上神之女”嫘婺“,怎么一到望家寨就全泄底啦?”
“现下又没外人……”她挽着母亲臂膀,难得撒娇。
打她六岁便被送回净苗寨依亲,说是长舅如父,实情却因钿钿当年乃叛逃有罪之身,无法继承苗教正统。
“没外人?”轻拧女儿手臂,钿钿斜睇随行护送的望江关一眼,嘴上含笑。
“娘!!”铮铮娇嗔,倏地臊红耳根。
“好了好了,不闹你,”钿钿抽捻绣帕,状似拭汗匀面。“倒是说正格地,近来那太公私下提问的喜事,你自个儿怎想?”
“我……”轻咬下唇,铮铮苦笑:“女儿的心思,许是只有那呆鹅不解……”
“会吗?我倒觉主子这些日子对你挺好,百依百顺的,”钿钿劝慰:“毕竟在众人跟前,男人脸皮较薄,只两个人相处时就不一样了。”
“是么?”幽幽唏嘘,她能吗?
她能要到比百依百顺更真切的东西吗?
不觉水雾蒙眼,想着想着痴了。
“关哥哥,多送铮铮一程可好?”
隘村关口,铮铮打发随队先行,与母亲泣泪道别后,转头对望江关说。
“唔……”他正与隘村头人对话,蓦然看见铮铮神色,明白泰半。
人群迅速让钿钿支走,很快,玥池畔只剩他俩。
“乘马还是步行?”望江关问。
“只要与你,不走也行。”铮铮深情凝望;既已豁出,绝不靦腆。
“你……”他吸气,复而叹息。主动牵了两马在左,右手挽她,知她白苗畏水,远远离了湖水漫走,深入树林。
“冤家,原来你真想我走!”铮铮满足依偎,故意探他。
“冤家……”学她苗语,望江关说:“若你不走,如何能留?”
“欸?!”她瞪大。“难不成你都知道了?”
知她这回南来,除了参加馈神,实则隐着一桩重大密谋。
第八章
望族本家与白苗族净苗寨间,关乎望家寨未来发展的势力分赃。
“嗯。”含糊以对。
知道与默认尚有距离,望江关辛苦拿捏。
可铮铮不让。
“那你怎想?”逼他。
“这话你问错了,”望江关摇首,残忍点明:“该问你白苗数百村寨怎想?强邻西极怎想?”
白苗情势复杂,政治上散分不同村寨,宗教却是统一。铮铮身分特殊,既是南白苗大寨“净苗”头人甥女,也是全境共尊的“嫘婺”;一年有半年得绕境掌教,被人当活神崇拜。近来更听说西极蠢动,积极与北白苗数寨接头,目的,大概不脱依傍在白苗最南的望家港。
“你……为何不问你望家九村怎想?”铮铮气苦。
男与女不是但求两情相悦吗?为何他与她这般乖舛?
血缘、政治、族群,角力、拉拢、斗争……她依着这些与他纠缠周旋了半辈子,好几次直想放弃,可……
“铮铮……”望江关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表情无奈而凄楚。
不,别来了!铮铮恼着捂住他脸,不让他眼睁睁诳她。
“我要你说,亲口跟我说……”铮铮悲泣:“要我不要?”只一句话,她求的不过是全有或全无,教她该放就绝不提起的一句话!
然后事归事,人归人,该爱该恨,清楚明白的创口总比暧昧混乱的暗伤好些。
半晌。
黑暗间望江关开始吻她。
自柔掌,酥麻麻瘫软她心。
“关哥哥你……你别这样……”她欲躲,脚步却不依,呼吸乱了。“说话啊你,别尽折磨……唔……”勾跌进那伟岸胸怀,不知谁绊谁……
风过林稍,青天老远。
他闭眼,专致女体暖香,为得是情欲横流,无可自拔──
依着本能感官,理智会败。
这样,比妥善答她容易,比睁眼说瞎话容易。
比细数关哥哥到底利用铮铮几次容易,比面对畸零不全、根本不知自己所欲为何的望江关容易。
“你……你真想要我……”觑了空,铮铮急喘,抵着望江关心口,气咻咻,丽颜酡红。“这就是答案么?你的心……唔……”
呵,银铃般娇笑轻掠,铮铮信了。
望江关目送,唇脸间胭脂漫散。
他揩落,用的是菂菂为他细心贴放的汗巾。
每日每日,她便像人家媳妇般为他使劲打点,甘愿欢喜,从无怨言。
哈……哈哈……
忽尔感觉无尽悲哀,船锚也似,拖着他直往深渊坠去。
他的心?
他的心大概被狗吃了,残渣不见。
近来,望江关似乎心情不好,连梦里都是。
“咦,这是哪儿?”菂菂环顾四周,仿佛有山、仿佛有树、仿佛有湖、仿佛有天有云有花有草……
今天的梦忒怪,没一处看得清。
“大概是……我娘的墓地吧。”他不肯定,迟疑许久才答。
“那里吗?”她指着远方一处土丘……呃……好吧,眨眼前还是土丘的地方。
场景骤换,两人忽而便身在渔村;丰儿幼时与娘亲独居、现在让居明老人买下纪念的屋子。
“我不知道,”他低语,表情复杂。“那时,他们不让我去给娘送葬,后来几年更是没机会探望。”
“欸?”
“因为我娘不……不贞,”他解释,眼色更黯:“虽然望家寨不禁止女人改嫁,但我娘身分特殊……”
“好过分!你爹也不是从一而终啊!”忍不住打断。推门而入,她拉他:“带我去看看,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不……”他没动。“改天吧,最近时间不对……”
边走边说,场景又换,他与她回到主屋。
“为什么?”她追问。
“很快你便会知道了。”他苦笑,好疲惫的脸。
天光犹昧,不远处,下村渐起喧嚣。
“我反对!主子和铮铮乃叔侄之亲,怎可议婚?!”
“我赞成!主子和铮铮是亲上加亲,大好议婚!!”
“我反对!你们根本就是贪图铮铮身后的苗家势力!”
“我赞成,有人硬是不承认老主母身前丧德败行……”
“你、你污辱先人!”
“在下只陈述事实。”
“事实不都还是捏造?”牧村头人忿忿,“”馈神“那几日,我就见你们几人拉着月伯鬼祟商议,原来便为了套招圆谎!”
“话可不能这么说!月伯年纪大了,记忆难免模糊……”旧苗村头人反击:“咱不过帮着推理真相还原当该,您说是吧,月伯?”
叫月伯的老人原在座下吃点心,突被点名,瞪大了眼。
“对啊月伯,老主子那几年到底有没有私下往渔村会主母?”“当年您是老主子身边执马,眼下除您,咱谁也不知真相呐!”人群哄然。
望家寨无论政务事务,原都只归头人私议,然而此事棘手,公开放论有助宣导,凝聚公论倒是其次,“任家酒肆”光做这几日口水生意便够吃许久,众声杂沓。
“俺……咳咳……”可怜月伯让满堂眼光盯着心慌,一口酒水噎了枣糕大呛。
“瞧,之前月伯分明是让你们威胁成招!硬栽主子不是望家男儿!”
“喀,我说呢,当前摆明是有人看不惯咱陆商得利,卯起来挑拨!”
“你……”
“我?我怎样?”两造纷起,眼见便要干架。
“好了好了,”望太公与钿钿二长老从容站起,想是有番敉平之议。
“太公您评评理!”人群仰望。
老人家银髯及胸,当风端立。
“照我说嘛,”顿了顿:“主子当然是望家孩儿……”狺然微笑,“他玄外祖可是我大望历代功臣之首,大伙怎轻易忘了呢?”
欸……众声哗然,鼓噪更甚。
太公向来回护望江关嫡传身分,这会儿却迳自改口?
是